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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棱”一聲，阿鴉自原初肩上飛落，身形化作嬌艷俏麗的女子。因為看不慣知州大人孟章，她不愿在他的面前顯露人形，直到他緩緩消失后才終于幻形。怏怏不樂地打個哈欠，她把方才孟章坐過的椅子一腳踢開，又重新搬了張椅子，坐在原初的對面。
“好啊你這個陰險的掌柜的，說是要等到子時迎客，原來是?；ㄕ校貌徽加眯菁俚臅r間，這樣就不用麻煩給我多買吃的了，是不是？”
原初飲一口茶，笑道，“至少，我說話算話，休假結(jié)束才給你安排活計的，你說對吧?！?p> 阿鴉氣得咬牙切齒，卻見原初從身上摸出一個包裹，鋪在桌上打開。
里面是還冒著熱氣的香糖果子和梅花包，因為被裹得嚴嚴實實，并未被雨水打濕。
阿鴉見狀紅著臉低下頭，——“算了算了，我就不跟你計較那些了。不過掌柜的……你到底還是騙我啊，你說的沒有買這些東西，但還是……”
“難得一日休假嘛?！痹醪粍勇暽爻烈鳎胺凑e逛也是無聊，不如就這吊錢多喂你點吃的，這樣你總該愿意多干活了吧?！?p> “不過掌柜的，你看人可真是看得準啊，沒想到那個道貌岸然的‘孟大人’，也真的有那么一樁憾事。哎掌柜的，你說，他還會回來的吧？”
見原初微笑不語，對自己的話不置可否，阿鴉撇了撇嘴。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掌柜的，上個月你受的傷好過來了吧？那個老頭兒就為了分幾間房的事，就一次一次的要回去，結(jié)果害得你——”
“早已無礙了?！痹鯏[手示意阿鴉不用擔心，“倒是四個月前那次的傷，頭腦偶爾還會作痛。不過你也知道的，”他說著笑了笑，“這點傷我都受不了的話，蝴蝶小筑也不至于能開到現(xiàn)在吧？”
話音剛落，阿鴉飛快地接過話茬：“對對對，我記得，是慕雙和小紅那賤人——那‘公狐貍’那次。對了，你說那次她把你送回來，什么都沒說，就回那個什么‘寂靜之墟’了。我聽說過，有本書叫什么《八荒志》的，把那里吹得天花亂墜，和什么世外桃源，瀛洲仙境齊名，都是真的嗎？”
阿鴉一開話頭，就喋喋不休起來，剛才的困倦也忘在腦后了，“不知道寂靜之墟有多遠，那里除了有人，有沒有烏鴉？有沒有……”
“……”阿鴉一連問了十八個問題，原初一個也沒有回答。
“對了，自從那次之后，我好像就經(jīng)?？吹叫〖t那狐貍精，要么裝神弄鬼地跟在我后面，要么躲在墻角里偷偷看著啥。你說，它不會是想占掌柜的你的便宜，偷吃你買的東西吧？”
原初還是沒有回答，兀自帶著微笑的表情，一個念頭卻自心頭閃過。
“啊喲，忘了?！卑Ⅷf一拍腦袋，“慕雙可是咱們的死對頭，小紅跟了她，不會她什么時候，就‘妖’不知鬼不覺地跟過來……”
阿鴉話音未落，但見原初臉色突變，呼吸也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蝴蝶小筑中一道強烈的白光閃過，愈來愈亮。
“啊——瞧我這烏鴉嘴——”阿鴉掩口，重化成黑鴉的狀貌，“撲棱棱”飛回到架子上。
白光中，玉蘭花般素凈的少女站在了原初面前，白凈的面龐、烏黑的秀發(fā)一如往昔。
原初調(diào)理呼吸，上前施禮道，“慕雙，是你。”
阿鴉蹲在架上，暗暗地看著那個靈秀少女，想起子夜前原初曾為自己買的胭脂。在久遠的曾經(jīng)，他也許為她親手涂抹過吧？那淺緋的胭脂涂在她紙一樣白的臉上，她應(yīng)當會變得比現(xiàn)在更加秀美動人吧？
慕雙上前一步回禮?！霸酰瑢Σ黄?。你的傷，已經(jīng)好些了吧?！?p> “自然是好多了?！痹觞c頭，一雙眸子中映出慕雙的身影。“不過，這么晚了，外面又下著大雨，你這次前來，該不會只是為了問我傷怎么樣了吧?！?p> “……這倒不會?！蹦诫p沒有說下去，只是低下頭。
“是還為上次未救下那個女孩子，感到可惜么？可是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更何況——她其實從未來過這個世上，又有什么可感到遺憾的呢。”
慕雙搖頭。“原初，我從來不會為任何事感到后悔。只是我必須阻止你為了收集魂魄之力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在我還有力量去阻止你的時候。”
阿鴉恍然意識到，這應(yīng)當是慕雙第一次來到店中。
以往，她雖然總是與原初作對，卻每次都是出現(xiàn)在蝴蝶小筑之外——這大概是因為，每個光顧蝴蝶小筑的客人，在對自己所改變的結(jié)果不滿意而成為“回頭客”時，他們所處的場景往往已經(jīng)和最初不同。只有在客人要被收取魂魄的最緊要的時刻，她才能及時出現(xiàn)，試圖阻止交易的發(fā)生。
而現(xiàn)在，慕雙有了小紅，便可以更加輕易地尋到原初的蹤跡。
阿鴉看著殘燈下的兩人。多年來，她多次見到過兩人相互作對的場景，而這一次，她的心情卻變得格外復(fù)雜起來。她甚至開始胡思亂想：如果自己在蝴蝶小筑中現(xiàn)出人形，慕雙看到后會有什么感想嗎？慕雙是否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說沒有遺憾的事情，假如可以，她又是否愿意花費七文錢回到過去改變一切呢？
只聽原初繼續(xù)說道，“這次是個魂魄之力很強的客人，應(yīng)當無恙。只是收了他七文錢而已，后果如何，尚需稍后才知?！?p> “不是這樣簡單。你總是說，這些客人做出的選擇，都是他們心甘情愿，你未嘗做過黑心的生意。”慕雙嘆一口氣，反駁道，“可是，他們在來到這里之前做的一切，他們之所以成為這樣的人，有那些遺憾的事，不也正是他們心甘情愿的合理的結(jié)果么？那么，又為何要費盡周折，改變原本最合理的結(jié)果呢？”
“公平交易而已?！痹踺p笑，“你看這世上為什么要有醫(yī)藥鋪呢，假如那些病人沒有花錢買藥，他們就會因病重而死；同等地，假如他們沒有用靈魂去交易這里的‘后悔藥’，他們就會將自己畢生的遺憾帶進墳?zāi)埂＿@不是同樣的道理么？”
“不管怎樣，這次我還是要盡力阻止你。”慕雙的語氣中透著哀傷，“我不能看著那些人受到你的蠱惑，甘愿去把他們的靈魂交給你，只為一個殊途同歸的結(jié)果?！?p> 阿鴉聽到這里，忍不住從架上飛了下來，在屋中盤旋著，以人聲叫嚷道：“你知道這次來的是誰嗎？是什么混蛋的‘孟章大人’！他一邊當著知州，一邊只知道吃喝，還欺壓百姓！哼，怎么會有這種人，要是他魂飛魄散，那可是咎由自取的！”
阿鴉自然不喜歡原初利用騙取靈魂之力的手段，特別是看到像簡嫣這種善良又無知的人為此而耗盡魂魄之力時，她便會納悶掌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一來她不喜歡孟章的為人，二來慕雙和小紅是原初和自己的“死對頭”，所以這次她站在了原初這邊。
慕雙見阿鴉對她大叫，一愣神。原初擺手止住阿鴉的叫嚷。
蝴蝶小筑里，水晶沙漏緩緩地翻轉(zhuǎn)，白沙在不斷向下落著。
“一炷香時間就要過去了，我們先看結(jié)果會如何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