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仙俠奇緣

蝴蝶小筑

第二章

蝴蝶小筑 季雨1 3038 2021-10-26 10:53:37

  2

  傍晚,鄉(xiāng)間崎嶇的小路兩側(cè)豆莢新成,爆竹與鑼鼓嗩吶聲中,前去為陶須公祝壽的人擠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時(shí)響起高聲的招呼寒暄,久別未見的鄉(xiāng)親、好友三兩重逢,人們拍肩攬背,喜笑顏開地談笑,小孩子穿梭在人群里,追逐嬉鬧,又繞著幾輛獨(dú)輪手推車兜起圈子。幾輛大木獨(dú)輪車上扎著紅布,貼了紅紙剪的壽字,車上堆滿了小山似的白面饅頭、糕餅和馕,看得人饞涎欲滴。

  “掌柜的,看來我們來錯地方啦。這里大家都喜氣洋洋、無憂無慮的,哪會有人來我們店里做生意?更別提陶須公陶員外了?!卑Ⅷf繞著屋舍飛了一圈,斂翅落在原初肩頭。

  “你確定么?倘若說得不對,可要扣你這個月的薪水了?!痹踺p聲打趣,在離人群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止步。他此刻換了一件平平無奇的粗布短褐,以便和周圍的鄉(xiāng)民渾然一體。然而那張過于蒼白俊秀的容顏,還是難免偶然引人注目。

  突然,只聽遠(yuǎn)處有人喝到:“又是你?!站住!你干什么去?”

  原初側(cè)頭,阿鴉立刻會意,振翅越過人群湊了過去,只見一個黃皮精瘦的漢子被幾個人攔在半路,周圍眾人都一臉鄙夷地斜視著他。

  那漢子卻混不在乎,透著精光的眼睛骨碌碌一轉(zhuǎn),嬉皮笑臉地道,“還能干什么,當(dāng)然是給老太爺祝壽呀!”

  “你祝壽?呸,還說呢!陳不四,我問你,兩年前老太爺資助你的四十兩銀子,你弄到哪里去了?今天又想訛多少錢?”

  阿鴉本以為能有什么好戲瞧瞧,聽到“陳不四”這個名字頓時(shí)興致索然——原是這個潑皮無賴,說起來,他也算得上是蝴蝶小筑的老客人了。

  兩年前,陳不四拿著借來的四十兩銀子,賭了一晚的骰子,結(jié)果自是輸?shù)靡桓啥?,連身上的外衣也被扒了去。

  那時(shí)恰逢上弦之月夜,心灰意冷的陳不四正赤膊蜷縮在街巷的角落,凍得半死時(shí),被路過的原初邀進(jìn)了蝴蝶小筑。走投無路的他,一聽蝴蝶小筑的規(guī)矩大喜過望,連忙掏出身上僅剩的七文錢做了交易,回去賭桌上重新押了大小。

  他翻盤一連賺了二百兩銀子,仍是貪心不足,又求原初再送他回去。若不是那次慕雙恰好出現(xiàn),強(qiáng)行制止了他,恐怕世上早沒有陳不四其人了。

  “哎呀,大哥你說哪里話來,我……我這不是做生意賠了本,手頭上一時(shí)……”陳不四搓著雙手,笑嘻嘻道。

  現(xiàn)在看來,他仍是當(dāng)初來到蝴蝶小筑那副落魄樣子,恐怕那二百兩銀子,早就又被他輸了個精光。

  “哼,胡說八道!之前老太爺看你全家快餓死了,好心幫你幾次,倒蹬鼻子上臉了!”

  旁邊一個老婦看不下去,從旁憤然附和:“我說阿四啊,你年紀(jì)輕輕好手好腳,做些什么不好,偏偏做些吃喝嫖賭,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你奶奶若知道你如此,在地下怎么閉得上眼?她老人家一手把你拉扯大,看到你這樣能不寒心嗎?”

  阿鴉在道旁一棵桑枝上落下,有些無聊地理理純黑的羽毛。她鼓了鼓翅膀,正打算回去向原初復(fù)命,忽聽擁擠的人群議論著,自動分開了一條路途。一群人有老有少,各個身穿簇新的衣服,擁簇著一位老翁緩緩而來。

  那位老人已是耄耋之年,頭戴一頂褐色的浩然方巾,上以金線繡著個篆文的“壽”字,兩鬢露出的頭發(fā)居然還有一大半是黑的。

  老人面頰紅潤,深陷的皺紋勾畫出一雙瞇縫著的眼睛,體態(tài)微微發(fā)福,慈祥而和藹,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撐著一柄根雕的木拐,拐頭猶如一朵祥云。

  無疑地,這位老人便是那福壽雙全,在這十里八鄉(xiāng)德高望重的陶須公陶老員外。

  陳不四一見,撥開人群哧溜一下跳到老人面前,往地下一跪,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諂媚地咧嘴笑道,“阿四特來給老壽星賀壽啦!祝您長命百歲,這個福如東海,壽比......”

  老人擺了擺手,把頭偏向一邊,神色透著無奈,“罷了,罷了。阿四啊,你今年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jì),堂堂男子漢,也該自食其力,好好成家立業(yè)啦。怎地......”

  “老爺子哎,就一回,最后一回,您財(cái)大氣量大,再接濟(jì)小的十兩銀子,阿四我再不去賭啦,我對天發(fā)誓?!标惒凰难壑樽觼y轉(zhuǎn),咧出一口黃板牙。見老人眉頭緊鎖,不做聲,他突然往地上一坐,胡亂扯著頭發(fā),咧開大而歪的嘴巴縱聲嚎哭起來——

  “奶奶??!孫兒我從小沒爹沒娘,受人欺凌啊!你老人家怎么說去就去了啊,丟下孫兒一個人啊。孫兒兩天沒吃過飽飯了。你臨死前說,若是哪天遇到難處,就去求陶須公老員外,他看在當(dāng)年的交情上一定會出手相助,可老陶員外他家財(cái)萬貫,眼看孫兒快餓死了卻不管不顧啊——奶奶啊,奶奶啊,你死得早啊?!?p>  他左一聲奶奶,右一聲奶奶,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撒潑打滾,那副無賴的模樣看得人人眉頭緊皺。

  阿鴉在一旁看得好不惡心,正想趁早離得越遠(yuǎn)越好。然而接下來,陶員外的反應(yīng)卻令她吃了一驚——

  “冤孽......冤孽......浩兒,去取十兩銀子給他——阿四啊,這是最后一回了,知道嗎?”

  老人緩緩搖著頭,混濁的眼里是沉思的表情,就好像,陳不四的哪句話突然觸動了他的心弦。

  “爹......真的要給?”身后錦衣長袍的中年男子皺了下眉頭,不情不愿。陶老太爺長嘆了一聲,不顧周圍的一片嘩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嘖嘖?!敝心昴凶庸智还终{(diào)地答應(yīng),從荷包里挑出幾塊銀子,擰著眉頭往地上一扔。

  陳不四如見了肥肉的狼狗般撲上來,撿起銀子就往懷里揣,眉開眼笑地道謝,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去了。

  “什么嘛!切,是家里銀子太多了嗎?說給就給!這種老糊涂啊,居然人稱'德高望重'?”

  阿鴉看得既稀奇,又生氣。那陶老太爺既然是當(dāng)?shù)赜忻泥l(xiāng)賢,為何竟對一個潑皮無賴放任至此,不分好歹?

  “看在當(dāng)年的交情上?難不成,陶老太爺還和這無賴家有交情?可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怎么可能呢?”阿鴉回憶著陳不四的話,憤憤然嘀咕,心中又有些詫異。

  “怎么了,看到了什么?”見回來的阿鴉一副炸毛喘氣的模樣,原初問道。

  “沒事,見到路上有狗在叫?!卑Ⅷf小聲嘀咕,落到原初肩頭,“真沒意思,咱們蹭頓飯就走罷?!?p>  “別急,之前打了賭,一定要分個輸贏才行?!痹跻琅f是那般不緊不慢的態(tài)度,帶著阿鴉在眾賓客中隨波逐流。

  不一會,便進(jìn)了陶府大院。三進(jìn)合院張燈結(jié)彩,賓朋滿座。原初與阿鴉被接待的小廝客客氣氣地安排在了偏廳的座位。阿鴉也不客氣,跳下來便專挑盤子里的肉吃,渾然不管人人對她這只古怪的鳥頻頻側(cè)目。原初卻不動筷子,危襟正坐,像在安靜等待著什么。

  雖然他們這一桌是關(guān)系最遠(yuǎn)的賓客,陶須公與老夫人還是親自走到了廳中感謝。老兩口彼此挽著手,相互攙扶而來,兩張滿是皺紋而的臉并在一起,讓人一看就明白了什么才是所謂的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緊接著,是老兩口的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孫子玄孫,分別出來相見,都入了座——兒子為父親奉上香茶,母親替女兒整整鬢發(fā),小兄妹彼此推讓著果餅,夫妻們交換一個神色就知道了彼此的意圖??吹竭@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人人的眼中都透著羨慕。

  “掌柜的,你,就,認(rèn),輸,罷?!卑Ⅷf拖著長聲,慵懶地開了口,“你看這一大家子是多么完美啊,做不成生意的?!?p>  “別急,還未到時(shí)候。”唇角勾起,原初臉上依舊是那種捉摸不透的笑容。

  酒過了一巡又一巡,人聲喧沸,仿佛無止也無休。

  就在這個時(shí)候,蒼白清瘦的年輕店主伸出食指,放在唇邊,無聲地做了一個“安靜”的動作。

  就在同時(shí),所有鼎沸的喧嘩都像被棉布吸得干干凈凈,身邊推杯換盞,搭肩劃拳的賓客,也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廳中的天花四壁,桌椅陳設(shè),就像是緩緩沉入了水中,逐漸變得模糊而扭曲。

  “我的天!”雖然知道掌柜的精通時(shí)空法術(shù),但阿鴉依舊驚得差點(diǎn)跳起來,“你又弄什么玄虛?”

  “這才不是玄虛,”原初收起唇邊的手指,耳語似地道,“——你看,客人就要來了?!?p>  這幾句話讓阿鴉感覺到十分荒唐,但她還是下意識向前望去。果然,那猶如籠罩在霧中的客廳大門緩緩打開,一個拄著拐杖的人影蹣跚而入,四下張望——這個人影,是這房間里唯一清晰的東西。

  老人一步步挪進(jìn)了廳中,四下觀望,迷離的眼神像在夢游——那正是壽星老陶須公。

  這一下,阿鴉吃驚得徹底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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