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竇莊銅鑼亂響。
“短毛詐尸鬼回來啦短毛詐尸鬼回來啦……”
革命軍旌旗招展，兩千兵馬列陣于西門外。
霍老太接過射書，上面只有兩個大字：還錢！
“去拿兩千銀子給短毛?！被衾咸鲱~，頭疼。
李自成完勝，班師回巢。
行至端氏鎮(zhèn)，賈富貴哭哭啼啼跑出來了。
“大統(tǒng)領！茍日的官軍搶去三千兩銀子，求大統(tǒng)領給草民做主！”
這主可不好做。
李自成只把竇莊拿來的兩千銀子給了他，“借一千還兩千?！?p> 賈富貴擦把眼淚，“說實話吧，小的在地窖里還藏了五千銀子，情愿都借予大統(tǒng)領?！?p> “扯淡！”李自成被氣笑了。
……
沁水董知縣心涼了，短毛居然毫發(fā)無損返來。官軍干什么吃的？
他原還想串聯(lián)士紳趁機驅(qū)逐城里的百十個流賊。因為那些歹人成天開什么訴苦大會，城中大半民眾都為蠱惑，遺毒無窮。
尤為可恨的是歹人在城里城外遍刷狂語，什么“刀在手，跟我走；殺貪官，鏟劣紳”之類的，實在讓老爺們菊緊。
縣衙花廳。
李自成把一盤銀子推過去，“孝敬你的。”
劉師爺尬笑推回，“不敢不敢。大統(tǒng)領有差事盡管吩咐?！?p> 李自成再推，“今年夏稅我包了，你和董……”
劉師爺慌忙站起作揖，“大統(tǒng)領，這可要了老漢命，我……”
“別慌嘛！聽我說……”
沁水縣夏糧定額兩千余石，近年來實收一千三四。若革命軍包稅，上繳縣里五百石糧，另有一千石加兩成價折銀，一文錢不少。
“這樣么……”劉師爺捋著胡子坐下，靠住椅背，“大統(tǒng)領所言當真？”
大統(tǒng)領一笑，“咱也是有身份的人，沒必要糊弄你?！?p> 劉師爺瞅了眼銀盤，端起茶杯抿了口，“這事可以商量?！?p> 李自成把銀子推過去，“有勞師爺?！?p> “好說好說?！眲煚斝Τ闪瞬[縫眼。
田賦不好收。
主要官軍還在隔壁陽城一帶剿賊，說不上哪天就打到沁水了。這事要抓緊辦。前期已經(jīng)做了些調(diào)研，當下稅收小隊四出，以大戶中戶為主，管你是什么舉人老爺、五品官員、皇親國戚、杜甫后人，一概納糧。
然后官司就打到李自成這里了。
劉師爺囁嚅道：“……鄙人實在推脫不開……”
李自成一拍桌子，“那就別怪老子痛下殺手！哪個跳得歡？殺雞儆猴！”
劉師爺驚道：“這……這……這不好吧？”
不到萬不得已，其實李自成也不愿多屠戮土豪。有時候妥協(xié)一下還能收買人心，盡量給老爺們留個好印象?？墒撬^的妥協(xié)往往只是一廂情愿。
“勞煩師爺知會他們，不要挑戰(zhàn)革命軍耐心。三天內(nèi)交不齊賦稅，一概追繳歷年欠糧。若是繼續(xù)頑抗到底，直接吊死在城門樓，一并抄家！”
李自成伸手比了個哦幾把克，“我只給三天時間！”
……
四天后，城門樓上沒吊尸體，實收糧豆三千一百石。直接讓劉芳亮拉去南面的歷山屯起來。
只可惜老朱家沁水王已經(jīng)百多年沒在縣城住了，不然干一票就能吃撐。
此次只有竇莊一粒糧都沒交。
李自成跑去干了它兩炮泄火，悻悻而歸。
六月初八，劉師爺鬼鬼祟祟鉆進李自成房里。
“大統(tǒng)領，州府都回信了，確定要調(diào)兵過來?！?p> “送銀子管不管用？”
“恐怕……那伙士紳里頗有幾個手眼通天，革命軍入城的事不好瞞?！?p> “想想法子，拖一天一百兩！”
“中！”
……
李自成抽空練了兩天兵，演習如何攻城。
六月十八日。
革命軍催促各家商戶趕快來兌換銀票。
李自成緊握知縣雙手上下?lián)u晃，“董老爺，合作愉快，就此暫別。要是上面找你麻煩，干脆來我這里當個知府。”
“……”董老爺笑的比哭還難看。
李自成剛轉身，他趕緊伸手在衣服上猛擦幾下——真想不到短毛還有這種嗜好。
革命軍大隊西走，李自成帶一哨騎兵東走。
沿河行十里，路遇官軍。
對方正要從車上卸炮，辛思忠已經(jīng)率馬隊急馳而來。
炮手吶喊一聲，四散欲逃。
游擊李寧當場砍倒兩個，阻住潰勢。
開炮已經(jīng)來不及了，官軍三眼銃遠隔一百步點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好了，這下你們玩完！
辛思忠抽刀高舉：“殺！”
三百騎兵催馬疾進。
官兵瞬間大亂，李寧阻不住，只得匹馬北竄往山溝里去了。
這一次李自成沒發(fā)善心，讓辛思忠大開殺戒。
很快就要跟官軍對陣了，趕緊挑弱雞見見血。
喝碗水的工夫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大路上躺倒一二百人。
李自成收繳了戰(zhàn)利品，打掃完戰(zhàn)場，率隊撤退。
沁水縣還在琢磨是關門拒賊還是躺平裝死，革命軍已經(jīng)疾馳而去。
前頭劉芳亮帶著一哨人馬，以及孩兒營婦女營等南進歷山，安營扎寨，準備開辟根據(jù)地。
其余大隊隨李自成西出太岳山脈。
上黨一帶除了尤世祿，很快河北、河南兵都要開過來，先出去躲一躲。
還有就是留在陜西的點燈子趙勝降而復叛，被曹文詔追殺的雞飛狗跳，不去救援他就要嗝屁。
趙勝好歹是個秀才，文能提筆作詩，武能上馬砍人，難得！
不像其他文人，居然能搞出“一炮糜爛數(shù)十里”的笑話。
李自成要把燈子收服。
六月二十日晌午，革命軍兵圍翼城。
知縣李士淳不識時務，既不送糧也不送豬羊。
這老漢為政還行，上任之后修城墻筑重門；又建“翔山書院”，至崇禎癸酉、丙子兩科，翼城士子中舉人者20余人，其中有6人登進士。原歷史線李自成兵敗山海關后據(jù)說他潛攜太子朱慈烺回了老家。老頭數(shù)次組織勤王之師均未成，遂遁入陰那山中潛心著述。
這邊敲詐失敗，李自成估摸打不破城，只好無奈而去。反正相見有期，以后再收拾他。
六月二十二日，革命軍兵圍曲沃。
知縣率眾堅守，敲詐再次失敗。
時間還多，跟你耗一會兒。
革命軍駐扎于感應寺，四周俱是平原，正好訓練騎兵。順便把長勢旺盛的近千畝煙草全部踏平。
崇禎在其統(tǒng)治的十幾年里經(jīng)常間歇性禁煙，最嚴厲時抽煙甚至可以殺頭。剛中了進士的楊士聰在《玉堂薈記》記載，“相傳上（崇禎）以煙為燕（京城），人言吃煙，故惡之也?！?p> 皇太極同樣禁煙，“凡犯禁者，一斤以上先斬后聞；未滿一斤者，囚在義州，從重科罪?！?p> 可惜他倆的措施都沒什么用。
抽煙上癮不好戒；至于種煙，“一畝之收，可以敵田十畝?！崩嫣罅?，想禁煙不容易。
李自成對一眾老農(nóng)訓道：“這是害人玩意兒，往后不許再種！下次被我看到直接抄家！明年水災后年旱災，想活命就正經(jīng)的多屯些糧食?！?p> “是是是……”
村民們拿了補貼銀子，既喜又恐，對短毛老爺唯唯諾諾。
曲沃縣內(nèi)的李建泰眼下應該還是國子監(jiān)祭酒，升為內(nèi)閣首輔要到十年后了。還有衛(wèi)家兄弟，將來一個侍郎一個尚書——清朝的。目前還在家里當秀才?？上Ю钭猿蛇M不去城，沒法找他們拉關系示好。
大統(tǒng)領拍馬來到縣南安吉村。賈漢復已從軍，不在。留些銀子布匹慰問他老母。他會在大明朝升到淮安副將，然后在順治二年降清，隸漢軍正藍旗。后為河南、陜西巡撫，官聲居然還挺好。
縣北辛村有衛(wèi)所屯田，不用說，直接殺過去征繳夏糧，稅額外的糧就地發(fā)放給軍戶。順便把附近蒙城驛的幾十匹馬騾干走。
六月三十日一大早，革命軍打了曲沃城兩炮泄火，拔營啟程。
晌午行至侯馬，收糧，順便把驛站幾十匹馬騾干走。
驛站經(jīng)費就地攤派，蒙城、侯馬兩驛同歸一縣，差繁捐重，官疲民苦。驛站該撤的不撤，不該裁的瞎裁，朝廷糊涂。
七月一日，革命軍兵圍絳州。
羔羊刺史雷羽中慌張無措，問計于士紳和高神父，他們均說破財免災。
革命軍順利敲詐豬十口、雞五十只、雞蛋兩筐、油炸葫蘆座十筐、糧食五百石、澄泥硯貢筆貢墨若干。
話說上次韓霖被不講武德趙得勝一拳撂倒，事后哭訴于姥爺。王宗岳大怒，點齊徒子徒孫從太谷殺來要找回場子。此時老爺子正好在絳州。
王大膽率眾出城，旁人驚掉下巴。這不要被賊寇生吞活剝？
韓家兄弟知曉趙得勝為人，所以并不擔心，一起跟著出城。連高神父都跑出來湊熱鬧，準備趁機點化迷途流賊。
雙方相見，氣氛融洽。
王宗岳已經(jīng)七八十歲的人了，可非要比劃兩下，李自成哪能拳打老漢。
他只好招來幾位大將，“你們?nèi)ヅ闼Ｒ凰??！?p> 劉宗敏笑道：“大哥放心，小弟一指頭捅翻他！”
“那不行！”
李自成面授機宜，“只許敗不許勝！打贏罰錢一百兩，打輸賞銀十兩……”
場地收拾好，文工隊出動，奏響《秦王破陣樂》。
曲子名頭唬人，其實算禮樂，并不是殺伐樂。話說武德二年，李世民率兵從龍門渡黃河，屯兵絳州，討伐劉武周，連戰(zhàn)連勝。于是當?shù)厝藶閼c祝就創(chuàng)了個曲子。后又改編為宮廷舞曲。
鼓樂聲中，劉宗敏當先出陣。
隔著一丈遠，王宗岳剛擺了個起手式，擎天柱兄弟“啊呀”怪叫向后栽倒。
“老丈武藝高超！謝不殺之恩。哎呦，疼死我了！”
“我透！”
李自成大怒，上前狠踹劉宗敏，“做戲做全套啊，懂不懂？演技浮夸，氣煞我也！”
谷可成、袁宗第、李自甲紛紛上前助拳，“怎么能蠢成這樣，陪我十兩銀子！”
“別打臉……”劉宗敏抱著頭吱哇亂叫。
王宗岳氣的心肝直顫，胡子亂抖，“你，你，你蔑視我！”
李自成急忙上前告饒，又是捶背又是松骨。
“老英雄，常言說的好，拳怕少壯。你老歇息著，我陪你徒弟過幾招咋樣？”
徒弟也不成，蔣發(fā)也奔五了。不能欺負老漢。徒孫邢喜懷、張楚臣等正是青壯，李自成揍起來沒負擔。當下跟他們比劃幾下，有來有往打的煞是精彩。
圍觀眾紛紛叫好，連城頭觀戰(zhàn)的“靈丘王”都拍手稱贊。
戲做完全套，李自成一拳一腳把他們撂倒。
“好小子！”
王宗岳拍掌大叫，“老漢還是不服，來耍推手?！?p> 這玩意兒李自成不會，有心謙讓之下堅持六七回合被拉了個趔趄。
王宗岳摸著胡子洋洋自得，“后生資質(zhì)不錯，給老漢當個關門弟子如何？”
李自成拱手，“承蒙王老爺看得起，不過晚輩以為還是造反更有前途?！?p> “……”王宗岳呆滯。
原來你是反賊，把這茬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