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淅淅瀝瀝地淋著,天上灰蒙蒙的云層籠罩了整片天地,只余模糊的天光。
“徐伯,你這是給人送什么東西么?”一匹跛腳的老馬拉著一輛老舊的馬車,馬車前面坐著兩個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一個五十余的農(nóng)夫老漢,此刻開口說話的正是那少年郎。
山路有些崎嶇泥濘,沿途老樹古木也多,雖是暮色時分,但依舊難掩蒼翠生機,馬車上面除了前頭的兩個人之外,后面的車廂里面堆滿了用油紙遮蓋起來的貨物。
少年郎無心觀賞周圍的景色,倒是對車廂里的東西起了興趣,那些被油紙遮蓋起來的貨物雖然看不到是什么,但是一股濃重的香燭味持續(xù)不斷地散發(fā)著,足以使人知道是些什么東西。
紅白喪喜,拜神祭祖都少不了的香火紙錢之類所特有的味道就是這樣的。
“哦,俺老漢平日里就做些小買賣,專門給青陽城里面的幾家壽材店送些香火紙錢,每月都得送幾次,這不剛好又到時候了?!弊懊嫘┑睦蠞h揮著鞭子趕車,扭頭回來笑著說道,相貌粗糙,但說話坦率。
“這樣啊,倒是個長久營生?!奔t白喜喪年年有,這些香火紙錢的東西又是不能缺的,確實是個長久的事兒,少年郎也是笑著回道,一口雪白的牙齒引人注目,整個人都光朗燦爛的。
少年郎叫古川,半道上的老漢的老馬舊車,老漢是個路過送貨的,剛好遇上他,又是天陰下雨的,于是也就好心地捎帶一程,沒成想兩人都是去的青陽城,這正好順路了,慢慢的也就聊開了。
“嗐,也就剛夠養(yǎng)家糊口。”老漢姓徐,古川順口喊他徐伯,聽得古川的話,徐伯?dāng)[擺手不以為意地說道。
“這說起來倒是想起了些怪事。”忽然的,徐伯又轉(zhuǎn)了個話風(fēng)說道。
“哦?什么怪事?”古川聽到也是好奇,順著接過了話頭,送香火紙錢的人說有怪事,那肯定不是什么雞毛蒜皮的瑣碎事了,總得有點與眾不同吧。
“你說吧,賣東西的營生當(dāng)然是越賣越多越好,但是我這賣香火紙錢的越賣越多就不對勁了,還是在青陽城那么個老地方?!毙觳盗藗€小圈子,說了這么句話。
“這香火紙錢賣得越多,不就是需要得越多么?也沒聽說青陽城最近有什么大的法事廟會之類的,要這么多東西干什么?”徐伯自顧自地就說了起來,古川也是默默聽著,只要人家沒停下來,他就不出聲打擾。
只聽徐伯繼續(xù)說道:“我也是多嘴,問了下那幾家店鋪的掌柜,結(jié)果才曉得青陽城出事了?!?p> “出事?徐伯,這怎么說?!边@下,還在安靜聽著的古川眼眸瞇了起來,腰也直了直,青陽城可是他接下來要去的地方,真要有什么古怪得先弄清楚再說,省得貿(mào)貿(mào)然地進(jìn)去招惹了什么是非都不知道。
“唉,聽說是這個把月的時間里死了很多人,老人孩子都有,最多的還是些青壯小伙子,聽著就讓人發(fā)愁。”徐伯也不賣關(guān)子了,卻是嘆息了起來,有些憂愁地說道:“你說我這香火紙錢賣得,也不是個滋味了?!?p> 古川眼中光芒閃過,臉色也陰郁了些,心中有所觸動,于是輕聲問道:“徐伯,那些人是怎么沒的?有沒有什么說法?!?p> 問得很直接,但也是每個人聽到之后都想知道的,人之常情。
“不怎么清楚,說是被邪祟害死的,聽說死得都很慘,有丟了腦袋的,有被開膛皮肚的,甚至說還有血都被吸干了的,這聽著就嚇人,也不知道真假?!毙觳彩琼樋诰痛穑皇窃秸f聲音越輕,到最后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身軀,往古川這邊挪了挪。
“···”古川無言,這樣的話一時沒法辨別真假,但是青陽城有事是真的,得留個心眼了。
至于邪祟···古川右手不著痕跡地摸了下掛在他腰畔的一個小葫蘆,紫黑色的,表皮光潤,看著是個老物件,有些年頭了,葫蘆嘴那里還塞著個精致的塞子,墨玉打磨而成,與葫蘆本身連著根細(xì)編的紅繩。
這一整個看起來就是個做工細(xì)致耐看的小玩意了,惹人喜愛,很想上手把玩一番,只是這小葫蘆給人一種暗沉暗沉的錯覺,使人看著又不怎么舒服了。
邪祟···是有的,在古川的認(rèn)知里面,普通人所說的邪祟不過是鬼怪一類,那他就是見過所謂的‘邪祟’的了,他的小葫蘆里面就裝著一只。
他本非此世人,三年前的一次意外,他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方玄奇的世界,慢慢地接觸、擁有了些許超凡的玄奇力量。
除了這個小葫蘆,古川肩膀上還挎著個小包裹,不大不小,有些沉,腳上也纏了綁腿,風(fēng)塵仆仆的,一看就是個趕路走了很久的人,是個出遠(yuǎn)門的行裝打扮。
“吁···”正當(dāng)古川分神的時候,徐伯陡然拉緊了韁繩,把馬車給停了下來。
群山萬壑,巍峨綿延,古木森森,這里是大山的一個拐角處,前面的路繞著山勢急轉(zhuǎn)了個彎,所以就擋住了后面往前面看的視線。
寬大的樹蔭之下,一具巨大的漆黑棺材整個挨著路邊拐角的地方側(cè)翻了過來,棺材頭一側(cè)直接砸進(jìn)了污濁的泥水里,棺蓋上裂開了一道手指粗的縫隙,一角黑色的嶄新壽衣從里面露了出來,看得人眼皮直跳。
此時就是這么一具棺材擋住了古川與徐伯的去路,但這不是最嚇人的,因為山路的另一頭站著一群手持鋒利鋼刀的彪形大漢,個個兇神惡煞,滿目殺機,刀尖都還在滴著血。
當(dāng)他們兩一出現(xiàn)的時候,就都齊刷刷地盯了過來,目光森然。
在那群人的腳下還躺著另一群哀嚎慘叫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披麻戴孝的裝扮,看著就是來送葬的,只是現(xiàn)在他們幾乎人人帶傷,唯有幾個一身白色麻布孝服的女眷還算完好。
但是都哭花了臉,眼瞳里盡是恐懼絕望,面龐都怕到了扭曲,當(dāng)古川與徐伯的馬車出現(xiàn)之時,她們都如見救星,驚慌地大喊著:“救命,救命,救命啊····”
當(dāng)前的場面并不怎么好看,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送葬的人遇上了攔路的悍匪,尋常人不管遇到哪樣會有不怕的?
又在荒山野嶺,喊破喉嚨也沒什么太大的用處,古川與徐伯尚不清楚詳情,沒有貿(mào)貿(mào)然出聲。
但是對送葬的人下手,不是有仇就是昏了頭,失了底線。
眼前的一幕讓徐伯的臉色變了變,眼中惶恐浮起。
古川則是沒什么情緒波動,眼睛又稍稍瞇了下,不著痕跡地仔細(xì)打量著,那群躺在地上的送葬人不單止個個帶傷,有幾個看起來一動不動的,臉色灰敗,明顯就是幾具死尸了,可見這群匪徒的狠辣,是真的要人命。
“各···各位好漢,俺···俺只是路過,什么都沒看見。”徐伯緊張得語無倫次地向那些匪徒說道,倒是有膽子先開口,只是額頭刷刷冒著的冷汗又那么的顯眼。
這也怪不得他,地上那幾具尸體渾身都是血糊糊的,挨近他們的幾個匪徒正拿著鋼刀往他們身上擦著血跡,單單是這血腥的一幕就能把一個普通人嚇得腿腳癱軟。
只是對面的匪徒?jīng)]一個出聲的,甚至是那些披麻戴孝的送葬人哀嚎的聲音都小了點,一時間這里就出奇地安靜了幾分。
氣氛陡然凝固,那些匪徒的目光在徐伯的眼里似乎都兇戾了些許,跟刀子一樣,直透心底,不自覺的心肝兒都顫了起來,有些不敢說話了,嘴唇囁嚅著。
“路過?哈哈···正巧,他們也是路過,不如你們也下來陪陪他們?”直到徐伯臉上都淌下汗珠了,那群匪徒里才有個體型異常高大的人嗤笑著開口說道,嗓門很大,說話嗡嗡的,震得人耳膜生疼,可見其人血氣之足。
古川看得清楚,這人體型在這群悍匪里面都是頂尖的,比其余的都雄壯了一圈,筋肉虬結(jié),充滿了爆發(fā)力的即視感,想來不是這些悍匪的頭兒,地位也不會低。
“嘿嘿,大哥,你看他,腿都抖了,哪里還下得來,等會怕不得尿褲子了吧,哈哈···”旁邊一個精瘦些的匪徒卻是嘲弄般開口大聲笑著說道,頓時引得其余匪徒跟著大笑起來,肆無忌憚的聲音傳出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距離,驚的遠(yuǎn)處的林鳥都紛紛起飛遠(yuǎn)遁。
徐伯的腿是真的在抖,唯有古川不見驚慌,反而更加的沉定。
“各···各位好漢,俺···俺可以給錢,可以給錢···”看著他們笑得如此放肆,徐伯臉上登時就白了幾分,大概是曉得這里面的兇險,于是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摸出了個小布包子,拳頭那么大,若都是銀錢,分量看著就不少了。
這是想要花錢消災(zāi)了。
“哦?還有錢拿啊?!蹦欠耸卓粗觳隽算y錢來,臉上詭異的神色一閃,扭頭對旁邊那精瘦的匪徒說道:“老六,你去拿吧,動作快點。”
至于古川,他不是沒看到,只是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小子,沒人把他放在心上。
“好咧,大哥?!蹦侨斯皇沁@群人的頭頭,叫老六的精瘦匪徒獰笑地應(yīng)承著,旋即提著帶血的鋼刀大踏步走了過來。
這些人的神色古川都看在眼底,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滿臉的煞氣,顯然手里都沾過人命,被人意外撞破了惡行,哪里有得好商量的?
殺人滅口才是他們要做的,花錢也消不了災(zāi)。
眼角余光里,古川看到悍匪頭子吩咐完老六之后便不再關(guān)注這邊,轉(zhuǎn)而是咧開大嘴盯著那幾個花容失色的女眷,目光落在其中一位身段豐滿些的少婦身上,一伸手,‘啪’地一聲就拍她的翹臀上,頓時嚇得她倉皇尖叫,拼命地想往后面擠。
這還不算,悍匪頭子還猖獗地大笑一聲,一把就將她身上的麻布孝服連帶著外面的衣袍都給扯開了,露出薄薄的內(nèi)襯來,連肚兜都看得見了,身段也顯露了,豐腴雪白,霎時間其余劫匪都嗷嗷地嚎叫起來,眼神貪婪地盯著她看,個個眼睛都紅了,蠢蠢欲動。
地上受傷沒死的那些男人倒沒被嚇傻,見自家女眷被辱,立時大吼一聲想要掙扎起來,只是都被人一刀頭就給拍翻在了地上,額頭血流如注,人都昏了大半,找不著北了。
古川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這些匪人攔路殺人不算,還想行禽獸之事,當(dāng)真是該殺,他不說話,還真當(dāng)他是個什么本事都沒的人不成?
況且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