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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的前世今生

第六章

武松的前世今生 重慶押司 5184 2021-08-20 17:30:14

  李峰的異地戀人已經(jīng)超過一個星期沒有跟他聯(lián)系了,這讓他無比焦躁不安。他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讓我?guī)退治鲆幌戮烤故鞘裁辞闆r。我認為是蘇州的老公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李峰覺得不大可能,她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到位,三年了,一直沒事。

  我笑著說:“時間越長就越危險嘛。一個疏忽大意,前功就盡棄了。或者說,就被捕了?!?p>  李峰喝了一口酒:“被捕之前應該發(fā)出信號嘛。”

  我們哈哈大笑,碰杯喝酒。李峰雖然喜歡開玩笑,但其實他是一個用情很深的人,至少以前是。這些年經(jīng)歷了風風雨雨,他的性情似乎有些變化。以前他說起他愛過的女人,那個神情是認真的,深情的,絕不會說一句她們的壞話,更不會戲謔調侃,就算是對方主動拋棄了他,讓他很受傷。但是現(xiàn)在,李峰有點不一樣了。他雖然聲稱蘇州是他生命中最愛的女人,但是他說蘇州的壞話也是空前的多。所謂壞話,無非就是埋怨蘇州對他不夠好,而他對蘇州卻是一往情深。其實按照李峰的描述,蘇州對他已經(jīng)夠好的了。他曾經(jīng)用胡蘭成夸張愛玲有女心一樣來夸他的蘇州。唉,生活會改變人,時間改變一切。

  生活仍然要繼續(xù)。有一天,我在辦公室看資料,劉珊珊走進來。

  劉珊珊似笑非笑:“崔總好認真啊?!?p>  我抬起頭:“珊珊,你今天好漂亮!”

  當劉珊珊在沒人的時候喊我崔總,我就知道她要說嚴肅的話了。所以我要盡力把氣氛營造得輕松活潑一些。

  果然,劉珊珊毫無表情地說:“公司的人都在議論你跟王涵的事?!?p>  我很淡定:“都在?你確定?“

  劉珊珊替我沖了一杯咖啡:“王涵不適合你?!?p>  我看著她:“你以為我想娶她?”

  劉珊珊笑了笑:“你不至于那么蠢。但是,這個女孩絕對不適合你。請相信我?!?p>  “有什么依據(jù)?”我故作鎮(zhèn)定地攪拌咖啡,“說說看?!?p>  劉珊珊:“直覺。女人的直覺?!?p>  女人的直覺確實是超一流的。沒有根據(jù),沒有猜測,就是憑直覺就可以把握住生活的本質。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啦,”我略顯不耐煩,“你去工作吧?!?p>  劉珊珊輕輕地吻了我一下:“你配得上更好的?!?p>  劉珊珊這句話包含幾個意思。她是更好的,我會找到更好的,但絕對不是王涵。我點上一支煙,陷入沉思。王涵確實讓我有些凌亂。

  三天前,也就是星期六,我和王涵吃完午飯,就照例去酒店開了房間。進了房間,王涵卻沒有像平時那樣激情洋溢地投入我的懷抱,反而是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點上一支煙。

  我從來不知道她會抽煙。我的心里有些不快。不是因為她抽煙,而是我居然不知道她抽煙,而她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會抽煙。她還會些什么呢?

  “你會抽煙?”

  王涵嗯了一聲,動作嫻熟地抽著。

  我淡淡地笑笑:“抽煙的女人有故事?!?p>  王涵笑笑,沒有說話。我覺得這是默認了。

  我問了一個既蠢又土的問題:“你男朋友不管嗎?”

  王涵毫無表情:“沒有男朋友,只有前男友。”

  我不知道她有過幾個前男友,但是我心里有些酸酸的,可這關我什么事?。课矣譀]有打算跟她結婚,有什么好吃醋的?

  王涵又點上一支煙:“我前男友結婚了。就今天。”

  “結婚了?就是我見到過的那個人?”

  王涵:“不是。我高中時候的男朋友,初戀?!?p>  我有些煩躁不安,卻大聲地:“結就結嘛,誰都可以結婚!他結婚你就不活了?”

  王涵:“他是個渣男。”

  我腦海里掠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想象畫面,讓我變得更加煩躁:“渣男你還這么上心!神經(jīng)病??!”

  我看見王涵的眼睛里閃爍著淚花。我突然又想起了宋朝的潘金蓮。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看到年輕漂亮的女人的時候總是想起潘金蓮!我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我正在寫《武松的前世今生》的緣故?我沒有誹謗敵視的意思,而是充滿了理解同情和憐惜。

  王涵緊緊的抱住我大哭起來,傷心欲絕的樣子讓我心疼不已。在此時此刻的房間里,我們的心中充滿了奇異的激情。王涵以她近乎瘋狂的方式使我魂飛魄散,電擊的感覺經(jīng)久不息。

  激情之后,我們各自平靜地抽著煙。王涵語氣平緩地講了她的故事。她的那個前男友是一個帥哥,在高二的時候他們談戀愛了。王涵的家境可以說是貧寒,但她覺得跟著男朋友就會有幸福。她常常不回家,跟家里謊稱在學校補習功課。家里其實就是她媽媽在,還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弟弟。她父母在幾年前就離婚了,她媽媽也沒有再嫁。她媽媽在菜市場擺攤賣菜,非常辛苦,收入微薄。上高三那一年的春節(jié),王涵發(fā)現(xiàn)男朋友移情別戀了,而且態(tài)度出奇地決絕,根本沒有回心轉意的余地。王涵跳河自盡,被一個好心人救了。大病一場之后,王涵對愛情徹底絕望了,同時發(fā)憤努力學習,居然考到重慶來上大學了。

  我輕輕地問:“你家境不好,學費從哪里來?”

  我預感到了故事的走向,所以才那么問。

  王涵抽了一口煙,看了看我:“我當然不會向家里要錢,家里也沒有錢給我。我弟弟也要上學,他是男孩子,他將來才應該上大學。我媽媽最喜歡他了。”

  王涵跟一個好心的老師借了錢,坐上火車就來到了重慶,開始了她的大學生活。她在學校表現(xiàn)良好,學習努力,勤于思考,很熱心班上的集體事務,善于跟人打交道,做過兩年的班長。然而,借老師的錢一定要盡快還清,還有后面三年的學費在哪里?她是一個很懂事的女孩,不想讓貧寒的家里更加貧寒,絕不向家里要一分錢。于是,王涵利用業(yè)余時間去打工。一個星期能夠掙150快錢,可是這哪里夠啊?生活費都不止這些。怎么辦呢?

  我打斷她:“別說了,我知道了------”

  王涵盯著我:“你知道什么?”

  我心里有些隱隱作痛,但是我裝得無所謂的樣子,用調侃的語氣把事情說得輕飄飄的:“當茶花女唄,或者杜十娘。”

  王涵不說話,又點上一支煙,手稍微有些顫抖。我也不說話,心里像有什么東西塌陷了似的。我覺得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我有一種想穿上衣服跑出去的沖動。

  王涵:“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我居然顯得很鎮(zhèn)定:“沒有。我為什么要看不起你?”

  王涵:“我明天還可以去上班嗎?”

  我笑笑:“當然可以。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個?”

  王涵:“走吧?!?p>  她果斷地下了床,迅速地穿好了衣服。

  我說:“你不說這些,我也不會知道。”

  王涵靠著墻:“崔流平,你是個好男人,我喜歡你。但是我不能騙你,我最恨欺騙?!?p>  我說了,我的表情一定非常不自然,而且也很尷尬。我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我準備下床穿衣服。

  王涵:“你多躺一會兒,我先走了。這個酒店我來過很多次,我怕別人對你印象不好。”

  說完,王涵就開門離去了。

  那天下午,我一直躺在床上,直到華燈初上。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腦海一片空白,又覺得很亂,香煙使我頭昏腦脹。晚上九點多,我在街角吃了一碗面。老板是一個中年婦女,我久久地看著她。

  我付錢的時候問她:“生意好嗎?”

  她回答:“不好?!?p>  我說:“不好你還是在做?!?p>  她不知所以地看了看我,友善地笑了笑。我走了幾步,又走回來,把一張百元鈔票放在桌上轉身就走了。

  她沖著我喊:“你、你干啥呢------”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我沒有看到王涵,我們也沒有發(fā)信息打電話。我問吳敏王涵有沒有來上班,吳敏說來了的呀,崔總找她?我說不用了,只是問問。吳敏哦了一聲,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現(xiàn)在,我正猶豫給不給王涵打電話,打電話說什么呢?發(fā)信息又說什么呢?我三天沒有主動跟她聯(lián)系,這不就說明問題了嗎?那我還在猶豫些什么呢?

  我不想去公司食堂吃飯,便去街上想買一個漢堡包吃。沒想到在那里碰到了王涵。

  我努力笑笑,裝得什么事也沒有的樣子:“你也喜歡吃漢堡包?”

  王涵也笑笑:“一般?!?p>  “這幾天怎么沒有看到你?”我吃著漢堡包,“是不是在躲我?”

  我都不相信這個話是我說出來的!我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王涵淡淡地:“沒有啊,上班很忙的?!?p>  “那就好。”

  王涵:“崔總,你慢慢吃,我回去上班了。”

  我點點頭,認真吃著我的漢堡包。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想,只是機械地吃著食物。

  下午我接打了十幾個有關公司業(yè)務的電話,處理完各種事情之后,我打電話給李峰。我覺得我必須跟李峰喝一次酒了。

  我和李峰喝酒有一個基本的程序,就是每次喝酒都是首先暢談國際國內形勢,或者說政治。當政治談不下去之后,就猛喝一口酒,把話題轉向文學藝術,包括戲劇和電影。這個話題讓我們覺得自己是有情懷的人,在這個烏七八糟的世界里,我們還有某種堅守。當我們覺得我們的堅守顯得有些滑稽的時候,我們就開始談情感了。當然,我們有時候也談一些別的事情,但都是浮光掠影地點到為止。所以我們的話題歸納起來就六個字:政治、藝術和情感。

  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第三個話題的中段了。

  李峰略有些吃驚:“你確定是真的?”

  我點點頭,喝了一大口酒。

  李峰有些悵然地:“結果,你喜歡的是只雞?!?p>  我說:“罰酒!”

  李峰哈哈一笑:“我用詞不當,粗魯俗氣。我認罰!”

  他一口氣喝了半瓶啤酒。我點上一支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李峰:“給茶花女提工資吧?!?p>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吐出濃濃的煙霧,沒有表態(tài)。

  李峰:“是不是無法面對?”

  我喝酒:“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

  李峰:“人家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理解。別想太多,你又不打算跟她結婚,干嘛這么傷神?”

  我確實沒想過要娶她,可是我為什么還是有點難受呢?

  李峰:“所有美好的事物受到損害,我們都會黯然神傷。要不,讓王涵去我那里上班?”

  我看了看李峰,我沒有看出他是在開玩笑。

  李峰有些憂傷:“其實蘇州跟王涵又有多大的區(qū)別呢?”

  李峰又開始說蘇州的壞話了。他說蘇州有過好幾個情人,從三十歲開始就沒有中斷過,對他們她是一往情深。每每想到這里,他就心如刀割,難以釋懷。

  李峰總結道:“可是我仍然非常愛她。她真的是一個好女人啊!”

  我本來是想談王涵,結果他把話題又扯到蘇州那里了。

  “你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李峰:“能怎么樣?前幾天有信息,清湯寡水的,她說最近雜事纏身,心情不佳,無情無緒的,所以就懶得聯(lián)系了?!?p>  我笑笑:“沒有被發(fā)現(xiàn)就好?!?p>  李峰離婚后,很快在網(wǎng)上認識了蘇州,并且迅速墜入情網(wǎng)。他不相信見光死,勇敢地去了蘇州,結果喜出望外。蘇州現(xiàn)身了,按照李峰的描述,蘇州“光彩照人”,而且有情有義,還知書達理。李峰那幾天游遍蘇州,身心俱悅。從此,李峰奔走于重慶蘇州之間。以前有一篇小說叫《周漁的火車》,現(xiàn)在成了“李峰的動車”。當然,蘇州偶爾也會來重慶。我曾經(jīng)問過李峰累不累?李峰說,一個長途跋涉去通奸的男人,在動車上讀薩特的《存在與虛無》,這是標準的現(xiàn)代人的生活方式,我樂此不疲。前段時間蘇州家里有事,李峰才中斷了他的常規(guī)旅行,心中悶悶不樂。

  李峰:“我不認為蘇州家里真的有事。”

  我不愿意就這個問題與他展開討論,就問他最近有沒有寫詩。李峰說寫了幾首,感覺不大好。看來要蘇州明目張膽地拋棄我,我才可能成為大詩人。詩人就是被拋棄或者等待被拋棄的人。我只好接著問他為什么不直接去蘇州。他說,沒有得到蘇州的允許就去了,那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我必須承認,李峰這一點肯定討女人喜歡。

  李峰突然又說:“叫那個王涵到我那里去吧,如果你無法面對?!?p>  我說沒有什么無法面對的,只是心里有些別扭。我忽然覺得王涵也許跟李峰更合適,于是就說過兩天再說吧,我問問她的意思。

  半夜,我回到自己的家中,癱坐在沙發(fā)上,抬頭就看到了我和前妻的照片。離婚五年了,我一直沒有把我們的結婚照取下來,我不知道是因為我懶得取下來還是因為還在想念前妻,反正照片就掛在墻上。前妻叫路嘉怡,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她現(xiàn)在帶著我女兒崔鶯鶯生活在加拿大。當然,路嘉怡現(xiàn)在有老公,我女兒也有一個繼父了。平心而論,路嘉怡當年絕對算得上是美女,而且頗有詩才,是我們學校有名的三大女詩人之一。她的那首長詩《假如生活打垮了你》使她在學校一夜成名,好多同學都能背誦其中幾段。

  我不愿意追溯往事,是馬思遠的電話把我從絕望的回憶中撈了出來。馬思遠在電話里大聲嚷嚷,讓我的酒意醒了一半。

  馬思遠:“當過Ji女又怎樣?Ji女比別人更臟嗎?沒有李香君,哪來侯方域?沒有小鳳仙,哪來老蔡鍔?沒有茶花女,哪來小仲馬?我的意思是,娶了王涵,你就是大師了!你之所以成不了大師,就是因為你身上世俗的東西太多了!傳統(tǒng)的重負把你壓變形了!而你本來是有成為大師的潛能的!你為什么要寫《武松的前世今生》?為什么要對潘金蓮傾注那么深的感情?你想說明什么?你想表達什么?別人的議論目光對你的生命就那么重要嗎?你跟王涵結婚那天,我一定送上一首兩千行的長詩為你們祝福!好了,我睡覺了。希望明天能夠收到吃你喜酒的帖子。好好思考一下,崔流平,這是你成為大師最后的機會了!世界在改變,生活必須改變!”

  不愧是詩人本色,永遠激情洋溢。我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他就把電話掛了,詩人永遠都是自話自說。馬思遠大學畢業(yè)之后一直在市內一所大學任教,至今還是副教授。他不愿意去跟別人爭搶教授的名額,他公開說職稱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和蔑視。

  馬思遠的話有道理,但是對我不大合適。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娶王涵,這不是大師不大師的問題。我也沒覺得大師有什么了不起,甚至覺得大師這個說法都有點滑稽,大什么師!我只是有些別扭或者難受。我確實喜歡王涵,但并不真的愛她。喜歡和愛總的說來還是有本質區(qū)別的。可王涵的事又讓我有點心煩意亂,我不知道該怎么做。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王涵再約我去酒店,我真的不知道會不會答應她?那么,我會不會主動約她去酒店呢?不知道。我在矛盾中備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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