祁鏢頭和卓思遠照面之后,兩人聊了一下當下的情況。
此刻雨幕中忽然竄出四十多個漢子,這些人呼息內(nèi)斂,氣勢逼人,一看就是經(jīng)過長期訓練的高手。
“鏢隊呢?馬車都去哪里了?”錢坤焦急的向卓思遠詢問。
“你們是誰?來劫鏢的?”卓思遠的話引起了在場所有鏢師的注意。
“劫你大爺,這是我們錢老板,你們這趟鏢的雇主?!卞X坤身旁的一名侍衛(wèi)出面解釋。
卓青山擔心卓思遠脾氣上來會惹事,所以上前幾步,拱手解釋:“方才擔心有賊人劫鏢,所以讓一部分鏢師押著車隊先行離去,我們這些人留在后面擋一會。”
錢坤聽了微微點頭,隨后兩方人迅速向前趕去。
毛二將具體情況敘述完,之后閉上嘴,靜靜地等李伯仔細看完絹布上的內(nèi)容。
兩個人離車隊較遠,此刻不約而同向鏢隊看去,那邊發(fā)生了一陣爭吵。
“我不能過去,他們就是之前那些人,我出手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我的臉?!泵纳裆行┎蛔匀唬磺謇畈男乃?,如果李伯突然扣住自己,將他交給那些人,那就全完了。
“你怕什么?老夫我可不會落井下石,況且他們是敵是友,現(xiàn)在還不知道?!?p> 李伯說完話,邁步向鏢隊走去,留下毛二在原地思索接下來的計劃。
看完絹布上內(nèi)容的只有幾人,但唯獨李伯知道具體的實情。
絹布上沒有印章,但尉康帝批閱奏折習慣使然,自稱還是用了朕。
“朕已將人妥善置于車內(nèi),還望好生對待?!?p> 當今圣上有兩個妹妹,如今又是戰(zhàn)敗之際,對遼國割地賠款,現(xiàn)如今又要悄悄運送一個人,目的地正是遼南,那么此人很可能是長公主熙悅。
恥辱啊!真是奇恥大辱!
先皇在世時,邊境哪個國家不是俯首稱臣,就連西南那些蠻夷族,也是定期朝貢,沒想到這尉康帝,這真是……
一腔郁結難消,李伯將絹布疊好,放進袖子里。
“現(xiàn)在情況緊急,你們所有鏢師準備迎敵,抵擋后方劫鏢的那群人,車隊交由我們押送?!?p> “酬金還是會正常付給你們,如果有哪位兄弟戰(zhàn)死,我們也會付出一定的安家費。”
錢坤要提前終止協(xié)議,帶著自己的人接手車隊和貨物。
此時卓思遠手里拿著之前畫押過的協(xié)議,正和卓青山還有祁鏢頭商議著。
看幾人遲遲不做回答,錢坤讓人將剩下的幾百兩黃金拿了過來。
“協(xié)議終止,現(xiàn)在收了錢趕緊離開?!?p> 李伯站在人群后,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緣由,他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因為他在人群后已經(jīng)認出了錢坤,這個昔日想要殺死自己的宿敵。
如果自己站出去,必然會被錢坤認出來,那段沉寂幾十年的往事,又要被重提,傷疤就得再一次被揭開。
背負身后的拳頭緊握著,微微顫抖的手如同心臟一般抖動,他不能出去,再也不要被人揭穿老底了。
“去你娘的咸鴨蛋,你說干就干,說不干就不干,你把我們這些鏢師當成什么了?”
毛二嬉皮笑臉的從人群中走出來,放浪不羈,伸手指著錢坤。
“你,你就是……”錢坤一眼認出了他。
“對,我就是你玉樹臨風的毛爺。”
“上,給我拿下?!?p> 幾十個人影竄動,把毛二圍了個結實。
這時毛二笑不出來了,他轉頭四處尋找李伯的身影,天殺的李老頭又騙我。
幾顆石子從遠處射來,錢坤挨了一下,但避開了另外幾顆。
“是誰?”
卓青山領著鏢師上前一步,擋在了錢坤面前。
“這位大人,鏢局接了生意,那自然要護送到約定的地方,這半路放鏢,可不合規(guī)矩,還請你們到終點等候。”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錢坤語氣不善,拿出了官威。
“愛誰誰!”“生死看淡,不服就干?!?p> “你要敢壞了我們鏢局的規(guī)矩,咱今晚就把你留在這?!?p> 有了卓青山撐腰,毛二也不慫了,大叫著想要沖過來對錢坤動手。
聽到毛二如此的口無遮攔,卓青山回頭瞪了他一眼。
錢坤微瞇著雙眼,又回頭看了看遠處,一番審時度勢之后,決定退后一步。
這些人離開之后,李伯才緩緩走到卓青山身邊,悄悄低語幾句。
雖說行走江湖多年,閱歷豐富,經(jīng)驗十足,但卓青山聽完李伯的話,依然露出了極其震驚的表情。
“這……這……這如何是好?”他看似在問李伯,實則也在問自己。
兩個老人就那么靜靜地站著,眉頭緊鎖,仿佛都在等對方先拿主意。
等了片刻,李伯見卓青山遲遲不肯做決定,只好語氣平淡的說:“我們兩個老東西撂在這里無所謂,但是他們還年輕,況且思遠和卓然還有大好前途,你看……”
按照自己多年的行事風格,李伯始終認為國比家重,有國才有家,此刻就該舍棄兒女情長,一腔熱血用以報國。
但他孤家寡人,和卓青山是不一樣的,可是他無比希望卓青山的選擇和他一樣,所以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逼迫他做出選擇。
“國將不國,何以為家!”卓青山深深的慨嘆一句。
李伯心中長舒一口氣,眼前的老人終于沒讓自己失望。
“讓毛二他們立刻回去報信,勸鏢局的所有家眷搬到更遠的地方去?!?p> “同時打開一個箱子,取出足夠的銀兩,讓他們帶回去,分發(fā)給各位鏢師的家人。”
卓青山臉色恢復了平靜,眼神卻更顯剛毅。
李伯轉身離開,去安排接下來的各項事情,順便叫卓思遠父子二人去了卓青山身邊。
雨已經(jīng)停了,清新的空氣中夾雜著泥土的味道。
老少三代人,激烈的交談著什么,卓然滿臉的不情愿,將頭偏向一邊,濕漉漉的頭發(fā)散落在額前,如同他此時的心情。
卓思遠不停地勸說著,過了半晌見卓青山依舊無動于衷,他忽然跪了下來。
淚水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他緊盯著面前的老人,幾十年了,自己從未下跪求過他。
“爹!這樣做的話,我們所有人都得死啊!”
“就算我們?nèi)叶寄芩溃憧纯茨切╃S師們,他們?yōu)殓S局拼了半輩子,現(xiàn)在讓他們不明不白的去送命,他們也有婆娘和孩子啊!”
“爹!爹!你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
卓思遠吼出了心中的不甘,他要讓遠處的鏢師們聽到自己的吶喊。
當眾人齊齊向這邊張望時,卓青山一腳踢飛了跪著的卓思遠。
這一腳毫不留情,就連卓然看了都心痛起來。
卓思遠伏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著,他的眼神依舊在乞求。
“你要是怕了,可以帶著然兒離開?!弊壳嗌揭凰π渥樱Z氣冰冷的留下一句話。
看到祖父離開,卓然滿臉擔憂的上前扶起卓思遠。
“爹,你沒事吧?”
卓思遠喘著粗氣,死死的抓住卓然的手,一言不發(fā)的看著遠處的那些鏢師。
“爹!爹!你干嘛?”
隨后他沉默的迅速站起身,拉著卓然向遠處走去,腳步越走越快,任憑卓然在后面掙扎,他始終低著頭。
呼吸越發(fā)粗重,他卻依舊沉默的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