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敢動米脂

　　蒲城縣里幾乎家家戶戶都忙碌起來，納鞋底、炕大餅……

　　沒人跟銀子過不去，賺錢要緊。

　　為了感謝革命軍，王高還組織百姓來了一場行路鼓勞軍。

　　八面鼓、八面鑼、八對镲。

　　眾人頭扎紅色英雄巾，腰束黃色征戰(zhàn)裙，裹腿緊扎，威武蕭灑。

　　精壯漢子們抬著大鼓，邊走邊擂，兩旁還有幾人敲響鑼、拍銅镲。

　　表演到騎馬、倒立、跌叉、虎跳時，圍觀群眾轟然叫好聲、打呼哨聲和鑼鼓聲混成一片，十分熱鬧。

　　李自成很高興。繼橫山腰鼓后，這又能收服一隊堯山大鼓。

　　等將來革命軍打到歐米，讓那群鄉(xiāng)巴佬好好瞧瞧。

　　既然民眾表示了，那革命軍不得不意思一下。

　　軍民魚水歡嘛。

　　唱大戲的消息放出，人山人海圍住了兩個分會場。

　　《革命軍軍歌》開場。

　　民眾騷動。

　　“這唱的啥玩意兒？”

　　“聽不幾米。就是可帶勁了?！?p>　　“……”

　　躲在茶館二樓的知縣暗暗心驚，這隊流賊大不同??！

　　“下面有請奉天倡義國民革命軍大統(tǒng)領(lǐng)，一曲《父的陜北》送給蒲城鄉(xiāng)親?！?p>　　“走頭頭的那個騾子喲，三盞盞的那個燈……”

　　“好！”

　　臺下掌聲、口哨雷動。

　　李自成頻繁招手，“后面的老鄉(xiāng)能聽到嗎？樓上的朋友你們好哇！”

　　“……鵝莫有喝酒，可為啥就醉咧……”

　　紅著眼圈的知縣腹誹，咋沒喝死你個禍害！

　　“……黃脖子的那個土狗喲，朝南那個那個咬……”

　　知縣怒罵，土狗怎么不朝北那個那個咬韃子！

　　其他圍觀的男女老少們卻紛紛叫好。

　　好不好聽是次要的，甚至更多的人壓根啥都聽不見，反正起哄湊熱鬧就對了。逛廟會都沒這么熱鬧過。

　　盛情難卻啊，李自成的興致也起來了。

　　“樂隊準(zhǔn)備，土嗨搖滾《革命軍人喊翻天》送上！”

　　“……”

　　“這又是啥玩意兒？”

　　“一邊吐一邊搖一邊滾？”

　　樂器響——

　　李滿天先嚎了一嗓子，“他大舅哎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哎……”

　　眾人笑。

　　“……嗨嗨嗨嗨……”

　　和聲把眾人鎮(zhèn)住。

　　“八百里秦川

　　千萬里江山

　　鄉(xiāng)情說不盡

　　故事說不完

　　扯開了嗓子

　　革命軍人要一聲喊

　　伙計哎抄家伙——”

　　李自成開唱：

　　“……革命軍人要一聲喊吶~~~喊得那巨靈劈華山吶~~~喊得那老龍出秦川吶~~~喊得那黃河拐了彎吶……”

　　“……動次打次動次打次……嗨嗨嗨嗨……”

　　臺上唱的歡騰，臺下群魔亂舞。

　　“虎子，你搖個啥？”

　　“額背不住咧，額還想在地上滾上三圈！”

　　別說他們，躲在二樓悄悄圍觀的知縣老爺都不由抖動起來。

　　“……動次打次動次打次……”

　　……

　　文工營連唱一整天，紅火鬧夠辦正事。

　　蒲城縣外北、東歸趙勝；南、西歸革命軍，下鄉(xiāng)打糧。

　　李自成還在縣里收起了商稅。

　　各家店鋪比照去年營業(yè)額交稅，一般行業(yè)抽兩成，暴利買賣三成，小本生意年入五十兩以下的免稅。

　　既然是自愿申報，那當(dāng)然有人偷奸?；?。

　　李自成怒摔賬冊，“不老實！群眾里面有壞人吶！”

　　一家當(dāng)鋪只交稅八兩三錢，雞院也才九兩，糊弄誰呢？

　　“王高，曉諭各家店鋪，讓他們自查一天，明日重新上報。之后凡有偷稅漏稅，一概抄家。若有良民出首舉報，查明無誤后即刻獎勵收繳之半數(shù)?！?p>　　張興教急忙道：“大統(tǒng)領(lǐng)，學(xué)生舉報高升樓?？h里最好的酒樓，年入銀子至少有一千三百兩往上。他才繳稅十兩。”

　　李自成笑道：“不要急，明天重新統(tǒng)計后再說。商稅的事，你跟王高一起去辦。好好干！”

　　兩人領(lǐng)命而去。

　　王高也是個人才，不知道從哪兒找來把超大鍘刀，上面還淋了些雞血，然后扛在肩頭去拜訪各家掌柜。

　　第二天，商稅收上來兩千三百多兩，翻了二十多倍。

　　然而無奸不商，真不能指望他們?nèi)亲杂X人。

　　納稅名單張榜公布，圍觀者眾，當(dāng)天舉報者踴躍。

　　革命軍挑大商號清查了五家，其中三家人證物證齊全，即刻抄家。掌柜和東家戴高帽游街示眾。

　　另外兩家未必就是清白，只是證據(jù)不夠充足，放他們一馬。

　　李自成看著堆滿的庫房，發(fā)愁了，銀子多的花不完吶！

　　散財吧！

　　衙門里從上到下各有贈銀，知縣五百兩，普通雜役也有五兩。

　　這銀子燙手，知縣老爺哭笑不得。

　　他不缺錢啊，每年常例收入都有三四千兩。這是全天下每個知縣心知肚明的潛規(guī)則。

　　海瑞那種拒不受常例的也就他一個。

　　心黑的官兒還要再刮地皮。像蒲城這種地方，商業(yè)繁榮，平原良田近兩百萬畝，知縣一年弄個七八千銀子平平常常。

　　既然“流寇”沒有勒逼，還發(fā)銀子，知縣老爺也不想去投井了，茍活吧。希望能把府城那邊糊弄過去。

　　讀書人同樣收到了贈銀。

　　童生二十兩；秀才往上，五十兩到一百兩不等。

　　頗有些“鐵骨錚錚”的家伙絕不肯收，李自成也不以為意，把銀子捐給了文廟。又輪到教諭發(fā)愁了。收，還是不收？這是一個大問題

　　小民也有好處，不過銀子就不白給了。不論城里還是城外，十倍高價收購各種物資。實在窮的啥玩意兒都不能提供，那不還有勞動力么，委托加工或者掃大街去，工錢一兩銀子起步。

　　一頓奇葩操作，蒲城老少俱歡喜。

　　唯有土豪們暗里埋怨，將來的一段時間內(nèi)怕是吃不到肉了。遠(yuǎn)近豬羊被革命軍屠戮一空。不過他們也趁機狂甩出去滿倉的大米白面，大賺了一筆。

　　這股“流寇”所作所為實在出人意料，連隱居鄉(xiāng)下的王進德都被勾起好奇心，進城了。

　　王進德，萬歷年間進士，不出仕，好讀書，傾心于書法。老漢頗有晉代陶淵明氣質(zhì)，隱居于金熾山下，唐睿宗李旦陵旁。

　　李自成得信后急忙派張興教去招攬，毫不意外被拒了。他又親自出馬，吃了個閉門羹，面都沒見著。

　　迂腐老漢！

　　李自成也就懶得在他身上費工夫了。

　　倒是有三個童生，一個秀才投了“賊”，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困之輩。

　　李自成還想招攬武舉人王文昌，無果。不過對方態(tài)度還好，希望他能多活幾年，堅持到革命軍再來的那一天。應(yīng)該還是希望收服他。

　　蒲城從軍者踴躍，革命軍已發(fā)展到兩千五百多人，編齊三個哨。

　　如果不是李自成壓著，人數(shù)能突到四五千去。

　　然而訓(xùn)練跟不上，人多沒求用。況且?guī)孜簧陂L也不大合格?？墒菦]時間教導(dǎo)了。

　　三月十一日，李自成正在手把手教學(xué)測量經(jīng)緯度，大掌盤來信召喚八支隊伍北上。

　　張存孟自覺兵多糧足，想要找塊地盤常駐了。

　　在往前的三月初九，神一魁派孫繼業(yè)、茹成名等大小頭目六十余人，率三萬眾在甘肅寧州接受招安。其中有騎兵三千，前邊軍兩千余。

　　同時皇帝下?lián)艿馁c金也在路上了，三邊總督楊鶴大松一口氣。

　　下面他就要解決關(guān)中流寇。

　　蒲城知縣之前跟府城書信來往頻繁，可是那邊半個剿匪兵都沒派出。這回總算有盼頭了。可是老爺現(xiàn)在又覺得革命軍來了也挺好，治下從沒這么繁榮安定過。那些從不鳥他的大戶們個個都夾著尾巴老老實實，令人神清氣爽。

　　李自成沒空陪他玩了。

　　點燈子趙勝先率隊離開，大統(tǒng)領(lǐng)拖延到十七日才出發(fā)，還有空帶著新收的細(xì)狗在城外攆兔子玩。

　　臨走之際，革命軍又在縣城里大派銀子，每戶再分了五兩。老百姓簡直要瘋狂了，送別革命軍的隊伍排出去二里地。

　　王高、張興教兩個“狗腿子”自然不敢留下，連虎子都拐帶了蘭花花投入革命軍。

　　知縣在城頭上目送“流寇”遠(yuǎn)去，心里五味雜陳。

　　……

　　革命軍過了白水縣后一頭扎進山里。

　　兵行一日，李自成在宜君縣境遇到了從山西返回的一部農(nóng)民軍。

　　由于曹文詔以及宣大軍加緊圍攻王嘉胤占據(jù)的河曲，好幾家頭領(lǐng)感覺不妙又溜回陜西。

　　上天猴剛回老家就被擊敗了，幸好官軍在中部縣附近盯上了點燈子趙勝，他才逃過一劫。

　　他叮囑李自成一番，轉(zhuǎn)頭鉆進山里去了。

　　等革命軍趕到中部，趙勝已經(jīng)沒影了。

　　從鄉(xiāng)人處打聽到的情況是，二隊被斬首一百二十級。

　　但，其中卻有良民首級三十五顆。

　　因為明制首功以百二十級為及額，官軍總要湊個整才好邀功。

　　驢日的！

　　革命軍繼續(xù)北上，沿路還藏了一部分銀子、糧草。反正隊伍很快就會再次南下。

　　李自成在鄜州、甘泉等處又遇到幾部農(nóng)民軍，規(guī)模都不大，也是從山西跑回來的。

　　大統(tǒng)領(lǐng)跟他們打聽了些晉地情況，順便在山里修整隊伍。

　　三日后，偵騎傳回信。

　　張存孟跟插翅虎雷猛、紫金龍孫德才兩部農(nóng)民軍聯(lián)合，已在老家西川設(shè)立十七哨六十四寨。

　　西川者，綏德以西，大小理河之間山區(qū)，犬牙交錯之地也。原本大理河川駐有四個百戶所，小理河川一個百戶所，后遷走了。

　　張存孟搶了一堆財貨，當(dāng)然要衣錦還鄉(xiāng)。

　　可是那地方注定沒前途。

　　首先山區(qū)缺糧；再一個“流寇”變“坐寇”，扎下根后肯定會被重兵圍剿。想占個根據(jù)地種田沒那么容易。

　　李自成匆匆趕到西川，趙勝仍然不在。二隊被官軍一路追到葭州（佳縣）去了。

　　張存孟正在計劃攻打米脂。

　　附近就一個綏德，一個米脂。綏德他不敢惹。

　　米脂當(dāng)然也不能讓他打，那是李自成的老巢。

　　“誰敢動米脂？先跟老子火并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