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作別王老漢,在街上溜達一圈??吹介g空蕩蕩的茶鋪,他信步走了進去。
暴富也不亂花錢,老李只要了碗兩文錢的劣茶,一邊消食一邊琢磨事情。
眼下初步的班底已經(jīng)齊備,等人手集合之后就該練兵了。他一個人又照應不來幾十人,先重點教幾員“大將”出來再說。
然后下半年打幾場實戰(zhàn)見見血,順便籌集些糧餉,再就招兵買馬。過完年正式扯旗造反。
為了實現(xiàn)征服全球這個宏偉計劃,李自成在谷神星時已經(jīng)準備了三十年。光是各種文字資料他就看了上萬冊,熟記在心的內(nèi)容不下百萬字。至于各種兵器之類的更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實際上都不用多少超前知識,只要原版李自成在一些關鍵點上走對、走穩(wěn),其實沒那么容易被入關人一下打爆。
新來的李自成為了不讓“先見之明”太快失效,他覺得開頭幾年最好還是先按原版走。做“流寇”是當前情況下的最優(yōu)解……
“老爺!聽個曲子么?說書也會?!?p> 聲音響起,李自成轉頭看。
一個四五十歲的老漢,帶著兩男一女三個小娃。
風塵仆仆的四人衣衫襤褸,帶的樂器倒是全,二胡、嗩吶,還有三弦、銅镲等。
曲子就不用提了,陜北說書并不是說評書,更多的是彈著三弦唱曲。
土豪士紳都在縣城西角樓上品茗觀景,這家蒼蠅館子都是窮漢來消遣,哪舍得出錢聽曲。
但是他們幸運的遇到了暴富李。
李自成一勾手,“來,坐!你們也當一回大爺。二胡拿來,我給你拉一曲。”
“可不敢!老爺說笑哩。”老漢明顯慌了。
他走南闖北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這種主顧。況且二胡是吃飯家伙,可不能被眼前后生唬走了。
李自成摸出二兩銀子拍在桌上,“讓你坐你就坐,婆煩!”
老漢猶豫了下,終于招呼三個兒女顫顫巍巍坐定。
男娃看了眼老漢,得到示意后小心翼翼把二胡放在桌上。
這把二胡估計比老漢的年紀還大。琴把發(fā)黑,琴筒開裂,用麻線扎著;那支馬尾弓又細又軟,好像一用力就會斷掉。
現(xiàn)下的二胡比后世略短,琴筒也有些變化,但是基本不影響發(fā)揮。
李自成會多種樂器,但最精通的就是二胡。
拿起二胡就自動有了一種全家死絕,身殘志堅的悲劇氣質。
唉!成也二泉敗也二泉。
所以,《二泉映月》就算了,給他們來一首《江河水》吧!
李自成試了試音,然后……
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哀怨,蒼涼,絲絲縷縷,欲斷又連,如無定漂泊的浮云……
奔流呀江河水呀,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的江河水,它帶著我的淚
帶著我的過去那個不休提
不堪提不想提
不愿再提不必再提
不能忘記必須忘記的過去那一去不回的過去
奔流呀我的眼淚呀像那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的江河水……
李自成拉的深情。
賣藝老漢聽得如癡如醉,前塵往事歷歷在目。這曲子簡直就是為他幾十年人生量身定制。
他不由得淚眼婆娑起來。若不是強忍著,老漢立馬就能放聲大哭一場。
三個小娃早已淚如雨下;茶館掌柜伙計皆以袖掩面,抽搐不停。
這曲子太他娘的悲了!
“嗚嗚嗚……二哥哎,驢日了呀,求求你別拉了。嗚嗚嗚……”
茶鋪門口一個瘦不拉幾的后生鼻涕眼淚混在一起,抽噎的快不行了。
李自成停手轉頭,叫道:“驢球子,不去給舉人老爺端尿盆了?跑這里做甚哩!”
李大亮家也在常峁墕,他爹還給李自成父親辦過后事。
這娃從小打架沒贏過,裝逼沒輸過,后來跑去艾舉人家當了奴仆。
“求的舉人,他給老子舔腚哩!爺去割二斤肉賞他驢日的?!?p> 大亮抹把眼淚,說完就離開了。
他要是割肉耽誤了時辰,回去少不得又要給老爺舔腚。
李自成轉過來問,“聽你們口音,不是本地人?”
老漢抹了把眼淚,回道:“白水人。家里活不下去了,出來討生活?!?p> 吹拉彈唱,兼辦紅白喜事。然而現(xiàn)在這年景想混頓飽飯也不容易。
李自成翹起二郎腿,“跟著我吧,管吃管住,不過沒工錢。干不干?”
老漢可以牽頭組個軍樂隊;兩個男娃回去培養(yǎng)一下能當司號員;女娃可以進衛(wèi)生隊,或者當個秘書。
“這……”老漢懵了。
他偷偷打量一眼,后生同樣穿的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但是桌上那塊銀子卻明晃晃的擺著。實在令人費解。
李自成又抄起二胡,“來去自愿,哪天想走了也由你。我還能教你幾個曲子,往后討生活也多個依仗?!?p> 說完,奔騰的《賽馬》響起。
單身五十多年的手速豈是兒戲?一氣呵成。
老漢瞬間眼睛一亮,誠心夸贊道:“這么好的曲子聞所未聞,這么巧的指法見所未見。老爺好本事?!?p> 這是實話。因為音樂是相通的,不論古今,調動情緒一脈相承。也不說《賽馬》這首入門名曲加成了,李自成光靠指法就能吊打現(xiàn)今所有二胡藝人。
老漢不再猶豫,一巴掌拍在男娃頭上,“快磕頭,老爺賞你們吃飯手藝哩。”
三個娃納頭便拜。
大一點的男娃邊磕頭邊說道:“謝謝干爹謝謝干爹……”
老漢踢了他一腳,滿臉堆笑道:“你娃倒是會巴結?!?p> 三個娃里,老大張鼐十四歲,李來亨和李慧梅是龍鳳胎,十一歲。
張鼐出身小地主家。早前他老子為了省賦稅,把田地投寄到了一家大戶。結果后來大戶耍賴,直接霸占了田不承認。老張氣急攻心,嗚呼哀哉了。
家破人亡后,張鼐四處流浪討了兩年飯。前年遇到好心的李老漢,算是有個歸宿。
李來亨、李慧梅兩兄妹是老漢兒女。
說是老漢,實際上人家李滿天才三十四歲,只是多年飽經(jīng)風霜,被生活摧殘的顯老氣。
聽完介紹,李自成大喜。
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張鼐和李來亨都是可造之材。
李自成一拍桌子,回頭叫道:“掌柜,上饃饃?!?p> 這種小店也沒什么好吃食,雜合面饃饃配咸菜就是主力。
李滿天帶著三個娃一頓造,單是女娃李慧梅眨眼間就吃了五個饃。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別撐壞了,以后餓不著你們。”
未免悲劇發(fā)生,李自成不得不趕緊讓他們住口。
李滿天一臉尷尬,憨憨笑著不言語。
張鼐生怕遭嫌棄,趕緊聲明道:“干爹,我一頓一個饃就夠了,往后不多吃?!?p> 李滿天捶他一拳,斥道:“你以為自家是地主吶,還頓頓吃饃。想屁吃!”
李自成哈哈大笑。
吃飽喝足,先打發(fā)李滿天帶閨女去鐵匠鋪候著。李自成則帶著張鼐和李來亨上街大采購。
東大街過去就是米脂最熱鬧的商街,鋪面形制幾乎全是前店后宅。
米脂上城多為靠山窯洞,下城獨立式窯洞居多,本地土、磚、石三種窯洞隨處可見。真是住窯洞住上癮了。
針線布匹,米面油醬,鍋碗瓢盆,亂七八糟的買了一大堆。
這年月店鋪服務態(tài)度好得很,給個地址就免費送貨上門,不用自己拿。
在東大街逛了半天,就剩下最后一項筆墨紙硯了。
李自成帶著兩個小跟班進了粹芳齋。
沒想到里面坐了一屋子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