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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隊馬車沿街迤邐,在氣派的酒樓前停下。
早有人陪笑恭候。華服公子下了馬車,負(fù)手大步而行,直上丹墀,揮臂振落織金孔雀裘。一旁的小廝手疾眼快地收起,迅速疊作規(guī)整的方塊。
玉冠束發(fā),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不談身份地位,單以容貌而論,孟章亦是遠(yuǎn)近聞名的美男子,多少閨中女子傾慕的對象。只是過了而立之年,雙眉間生了幾道深痕,如一個“川”字,加上他眉骨很高,雙目狹長,便讓他看去總似眉頭緊鎖,令人一望而生敬畏。
“撞人的事情處置妥當(dāng)了?”孟章頭也不回,拋下這句話。
“秉大人......都,都妥當(dāng)了。賠了那人銀錢,人也沒受傷,事情便結(jié)了?!蹦切P忙道。
“嗯?!泵险聦⒚家粰M,拂袖而去,“聽著,以后都少給我惹事上身。我平日忙得很,哪有閑工夫處理這些是非?!?p> 那小廝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連連稱是,心中只道是跟著孟大人當(dāng)差真是難辦。平時跟在大人左右,既要顯出大人的氣派威儀,又不能抹黑了大人的威望聲名,深不得淺不得,想仗勢風(fēng)光一把,也得瞻前顧后。
但跟著孟大人辦事這種美差,多少人求之不得,恨不得排著隊巴望輪上自己。他想起當(dāng)初自己作為杭州城里巡邏的小差役,得了這差事,興奮得一晚沒睡,媳婦還特意做了一桌好菜相慶。如果早料到這差事這么難做,倒不如老老實實在家陪老婆孩子。想到這里,他吞了下口水,連連陪笑。
進(jìn)了酒樓的門,便是金碧輝煌的大廳,錦屏繡著爭艷的富貴牡丹。孟章被前呼后擁著,進(jìn)了酒樓朝南的包房。
里面燈燭堂皇,紫檀桌椅設(shè)好了宴席。十?dāng)?shù)個中、青年男子錦袍緩帶,已經(jīng)在座,本正在彼此客套寒暄,見他進(jìn)來,紛紛起身施禮,笑道:“孟大人叫我們好等啊,可得罰酒三杯?!?p> 一見滿眼觥籌饌玉,和這一張張堆笑的臉孔,孟章眉宇間的豎痕更深了幾分,但是臉上卻同樣堆起周到熟稔的笑,哈哈大笑,逐一向在座的這些當(dāng)朝權(quán)貴抱拳施禮,行云流水介地吐出客套恭維之詞。
孟章落座,便有人向在座的同僚介紹道:“這位便是從朝廷調(diào)過來的知州,孟章孟大人。”
已有數(shù)人舉杯起身,笑道:“早聞孟大人年少有為了,幸會幸會!”“前幾年苗疆南蠻作亂,孟大人一舉平叛,立下了大功一件那!”“你看看人家不到三十歲就當(dāng)了樞密使、禮部侍郎,三十出頭就成了知州,再看看咱們這些老家伙,可是誰都別想比得上孟大人啊,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來,都敬孟大人!”
孟章的笑容像是長在了臉上,眉眼彎彎,一動不動,像是一張面具。嘴里卻發(fā)出笑聲,舉杯一飲而盡。
玉盤裝著山珍海味,流水一般送上來。酒杯一空,立刻有艷妝美女含笑過來斟滿。
孟章不善于飲酒,幾杯入喉,已經(jīng)頭昏腦漲,煩躁欲嘔,卻仍然連連舉杯敬酒,起坐喧嘩,每次都是一飲而盡,再翻過酒杯來,大笑著向大家展示,博得一片喝彩聲。
像他這樣的官員,每月十?dāng)?shù)次如此的宴飲,幾乎不可避免。要想在嶙峋的仕途中爬得更高,將別人踩在腳下,就必得在觥籌交錯間攀爬。一旦無力往上爬,或是放棄,那么很可能便是被人踩在腳下,跌入深淵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