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赳赳老秦,共赴國難。今秦趙決戰(zhàn)于長平,我大秦二十萬精銳耗時兩載不分勝負陷于此地,國之錢糧花費于此,國之銳士埋骨于此,大哉國人也。眼下國府無余錢,倉庫無粟米,家中無壯丁,國內(nèi)無勇士,大秦已至死地而存亡之關(guān)鍵也,勝則橫掃諸國,天下歸秦;敗則蟄伏函谷,蓄勢待發(fā)。趙乃我大秦東出之唯一障礙,寡人愿拼盡所有,實現(xiàn)先王之遺愿天下歸一,然需國人與寡人一同勉力拼搏。
寡人呼吁國人:凡家有錢糧進獻者,滿十六歲男丁入軍者,一律按軍功大小封賞官爵。家中父子、兄弟皆參戰(zhàn)者,酌情錄取。凡國中官吏,府上之園丁、府兵、門客等符合年齡者,一律登記造冊,隨軍入營。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秦國崛起,指日可待。嬴稷拜托諸位國人也。
秦王稷四十七年夏”
秦王的《征兵令》很快傳遍各秦境郡縣,城門前被張貼的檄文被國人圍得水泄不通,眾人熱血沸騰摩拳擦掌,旁邊的征兵處排著長長的隊伍,文書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為這批新兵登記造冊了,每天錄入幾百名戰(zhàn)士信息,足以讓他們廢寢忘食,還不亦樂乎。只是還不夠,秦王的征兵令是多多益善,是要傾全國之兵力,覆滅趙國,一舉奠定誅滅六國的基礎(chǔ),趙國首當(dāng)其沖,也是唯一障礙。
河?xùn)|郡郡守府,郡守王稽正與門客邵滔對坐,商量如何完成呈現(xiàn)范睢交代的任務(wù),王稽開門見山道:“我王下令全國征兵,河?xùn)|郡要在十日之內(nèi)輸送八千新兵到咸陽,雖說國人情緒高漲,但十日之內(nèi)如何征得八千新兵啊?!?p> “敢問門主眼下征得多少?”
“時間過半,滿打滿算也就三千人吧?!?p> “按照如此進度確實不夠,至少也有兩千人缺口?!?p> “是啊,這河?xùn)|郡本就是秦魏爭奪之地,人口流失嚴重,魏人不愿留秦,秦人又舍不得根基,除了調(diào)防的兩萬守軍外,也就是你我二人是外鄉(xiāng)人了。”
“雖說如此,但是王命不可違,八千新兵,一個不可少?!?p> “可有計謀?”
“不才有上中下三策可供門主選擇?!?p> “說來聽聽?!?p> “上策,將郡縣作奸犯科之罪犯收編入伍,充實兵力,或可彌補?!?p> “秦法細微,波及甚廣,各縣大牢皆是人滿為患,無辜連坐者不在少數(shù),若能得王上手書,輕微者入軍免罪,重科者殺敵免刑,想必此軍一成,便是一支戰(zhàn)斗力強悍的鐵軍,王上征兵令中提到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此策正好。那中策如何呢?”
“王上檄文中提到‘家中父子、兄弟皆參戰(zhàn)者,酌情錄取’,此言暗含玄機也。數(shù)口之家若無男丁,耕田多荒廢,子嗣無延續(xù)。于家于國皆為不利,更有違人倫,是故自古以來便有個不成文規(guī)定,家中有父子,子留;家中有兄弟,弟留。然今乃舉國大爭,戰(zhàn)前動員王上用‘酌情錄取’,便是在說郡守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當(dāng)機立斷之權(quán),父子兄弟如有報名全錄?!鄙厶虾攘丝诓枥^續(xù)說道,“另外,王上所言滿十六歲,若按虛歲所數(shù),一歲之差便是多出幾千男丁,門主以為如何?”
“此策有風(fēng)險,且全如先生所言,一旦秦王之想未必如此,我等豈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p> “下策便是從城防邊境上抽調(diào)士兵,補足缺口?!?p> “倘若韓魏來攻,河?xùn)|郡首當(dāng)其沖,關(guān)乎河?xùn)|郡安危,不可輕舉妄動,還是照本宣科,抽調(diào)新丁。我這就修書一封送與丞相,將囚犯編軍之計策闡明,盡快落實下去?!?p> “善也?!?p> 咸陽城,鄭大將軍府上一片熱鬧。
陽成君羋宸大口喝著酒,氣呼呼的叫囂道:“這老秦王真是糊涂蛋,征兵就征兵,連我們這些宗親官吏也不放過,這下好了,偌大的府邸,就剩我光禿禿的一個,連端屎端尿的下人都沒有,這可咋活啊,憋屈!”
“陽成君,知足吧,沒拉你去長平打仗,已經(jīng)是給足宗親面子了,回頭給你撥兩個士卒過去,安排你起居生活?!?p> “還是老鄭痛快,你這兄弟沒白交,只是這口氣不舒坦,咽不下去?!?p> “哈哈,聽說贏姓的公子哥們,也都被拉去長平磨煉了,就連丞相家的家老都五十有三,也被整編入伍了,現(xiàn)在秦國這是到了掏箱底決戰(zhàn)的時候了。知足吧,你府上不是還有女眷丫鬟使喚,就不要挑三揀四了?!?p> “喝酒。”
“喝酒。”
“老鄭,你說說,這長平能贏不?”
“你問我我問誰啊,這事還得請教丞相,不過王上和丞相堅持打下去,那一定是有取勝的妙計,你我就安心等待結(jié)果便是?!编嵃财綉醒笱蟮拇蛑氛f道。
“贏,一定能贏,因為秦國是贏姓部族,沒有敗得余地!”門外傳來鏗鏘有力的聲音,二人聞聲看去,發(fā)現(xiàn)竟是丞相范睢一瘸一拐的進了大堂,二人趕忙起身,拜道,“不知丞相駕到,有失遠迎?!?p> “坐,坐,坐,老夫就是隨便走走,剛好路過你府上,就進來看看了。”
“丞相請主座?!?p> 三人坐定,侍女更換完酒具菜肴,飄飄而去。范睢見二人稍有拘謹,率先開口道:“老夫為相十年如履薄冰,今日難得蹭酒,你二人大可不必如此拘謹。”
“丞相哪里話,寒舍能容丞相蒞臨,當(dāng)是蓬蓽生輝。”
“你看,說你們拘謹,這又來了?!?p> “哈哈,老鄭先把舌頭捋直了吧,這文縐縐的話在你嘴里說出來,真是毛骨悚然?!标柸醺勾笮?,范睢與鄭安平對視一眼,也隨之大笑起來,尷尬的氛圍一下子緩和了許多。
“俺老鄭確實大老粗一個,但是俺也在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嘛,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哈哈,秦國少了個文盲將軍,多了個莘莘學(xué)子,丞相可要把安平君送到稷下學(xué)宮好好留學(xué)進修。”
“準了,路費本相報銷?!?p> “哎呀,你們就拿我玩笑吧,就當(dāng)下酒菜了,來,飲酒,干了?!?p> “丞相,剛剛我和老鄭還在聊:長平何時才是個頭???”陽泉君疑惑道。
“快了,王上的征兵令發(fā)布全國,要在半月之內(nèi)征得十萬新軍,各地守軍抽調(diào)十五萬,會合長平軍合計四十五萬,到時候兵力上的優(yōu)勢足以與趙軍決戰(zhàn),碾壓廉頗軍,所以輪兵力輪戰(zhàn)力,秦軍必勝?!?p> “聽聞趙王也在全國征兵二十萬支援長平,雙方皆近乎傾國,百萬級別的戰(zhàn)役還是第一次見,此戰(zhàn)相當(dāng)兇險,定然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的慘狀,秦趙也真到了成王敗寇之決戰(zhàn)啦。”
“是也?!?p> “怪不得呢,王龁將軍將士前無古人之第一將軍,這般規(guī)模大兵團作戰(zhàn)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戰(zhàn)也?!?p> “王上把這四十五萬大軍交給王龁,放心否?”
“總得有人去,總不能讓王上去親征吧,再說,王上也不懂帶兵打仗,打仗還得靠武安君。”陽泉君一股腦脫口而出,見范睢面有不喜之色,改口道,“不知丞相以為如何,可有合適人選?”
范睢不語,心里卻一直打鼓:長平之戰(zhàn)必然載入史冊,與范睢有何瓜葛?可能在后人筆下不過是范睢輔之寥寥而已,這些年來忙前忙后豈不是給人做了嫁衣,雖說王龁在主持長平戰(zhàn)事,但四十五萬的秦軍放在他手里指揮,一者秦王之心是取勝,戰(zhàn)勝趙國橫掃諸侯,趙國良將廉頗,手下少說也有二十萬,眼下還在添兵,然而這般大戰(zhàn)交給秦國二號戰(zhàn)神,始終覺得欠了點火候,不是萬全之策;一者秦國有武安君,那個令諸侯聞風(fēng)喪膽的戰(zhàn)神,若是秦王心中主帥之選,也就只有武安君白起了。想要分一杯長平勝趙之羹,非范睢保舉之人不可,可是當(dāng)年閼與之戰(zhàn)推薦的胡陽便是他一生得敗筆,時隔九年不能重蹈覆轍了。范睢想著,謹慎的說道:“陽泉君,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丞相啊,誰不知道秦國秦王第一你第二,這長平打與不打,勝與不勝不都是你說了算?!?p>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要亂講?!?p> “丞相,今日沒有外人,我羋宸也表一表心跡,唯丞相馬首是瞻,丞相,你就說句話。”
陽泉君,羋宸,華陽夫人的弟弟,而華陽夫人不出意外是繼秦王稷之后的下一任秦王的正宮夫人,眼下的太子安國君對她更是百依百順,陽泉君也是靠著這層關(guān)系才加官進爵,今日陽泉君主動示好,無疑是太子安國君示好,作為一代名相,不但要明哲保身,更要洞察繼承動向,陽泉君雖說無能,卻也是高高在上,至少他有太子撐腰,眼下秦王稷已是年邁之軀,一旦駕鶴西去太子繼位,那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丞相之位便成了未知數(shù),隨時都有被替代的可能,然而名相隨時有,但名將卻鳳毛麟角,向?qū)O武吳起白起這些戰(zhàn)神級別的人物,都是幾百年才孕育一個,秦國在打仗,需要名將,名將的地位就永遠無法替代,而丞相則不然,只要秦法穩(wěn)固,哪怕無人做,那也是國泰民安,因為秦法已深入每一個秦國人的骨髓之中了。以前只看到了秦王稷和對手白起,今日這頓酒,反倒是點醒范睢有了更深的考慮,與太子聯(lián)手,無論眼下還是將來,都將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陽泉君客氣了,睢也認為非武安君白起不可,只是王上尚有疑慮,也是模棱兩可之際。戰(zhàn)前換將畢竟于軍不利,如此關(guān)鍵階段,尚需考慮周全方可。”
“丞相所言極是,這主將一職,干系重大,可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也,不過羋宸就直言了:若丞相需要,太子將與丞相共進退。”
“陽泉君有此言,睢視你為兄弟,來,干了這杯酒。”
“干了?!?p> ......
秦國的征兵令一下,十日內(nèi)各郡縣新兵陸續(xù)被源源不斷送往咸陽,等待整編,咸陽城外臨時搭建起來的軍營人滿為患,鄭安平和羋宸臨時被安排為戰(zhàn)前運兵督導(dǎo)和糧草押運官,這幾日可算是忙得腳不沾地,范睢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有所差池,雖說不能用自己人去指揮戰(zhàn)事,但后勤工作一定不能出半點差錯,鄭安平和羋宸雖然能力一般,但指揮運兵運糧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差錯,看著手里各地送來的信札:河?xùn)|郡新兵八千;巴蜀新兵四千,北地四千,南郡六千......
征得的十二萬新軍、五萬南方軍及三萬近衛(wèi)軍由一并隨鄭安平送往長平。次日,巴蜀運來的征糧及各地的新糧由陽泉君羋宸押運,秦國的戰(zhàn)前工作基本準備完畢,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也。
秦國增援長平二十萬的消息不脛而走,趙王又如何安耐得住,連夜把平原君趙勝、平陽君趙豹宣進宮來議事,和不得,唯有決戰(zhàn)!如果趙國不能緊隨其后添兵到對等的兵力,只怕廉頗也難把守,發(fā)往各地的征兵詔書已經(jīng)一月有余,卻只有太原郡代郡云中郡征得新軍四萬進駐邯鄲大營,加上趙括的三萬,可這還遠遠不夠。三人在政事廳足足商量了一夜,直到次日的第一縷陽光射到站在窗前趙王深思而又凝重的臉上,趙王語重心長的說:“二位王叔,趙國已經(jīng)到存亡之秋也,每一步都要走得萬分小心,秦國執(zhí)意要戰(zhàn),我趙國孤立無援,只能靠自己,四十五萬虎狼之師已經(jīng)在長平垂涎三尺,退一步將永劫不復(fù)!所以,我們要同心協(xié)力抵御強秦。丹在此拜托了?!闭f著,趙王丹便深深一躬,嚇得二人立刻跪地拜伏,“王上哪里話,我二人一定全力輔佐,不教惡秦得我趙國一寸土地!”
“退下吧,寡人要親自擬詔?!?p> ......
不多時,趙王征兵令也被十幾匹快馬送往各州郡。
趙王急詔:邯鄲守軍抽調(diào)一萬,新征兩萬,湊足十萬首發(fā)長平;另著李牧雁門郡邊軍抽調(diào)八萬馳援,其他各州郡補足兩萬新軍,足十萬次發(fā);招兵事宜交由平陽君趙豹統(tǒng)籌,糧草調(diào)集交由平原君趙勝負責(zé)。
為了征夠兵員,趙國征兵年限已到十三歲矣。
決戰(zhàn)的硝煙已經(jīng)徐徐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