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聽了頓時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義女,等嫁過去了,折磨死這個龜孫兒,到時候可別手下留情!”
“誰說我要嫁!”子琪咬著牙憤然道。說完,她冷著臉從城墻的另一頭離開了。
常明策氣喘吁吁地跑到城墻根下,望著城墻上的李飛,大喊道:“人呢!”
李飛見常明策臉頰通紅,一口一口地呼著白氣,不由大笑。前日還威風(fēng)凜凜跟皇帝討價還價的大將軍,今日卻上氣不接下氣地追媳婦兒。
“早走了!”
周圍的士兵見來的人如此,也不由面面相覷。原來這就是讓越帝惶恐投降的常明策。沒有三頭六臂,也不像傳說中的黑面羅剎,此時此刻更像是個丟了媳婦兒的年輕書生。
“去哪兒了!”常明策又喊道。
“我怎么知道!”李飛幸災(zāi)樂禍地回了一句。
“你……你等著!回頭找你算賬!”常明策抬手指了指李飛,卻是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子琪孤身一人在余杭,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越帝臨時分配的府邸了。常明策一口氣跑到了那府邸的大門口,剛好看到子琪踏門而入。
他看著那個瘦弱的背影,臉上忍不住裂開一抹笑。
子琪聽到動靜回過頭。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笑意盈盈柔情似水,一個卻冷若冰霜。
不過常明策毫不在意,他嘴角噙著笑,大步走到子琪跟前,話未出口,一把將人抱住。
“原來你在這兒,害得夫君好找?!?p> 子琪緊抿著唇,袖間的匕首已經(jīng)滑落了掌心。
只是,她卻遲遲沒有動手。
即便殺了常明策,又能如何呢?
“你若此時殺了我,那就是狗咬呂洞賓,”常明策抱著子琪,輕聲笑道,“眼下的狀況,可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p> 當(dāng)然,眼前的媳婦兒也是自己舔著臉皮硬要的,楚帝的和談條件里,可沒有這一條。
“放開!”子琪冷聲道。
“嗯,咱回屋抱抱?!闭f罷,常明策將人放下,拉著子琪的手往堂屋走去。子琪掙扎了一下,可身上傷勢未好,實在使不上力氣,被常明策半拖半拽拉近了堂屋。
“你肯定受傷了,”常明策一進屋便來撕扯子琪身上滿是血污的外袍,“傷哪兒了,要不要緊?”
子琪擋開他的手,自顧自地解了外袍,找了件干凈的衣服換上。這時候,門外的親衛(wèi)石護衛(wèi)敲了敲門,然后便有人抬著一個浴桶走了進來。
“將軍,水備好了,現(xiàn)在添嗎?”石護衛(wèi)問道。
“我自己來,你下去吧?!?p> 石護衛(wèi)躬身退了出去,走時還不忘瞅了常明策一眼,眼里滿是懷疑的神色。袁將軍畢竟是女子,怎么和一個陌生男子拉拉扯扯。更何況,皇上下旨要袁將軍和親,眼下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妥啊。
不過他沒敢言語。
常明策一聽子琪要沐浴,兩眼立馬閃著森森然的綠光。他從床上爬起來,殷勤地將浴桶添滿水,然后將炭火燒旺,把整個屋子弄得熱烘烘的。
“夫人,好了!我們沐浴更衣吧。”常明策滿臉通紅,聲音激動道。
子琪斜視了常明策一眼,抱著胳膊沒說話。
常明策癟起嘴,“你身上的傷不能浸水,要小心點兒。炭火沒了要及時添,可別受寒了。洗完了及時叫我,我?guī)湍憬g頭發(fā)?!?p> “滾!”
等常明策一出去,子琪啪一聲從里插上了房門。常明策搖搖頭一笑,看到門口瞅著他的親兵,勾了勾手指。
……
子琪從臥室出來,發(fā)現(xiàn)常明策也已經(jīng)洗漱一番,端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喝茶。
常明策看到披散著頭發(fā)的子琪,不由眼前一亮。雖然子琪裹著一身臃腫的棉襖,但是臉蛋兒紅撲撲的若出水芙蓉,手中正拿著棉布絞著一頭烏發(fā),偶爾會側(cè)著頭,露出一節(jié)白皙的脖頸。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怎么,等著我拿刀送你出去嗎?”子琪冷嘲了一句。
“嘿嘿,”常明策嘿嘿一笑,伸出去的手忙縮了回去,“夫人怎么這么兇?”
“你要是再這么叫,我便對你不客氣了?!弊隅骼湎履?。
“好,那為夫換個稱呼,你說叫你什么好,我不要和別人一樣的?!?p> 子琪懶得理會,“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無話可說,更無屁可放,為夫只是來看看你?!背C鞑咝Σ[瞇地說道。
站在門口的石護衛(wèi)突然聽到正堂里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大門打開,一個人影緊跟著被踹出了門,隨即砰一聲,大門又緊閉。
“這么兇,不好伺候啊。”被踹出門的常明策撓著頭唉聲嘆氣。
石護衛(wèi)一聽這話,警覺地望向常明策,細(xì)細(xì)打量著他的身材和臉蛋??瓷聿目疵嫦?,人長得也算玉樹臨風(fēng),怎么會被趕出來。
難道是活兒不好?
……
袁子琪回府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入了皇宮,越帝終于大松了一口氣,他急忙賞賜了大批嫁妝,并親賜府邸,讓子琪當(dāng)日便搬進去。同時,還派遣六名禁衛(wèi)軍做子琪的貼身護衛(wèi)。
子琪看著門神似的守在門口的幾人,默默咬緊了牙。
自從她搬進這座臨時府邸,還從來沒有像今日這么熱鬧過。
李飛就住在隔壁,自然聽到了一些動靜,可傳旨官來時他卻懶得露面,只是趴著門縫聽皇帝賞賜了些什么。最后聽到皇上賞賜禁衛(wèi)軍做子琪的護衛(wèi)時,氣地吹胡子瞪眼。
“難道害怕人跑了不成?哼!”
白日里已經(jīng)夠鬧心了,沒想到晚上還有訪客。
守門的侍衛(wèi)打開門,看到來人,急忙行禮:“太子?!?p> 顧離穿著一身墨色的長袍,形容憔悴地下了馬車。他剛踏入正堂,子琪也恰好從臥房里走了出來。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坐在那兒喝茶。
“是我對不住你?!?p> 子琪一聽這話,心頓時涼了半截。剛剛聽到顧離來找她時,她的腦海里還回憶著那日,顧離與她的約定,“若是勝了,她便是太子妃,若是敗了,她便是他的妻”。
可沒想到,眼前的顧離又說出了曾對她說過幾次的話。
當(dāng)初送她去楚國時,讓她進將軍府時,讓她接近常明德時,讓她刺殺常明策時。
如今,又要讓她和親。
他幾時才能對得住她呢?
“路都是我自己選的,你沒有對不住我?!弊隅餍幕乙饫涞卣f道。
顧離看向子琪,突然握住她的手,神色激動,“子琪,你別怕,既然常明策心悅與你,這也是我們的機會。我已經(jīng)知道他的那些火器是從哪里得來。只要你在他的身邊取得他的信任,我們便有機會拿到制作火器的方法,到時候,你我所遭受的一切羞辱,我都會一一找回來!”
子琪愣愣地看著顧離。
她看到顧離俊朗的臉上神色堅毅,兩眼放著光彩,依然如往日那般耀眼奪目,可他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剛剛的那一番話,讓自己的心如墜寒冰。
“你讓我待在常明策身邊,為你打探消息?”子琪的聲音微不可聞,帶著顫抖。
“我知道這樣委屈了你,可是我怎么能讓你一直待在仇人身邊。你放心,下一次,我一定帶兵踏平楚國。你要相信我?!鳖欕x殷切地望著子琪,眼里的渴望比平時更甚。
子琪急忙垂下眸,她怕自己一開口便流下淚來。而此時此刻,她是決不愿意在拋棄自己的人面前再流淚的。
“子琪?”顧離見子琪沒有回應(yīng),心中急切道,“你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
“什么約定?”子琪咬著唇,低聲問道。
“常明策與你的仇,我替你報,人,我替你殺!”顧離陰狠道,“這些,我都記著?!?p> 原來,他記得只是這些。
子琪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急忙轉(zhuǎn)過頭去,沒讓顧離看自己。
送走顧離后,子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夜里的冷,讓她身上的傷更加疼痛難忍,可即便這樣,也比讓她心痛而死的好。她讓親衛(wèi)端了一壺酒,就那樣抱著酒壺大口大口地喝著。
親衛(wèi)和守在院中的禁衛(wèi)軍看在眼里,臉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太子心悅于袁將軍,當(dāng)初欲封袁將軍為太子側(cè)妃,卻被袁將軍拒絕,這事兒眾所周知。如今袁將軍遠(yuǎn)嫁和親,太子自然成了那個傷心人。沒想到竟然在軟禁期間夜訪,惹得袁將軍深夜買醉。
哎,可憐天下有情人。
還未等幾人黯然感嘆完,大門又咚咚響起。侍衛(wèi)開門見了來人,又急忙行禮:“小王爺?!?p> “怎么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院子里喝酒,不怕受涼嗎?”
看到踏著夜色走進院中的蜀國小王爺,聽道這熟稔的關(guān)心,幾個侍衛(wèi)默默交換了下眼神,似乎窺探到了什么秘聞。
難道,袁將軍的心上人在這里?
“我?guī)Я藟睾镁?,正好一起喝?!毙⊥鯛敁u了搖手中的酒壺,隨意地坐在一邊,倒了一杯遞給子琪,“還溫著呢,你嘗嘗?!?p> 子琪也沒客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清冽的酒香瞬間彌漫在唇齒間,果然是好酒,她忍不住舒展了眉頭。
小王爺見子琪神色沒有剛來時的冷峻,便肆無忌憚地盯著子琪看了又看。
在侍衛(wèi)眼中,小王爺?shù)难凵衲墙幸粋€纏綿悱惻,惹人心醉。
“看什么看?”子琪瞪了一眼。
“我是想看看,你到底哪點兒好,竟然把常明策和顧離都迷得團團轉(zhuǎn)?”
子琪白了他一眼,搶過對方的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小王爺笑著開口:“喂,你想嫁給常明策嗎?”
“不想?!?p> “可圣旨難違,你要怎么辦?”
子琪抿著酒,沒有說話。
“我倒有個辦法,想不想聽?”
子琪頓了片刻,抬眸看向?qū)Ψ健?p> 那雙杏眼原本帶著迷茫和醉意,此刻卻燃起了絲絲火苗,滿含期待地看向他。小王爺不禁心跳加快。
“要不你嫁我算了,讓他們兩個都竹籃打水一場空,氣死他們。”
子琪眼中的光驟然熄滅了,她垂著眸,自嘲地一笑,“好啊,你能給我什么呢?”
“我可是蜀國小王爺,”小王爺啪啪拍著胸脯,“嫁了我,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p> “當(dāng)真?”
“那當(dāng)然!”小王爺瞇著眼睛一笑,“你可考慮好了?”
“那你把般蜀國的軍隊給我?!?p> “你要軍隊干什么?”小王爺一愣。
“等踏平楚國,再還給你。”
小王爺聽了訕訕一笑,知道子琪在開玩笑,但是這玩笑開得有點兒大,讓他一時沒招架住。他坐了一會兒,見子琪只顧著喝酒沒有再理會他的意思,自討沒趣,垮著臉走了。
“不管誰來,都不許再開門了,我這里又不是茶館!”子琪吩咐了一句,抱著小王爺留下的酒壺往正堂走去??蓜偟介T口,便聽砰砰砰的敲門聲。
侍衛(wèi)詫異地從門縫里看了一眼,只見一只黝黑的眼睛也同時從門縫里望了進來。那侍衛(wèi)嚇得不由后退一步,喝了一聲:“誰?”
“是我!”
子琪一聽,卻是常明策的聲音,她理也不理直接往屋里走。侍衛(wèi)見自家將軍沒有吩咐,便說道:“我家將軍休息了,您明日再來吧?!?p> “可我忍不住要見她?!?p> 子琪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栽倒在地。
“把人轟走!”她咬牙切齒地吩咐。
侍衛(wèi)沒敢開門,隔著大門道了句抱歉,便沒再理會??善毯?,墻頭上突然冒出一顆人頭,在昏暗的燈火下?lián)u搖晃晃。
“誰!”院中的禁衛(wèi)軍警覺,急忙抽刀相迎。
常明策艱難地爬上院墻,對著下面的人喊了一句:“接著點兒……”說著便跳了下去。
腳碰到了堅實的地面,可常明策身上舊傷未好,雙腿一時沒支撐柱,屁股瞬間跟著著地,痛得他呲牙咧嘴。
“膽敢夜闖將軍府,你是……”一個禁衛(wèi)軍看到常明策的臉,頓時嚇白了臉色,“你是……?!④??”
“不是說讓你們接著點兒嗎!”常明策爬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罵罵咧咧地往正堂走去。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也不敢攔著。只好跟在常明策身后,只是在常明策開門的時候,高聲喊了句:“袁將軍,?!瓕④娗笠姟!?p> “夫……”
常明策的話未,便聽到啪一聲從里面閂門的聲音。他摸了摸鼻子,猶豫了片刻,轉(zhuǎn)過身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
“呦,被趕出來了呀?”一個調(diào)侃的聲音從墻頭上傳來,常明策抬頭,便看到蜀國小王爺身手敏捷地跳下院墻,施施然走到了門邊,然后抬手敲了敲門,“子琪妹妹,我的酒壺忘記帶了?!?p> 等了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一直素白的手拿著一個酒壺伸了出來,也不管有沒有人接,松開手后便嗖的縮了回去,關(guān)上門。
小王爺忙不迭地接過酒壺,然后笑瞇瞇的對著門說道:“子琪妹妹,我明天再來看你,你可別太想我。咱們夢里見?!?p> 常明策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叫誰妹妹呢!
于是,在小王爺下臺階時,不著痕跡地伸出一只腳。
“常明策!”小王爺被絆了一腳,一個不慎摔下臺階摔了個狗吃屎。
“路要看著走,話要掂量著說?!背C鞑叻籽郏涑傲艘痪?。
小王爺氣哼哼地走了,常明策等了一會兒,覺得天寒地凍,自己的身體抗不過子琪冷硬的心腸,又站起身敲了敲門:“琪琪,你讓我進去吧,我給你帶了藥?!?p> 侍衛(wèi)們一個激靈,掉落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這個稱呼,倒是……別致。
屋里面依然沒動靜,常明策嘆了口氣,走到一個侍衛(wèi)身邊,伸手奪下對方的佩刀。
“你!”
“噓。”常明策食指豎在嘴前,緩緩抽出刀,然后將刀插進了門縫里。
眾目睽睽之下,常明策竟然毛賊一樣拿著刀從外面將門閂打開了。侍衛(wèi)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只覺的此人不但死皮賴臉,還恬不知恥。
只是卻沒有一個人敢攔著。
“琪琪,我進去了。”說完,常明策開門關(guān)門,閃進了屋里。
里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還散發(fā)著淡淡的酒香,常明策躡手躡腳走進臥室,便看到子琪躺在床上酣睡著。
她的枕頭濕了一大片,眼睛也腫得桃子似的,此刻雖然睡著了,可胭脂般的紅唇卻抿得緊緊的,眉頭也不時微皺。
常明策坐在床邊,伸手輕撫上那微皺的眉。
冰涼的手帶著寒意,讓子琪不舒服的瑟縮了一下。常明策急忙收回手,他雙手搓了搓,哈了幾口熱氣,等雙手暖和了,這才又撫上子琪的臉。
“夫人啊,今兒可是你的生辰。你忘了嗎?怎么一個人就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