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只聽石屋內(nèi)有琴聲響起,起初如春雨綿綿,霏霏入耳,似是彈琴之人在訴說心事一般,接著漸轉(zhuǎn)高亢,如長江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擊人深心靈魂,末尾處仿若寒冬臘月,大雪風(fēng)飛,雖肅殺意濃,卻已平緩下來,直至琴聲終止。
琴聲一停,天地間重歸于寂。
朱祐樞剛要開門見山,向石屋主人說明來意,卻聽對面山峰上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笛聲,吹得正是三國時期曹魏音律大家、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所譜名曲《聲無哀樂論》。
一曲畢后,石屋內(nèi)琴音又起,這次彈奏的卻是根據(jù)李后主詞《無言獨上西樓》譜的曲子,琴音凄冷,使聞?wù)咝牡椎乃寄钪橛腿欢?p> 榮王朱祐樞雖是富貴王爺,但琴棋書畫均有涉獵,于音律一途亦頗有研究,待琴聲終止后,將折扇插在腰間,從湯琪琪手中接過玉簫,吹奏了一曲司馬相如的傳世之作《鳳求凰》。
鳳求凰本是琴曲,他以玉簫吹奏,本已十分難得,更難得的是他的心思,他吹奏此曲,一是希望借機博得余詩雨的芳心;二是有意以此曲的含義來刺激石屋內(nèi)的操琴者,也就是這太白峰的主人白發(fā)姥姥;三是早聞白發(fā)姥姥的弟子“玉玲瓏”玉面桃花,玲瓏剔透,乃世所罕有的美人,希冀能在和她師傅動手之前埋下獲得她芳心的一個伏筆。
窺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見此人心機之深,實在高深莫測。只可惜二女中湯琪琪早已委身與他,對他言聽計從,向來無所懷疑;余詩雨常年在深山修道,涉世未深,任她冰雪聰明,又怎能想到這人隱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鬼蜮狡伎。
一曲鳳求凰終,不見凰來,只聽石屋內(nèi)傳來一個怪異的聲音道:“何方輕薄浪子,敢在這太白峰上放肆?”
朱祐樞爽朗一笑,道:“在下榮王朱祐樞,特來拜見姥姥,有一件要緊事想和姥姥商談?!?p> 石屋之人冷哼一聲,道:“老身這三百年來,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管你是皇帝還是王爺,誰也不見,識相的快滾下山去,否則吃別怪我對爾等不客氣。”話聲剛落,琴音即起,只聽“錚錚錚”三聲,三道似有實質(zhì)的音氣如利劍一般從石屋內(nèi)破窗飛出,分刺三人周身要害。
余詩雨于電光火石之間反手拔出背后長劍,舞了一個劍花,將飛來的三道氣勁擊的四下散開,開門見山直言來意,道:“在下蜀山余詩雨,聽聞白發(fā)姥姥手中有一本上古仙人所遺留下的《太玄劍經(jīng)》特來借之一觀?!?p> 石屋中人“嘿嘿”一聲怪笑,道:“后生小輩好大的口氣,就算是蜀山掌門親自到此,也不敢跟我這般說話。”
朱祐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雖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這太白山卻是在我朱家天下的管轄之內(nèi),可沒封給你,想要在此居住,就必須把那部太玄劍經(jīng)給我交出來。”
“哦,不交如何?”石屋中人冷冷的問。
湯琪琪道:“若執(zhí)意不交,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你自恃修為高深,不將大明律法放在眼里,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修真界并非由你一人為尊!”
“那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天外之人到底有何本事?”話音未落,石門倏地洞開,一名身形佝僂,白發(fā)蒼蒼的老嫗懷抱一具瑤琴飛身而出,在門前的一張石桌上坐定,便開始撥弄琴弦。
琴音高亢激昂,氣勢磅礴,正是一曲充滿殺伐之意的《金戈鐵馬》。隨著宮、商、角、徵、羽五音連指并彈,頓時有萬千氣勁如漫天大雨一般朝余詩雨三人迎面而去。
余詩雨身影翩翩,揮劍攔格;朱祐樞步伐騰挪,以玉簫阻擋;湯琪琪抽出腰間法寶《流云水袖》,配合家傳絕學(xué)《御風(fēng)弄影》身法,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將飛來的氣勁一一擊落。
人美,身影也美。
月光下,俊男麗女,彩袖長劍,玉簫光影,絢爛生姿。
絕美之中,殺意凜然,危機四伏。
余詩雨趁琴音轉(zhuǎn)換、氣勁稍若之際,以手中長劍飛身急刺而出,使得正是蜀山劍法中最為凌厲的《刺破天外云》。
劍勢無虛,猶如一道紫電,瑤琴發(fā)出的氣勁一碰上至強劍氣,頓時消散化為烏有,余勢直迫白發(fā)姥姥胸口大穴。
朱祐樞與湯琪琪見狀,一左一右全力旁攻,此三人這一合擊,縱是當(dāng)世一流高手亦不敢輕易接下,白發(fā)姥姥自是心中有數(shù),當(dāng)即飛身而起,趨避厲害。不料湯琪琪的流云水袖頓時風(fēng)漲,猶如靈活的手臂一般隨風(fēng)飄來,纏住了她在半空的一只腳。
身形稍微一呆滯,余詩雨長劍攜紫電自近身來,千鈞一發(fā)之際白發(fā)姥姥只得以手中的六欲仙琴來格擋,劍琴相擊,頓時火花亂射,爆出一個巨大光圈。
神兵利器相交,頓時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威勢太盛,四人各自退后數(shù)步方才站穩(wěn)腳跟,待罡風(fēng)散開,只見白發(fā)姥姥斗篷裂開,面具毀去一般,一頭青絲隨風(fēng)亂舞,露出半張雪白光滑的絕美臉蛋來。
“你不是白發(fā)姥姥?”
“白發(fā)姥姥哪里去了,你為何要假扮她?”
“莫非姑娘就是她的唯一傳人,芳名玉玲瓏?”
那人冷哼一聲,道:“不錯,我就是玉玲瓏?!?p> “果然生的美!”湯琪琪心底低估了這么一句,開口道:“你師傅哪里去了?”
玉玲瓏道:“恩師數(shù)日前已然只身云游海外,此刻既有可能在長留與‘流芳仙子’品茶論道,也會在蓬萊方丈,與黃崔兩位真人比劍試曲。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p> 朱祐樞道:“姑娘貌美如花,本應(yīng)是出塵脫俗之雅人,怎得也學(xué)凡塵俗世那套虛妄,奈何,奈何!”
“哼,”玉玲瓏冷哼一聲。
余詩雨道:“你師傅為劍魔所傷,此刻恐怕還未復(fù)原,豈有閑心云游,真是信口開河?!?p> 湯琪琪接口道:“快叫你師傅出來,我們便不為難你!”
玉玲瓏道:“別說我?guī)煾挡辉诖碎g,就是在此,豈是你們想見就見的?”一手橫抱瑤琴,一手撥弦,彈奏一曲《彈指紅顏》。
此曲乃白發(fā)姥姥昔年為情所傷,一夜白頭后所作,曲意哀,極盡殤,以六欲仙琴彈出,即使聽曲之人是一流高手,也會情不自禁的心生感傷,何況此三人尚未達到大成之境。
片刻之間,三人為琴音所迷,漸漸心神不寧,衍生心魔,眼中或癡迷、感傷、哀怨、憤怒、兇厲、噬血,思緒混亂之極,難以自拔。
玉玲瓏一邊撫琴,一邊走向三人,欲以師傅所受《萬相劫指》將他們一舉制服,卻不料由于自身功力不足,六欲仙琴忽然生出反噬之力,只一瞬間自身精血便開始逆行經(jīng)脈,導(dǎo)致無法控琴,三人立即覺醒,一起出手,眼看她就要葬身劍簫水袖之下,忽然一道黑影從虛空飛來,以混元護體真氣硬生生替她擋下了這致命一擊。
光影散去,余詩雨但見目前站著一名頭戴鬼臉面具的黑衣男子,身形修長,十分消瘦,腰間插著一支自制竹笛,仿如淵渟岳峙,氣勢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