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老劉（二）

　　劉德水死了，瞎老劉的名號也隨之煙消云散了。

　　老劉死的很突然，自從那天早上沒見到他之后，鄰里連著一周也沒看到過他的身影，每個月慰問他一次的社區(qū)工作人員去他家中時，發(fā)現(xiàn)連餐具都落滿了一層灰，才知道人已經(jīng)不見，多方打聽后大家才意識到，老劉出事了。

　　畢竟在湘南這風(fēng)土人情特異的地方，人們對死了的人還是頗有敬畏的，尤其是這保留著大量舊習(xí)俗的老街坊。幾個平日里最有門道的女人湊在一起，合計著請各家男人湊錢，請個厲害點的師公來把老劉送走。

　　老劉是怎么死的，沒人知道，但當(dāng)幾個穿制服的人送回來一具干癟的尸體時，師公和孝童已是請來了，大家都沉默了，幾個莊稼漢把老劉抬到他生前居住的屋子，頭朝西，面朝南-據(jù)說可以借陽光去除晦氣。

　　沒過多久，請來做法的師公推門而入，皺眉看著老劉，嘴里說了幾句誰也不懂的，似咒非咒的話。

　　那師公連著舞上幾日，又是領(lǐng)著一幫子和老劉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孝童到街坊后頭的老井中取上幾十碗水，又是張羅著讓婦女準(zhǔn)備巾帽，給孝童們披了上。最后鄭重地用貢香柏木燃沸了水，領(lǐng)著生前對老劉施過恩的楊太太等人給他的靈牌請了進來。

　　人們又用那煮沸的井水把老劉擦拭干凈，老劉的屋子打掃個一塵不染。再請出一口描金花的棺材把他安置進去，一伙人浩浩蕩蕩敲鑼撒錢見口開路，終是埋下了老劉。

　　看著那墓碑上的名字，卻沒人掛著淚，個個腆著臉扯扯家常，還有人勾勾舌頭含笑唱了一句“瞎老劉，早起找青牛，赤足踏荊州，愛喝花雕酒，還愛當(dāng)小偷”

　　人群中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先生卻是略一皺眉，緩緩開口：“人死事消，畢竟老劉沒有真的偷過誰家東西，街坊們也念他點好，讓他好好休息吧。”

　　一個男人梗著脖子喊：“我上次就見他偷偷摸摸往別人家里鉆，再怎么瞎也不能偏偏在沒人的時候摸進金店里去吧，難道他要給自己買一副金絲眼鏡？”眾人哈哈大笑

　　老人搖頭，揮袖而去。

　　孝童們摘掉頭上的白布，嬉笑追逐著玩捉迷藏。

　　負(fù)責(zé)抓人的小伙伴在空地中央蒙上眼，一邊高喊倒計時，一邊放話就算你們藏到屋頂也能被他抓到

　　而被抓的人中，有個膽大的小子眼睛一轉(zhuǎn)，想老劉剛過世，肯定沒人有膽子去他屋，不如就藏在里面。于是繞開大人視線，偷偷摸進老劉屋子里，往床下一鉆，這下就算有人從窗戶向內(nèi)窺視也發(fā)不現(xiàn)他。

　　費勁鉆入床底的小家伙正為自己的勇猛沾沾自喜，往內(nèi)一看卻嚇破了魂。

　　慘叫聲如豬落入滾燙的開水，壓過街坊閑聊的蚊子嗡聲，在眾人心頭上炸開。

　　出事了！

　　幾個靠得近的漢子彼此對了一眼，同時站起身來，跑去拿上剛剛下墳用的鐵鍬，向傳來慘叫聲的老劉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