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言語如刀

　　“拉斐爾先生，請你整理一下自己的語言?！笔ヲT士長淡然說道。

　　“我所言句句都是教宗大人的親自指示?！崩碃栔鹘踢殖隽艘粋€極為丑陋的微笑。

　　“荒唐！帝國兩百年前正式冊封人魚族統(tǒng)治雅拉海灣，建立王國！娜迦不過是一群竊國者！應(yīng)當(dāng)承受帝皇的雷霆之怒！”剛正的巴巴托斯將軍卻是再也忍不住，直接出言駁斥。

　　“這位圣騎士大人，請您稍安勿躁，我此刻是代表教宗大人來與圣騎士長大人商談雅拉有關(guān)事宜?！泵鎸ν涞牡谌B隊領(lǐng)主，拉斐爾卻是不咸不淡得回嘴。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我是來找你老大商量事情來的，你不夠資格插嘴?！?p>　　巴巴托斯將軍樸實的性格顯然不擅長口角之爭，憋著臉想要發(fā)作，卻被圣騎士長微微搖頭強行安撫了下來。

　　“有關(guān)歷史問題，我相信教宗也應(yīng)該明白。帝國指定的雅拉海灣統(tǒng)治者，是人魚族。”圣騎士長一字一頓，說到人魚族時特意叩了叩圓桌以示強調(diào)。

　　精明強悍的第五連隊領(lǐng)主，謝爾比將軍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接著圣騎士長的話往下說：“故而，接受帝國庇佑的，也應(yīng)當(dāng)是人魚族政權(quán)。教宗莫不是記混了娜迦和人魚之區(qū)分？”

　　圣騎士長和謝爾比將軍當(dāng)然不會讓巴巴托斯將軍受委屈。

　　拉斐爾蔑視巴巴托斯將軍，同為領(lǐng)主的謝爾比將軍就要代替圣騎士長質(zhì)疑教宗。

　　就差把“教宗老矣，腦子糊涂，說話當(dāng)放屁”這層意思挑在明面上了。

　　而教宗的代言人，體重嚴重超標的拉斐爾顯然是個打嘴炮的高手。

　　他一手穩(wěn)穩(wěn)得扶在一側(cè)的侍從身上、拒絕落座，一邊不緊不慢得說：“教宗大人博古通今，最是博學(xué)，相信他能看到事物表象下，隱藏的真實。故而才屢屢行常人之不能行，言常人之不能言。”

　　“圣騎士長大人，相信您的時間也很寶貴。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在口舌之爭上為好?！崩碃柨此浦t虛得提議。

　　“援助娜迦，就是援助叛軍，于理不合?！笔ヲT士長冷漠開口，她也對唇槍舌劍感到了些許厭煩。

　　“非也?！崩碃栐缇皖A(yù)料到圣騎士長會第一時間給出否定答案，開始侃侃而談。

　　“帝國保護的，從來不是人魚族本身，而是忠于偉大帝皇的臣子?！?p>　　“也就是說，人魚族與其它種族并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唯一使其獲得偉大帝皇庇護的理由，無外乎是對帝國和偉大帝皇的忠誠?！?p>　　“但是自從人魚族的雅拉王國建立，足足二百四十四年光景，人魚族未有一個族人皈依國教。”

　　“此乃不忠之一?！崩碃栱斨蹏罡呶淞廊A天團散發(fā)的威壓，仿佛是在廣場布道般輕松自如。

　　有備而來啊。

　　拉斐爾繼續(xù)說道：“雅拉海岸作為不凍港，卻一直因為地處人魚領(lǐng)地內(nèi)，未得到有效開發(fā)。偉大帝皇的海軍不得不舍棄雅拉的天然港口，轉(zhuǎn)而在東海人工修建軍事港口?！?p>　　“此乃不忠之二?！?p>　　“另有一情報，圣騎士大人您可能不明。就在半年前，我紫羅蘭教廷秉持開化世人的理念派遣一支布道團前往雅拉。”

　　“一周前，教宗大人卻接受到了布道團全員被野蠻魚人殘忍殺害的噩耗。”

　　“謀殺國教神職人員，此乃不忠之三！”

　　說道布道團之死時，拉斐爾情緒愈發(fā)激動，吐字清晰無比的同時又帶著強烈的煽動性，使人不由自主產(chǎn)生共情。

　　直到三項不忠梳理完成，拉斐爾展現(xiàn)出了遠不符合體型的激昂身姿，仿佛最偉大的演講者。

　　“如此罪行，已然配不上帝國和偉大帝皇的庇佑?！?p>　　“該死。”

　　簡單一句話，卻如同驚雷，炸在了軍情室。

　　“倘使人魚族果有如此罪行，亦是對其王室、政府問罪，帝國依然沒有理由支持破壞現(xiàn)有秩序的娜迦一族。”圣騎士長大人清冷的聲線仿佛春風(fēng)拂面，將拉斐爾激昂的演講氣勢盡數(shù)融化。

　　“這便是教宗大人特意委派我，與圣騎士長大人商議，以期達成共同認知的原因?！比R菲爾依然從容不迫。

　　“娜迦一族，已于半年前，紫羅蘭教廷派遣布道團剛到雅拉海灣之時，由族長統(tǒng)率，全族皈依國教。無一人遺漏?！?p>　　“如此忠心耿耿之種族，是否比素有異心的人魚族，更配得上偉大帝皇的庇佑？”拉斐爾冷靜得發(fā)問。

　　這個腦滿腸肥的家伙，臃腫的脂肪下顯然隱藏著很深的城府。

　　句句都能扯上偉大帝皇的大旗，仿佛不同意他的言辭就是在否定偉大帝皇一般。

　　就好像他不止是教宗的代言人，還是偉大帝皇的代言人一樣。

　　“世事常變常新，保護現(xiàn)有秩序是不錯。但是如果帝國出了有異心的臣民，將其肅清，亦是您和您的圣騎士集團的職責(zé)所在?！崩碃柟首鞴Ь矗瑢栴}拋給了圣騎士長。

　　如果給不出一個合適的反對理由，那么教宗的提議很可能會被獻給偉大帝皇。

　　圣騎士集團也不得不接受這種“好像是那么回事”的議案。

　　顯然，由于拉斐爾的話術(shù)，這合適的反對理由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笑話。你說娜迦一族忠誠勝過人魚一族的理由什么？”圣騎士長卻是立即不屑得開口。

　　接下來的話她甚至不屑于親自辯駁，智將形象的謝爾比將軍立刻會意。

　　“你判斷娜迦一族忠誠的依據(jù)是全員皈依國教，那么請問拉斐爾先生，是否可以說，國教能夠代替?zhèn)ゴ蟮刍式邮芷渌N族的忠誠了嗎？僭越！”

　　簡短的反問句，打碎了拉斐爾之前口吐蓮花的積攢的全部氣勢。

　　善于借助威勢的人，往往也會被威勢壓垮。

　　顯然謝爾比將軍的話戳中了拉斐爾言論的核心漏洞，他判定種族是否忠于偉大帝皇的標準，始終離不開是否信仰國教。

　　帝皇固然是國教的最高領(lǐng)袖，國教也享有宗教領(lǐng)域絕對正統(tǒng)的地位。

　　但是神圣泰拉帝國從未強迫要求全體臣民信仰國教。

　　遠的不說，在座的諸位圣騎士，沒有一個是國教的正式信徒。

　　是否也可以說“帝皇之手”對偉大帝皇的忠誠也存在瑕疵？

　　“照這位主教的邏輯，似乎，我們這些人的忠誠，也值得懷疑了呢?！蹦隙「駹枌④姾呛且恍Α?p>　　她語氣聽上去是在開玩笑，卻端得是把某些人往死里逼，

　　慣于扯虎皮做大旗，上綱上線的拉斐爾顯然失去了剛才的激昂慷慨，蠶豆大小、飽含油脂的汗水不住從頭頂冒出。

　　因為在這分秒之間，他必須給出足以保命的說辭來。

　　這說法要是給不出來…

　　帝國的黑龍，亞瑟·潘德拉貢也許并不介意格殺一個大不敬的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