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田貴卻帶來了曾元裕的紙條。等田貴走后,凌绹打開紙條觀看,心卻猛地往下一沉,卻原來是酒樓的劉二捎過信來,言講魚幼薇的父親魚傳文前幾日因病重不治,已經(jīng)故去了,幸好有眾鄰居幫忙,這才將魚傳文入土安葬。
凌绹心中卻暗暗替魚家母女發(fā)愁,只恨自己被禁足山上卻有心無力,也不知道這孤兒寡母的今后卻如何生活,只盼時間趕緊過去自己好能下山去給魚幼薇一點安慰。胡思亂想了半天,凌绹卻也無心讀書,腦中只翻來覆去地想魚幼薇這幾日是如何的悲痛。
直至午后,凌绹心緒方才漸漸地安定下來,知道自己干著急也無用,不如靜下心來讀書寫文章。晚上凌绹依舊在屋外大石上打坐練功,將至夜半,懶殘和尚卻沒有來,凌绹不免失望,怏怏回到石屋自去睡了。
一連數(shù)日,凌绹白日讀書寫字,晚上打坐練功,盡量不去想魚幼薇,幾日間心無旁騖練功倒感覺稍有進展,稍一運息,只覺內(nèi)力全身游走,不過倏忽即散,畢竟是才練幾天,還不能將真氣聚集。
這日晚間,凌绹正在大石上打坐,卻感覺身旁有動靜,睜開眼睛,卻見懶殘和尚笑吟吟地站在身前。凌绹大喜,趕緊起身回屋中取出酒葫蘆捧給懶殘,懶殘順手接過笑道:“你倒是知我心意,這幾日看你練功還算勤勉,也還罷了?!?p> 凌绹心中暗暗道聲“僥幸”,本以為這和尚沒來,誰知他卻在暗中觀察,如若自己偷懶落在和尚眼中,只怕他再也不會來了,當即笑嘻嘻上前道:“師父,這幾日弟子勤加練習,但是進展卻甚是緩慢,不知若練到大師這般成就須得多長時間?”
懶殘捋須笑道:“和尚練了三十年才初有小成,練到五十年才覺運用自如無礙,須知練功一道心急不得?!?p> 聽懶殘這么說,凌绹心中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練三十年才有小成,那還練個屁啊,黃花菜不都得涼了,滿臉堆笑道:“師父,練咱們這門功夫可有速成之道?三十年那個也太長了吧。”
懶殘喝了口酒,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不懷好意,左一聲‘師父’,右一聲‘師父’的叫,你可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是你的師父,和尚一輩子一個徒弟卻也沒有收過?!庇謬@口氣道:“這速成之道么也不是沒有?!?p> 凌绹聞聽大喜,趕緊雙膝跪下,道:“愿師父教我?!?p> 懶殘一口將葫蘆中的酒喝干,道:“罷,罷,老衲也不白喝你這兩葫蘆酒,便將我這六十年的功夫換給你。”說罷,一掌拍在凌绹的頭頂百會穴上,凌绹只覺一股熱流從頭頂而下,順著經(jīng)脈直入四肢百骸,凌绹心中大驚,忙道:“師父,你這是……”感覺內(nèi)力催動,再也無法張口說話。
約有一炷香的功夫,懶殘收回手掌,凌绹只覺身體內(nèi)鼓鼓脹脹,似要爆炸了一樣,好不難受,卻聽懶殘道:“你便用我教你的法門,將真氣慢慢導入丹田?!?p> 凌绹依言,收斂內(nèi)息,將體內(nèi)的真氣順經(jīng)脈納入丹田,懶殘道:“此時你體內(nèi)已經(jīng)有了我六成的功力,只要再學會運用之法,只怕在這天下也算一等一的高手了?!?p> 凌绹吃驚不小,吃吃道:“師父,您這是……”
懶殘長嘆一聲,道:“你且坐下,聽我慢慢說。”凌绹依言面對懶殘在大石上坐下。
懶殘幽幽道:“從古至今,人的壽命有長短,終究沒有長生不老的。老衲已經(jīng)活了快一百四十歲了,在人間已是長壽,但也是要遠行的,估計也就在這幾日。生死小事,老衲早已看透,無非就是這副皮囊而已,只是人亡功散,這百十年的功力隨我而去也是可惜,好歹與你有緣,莫如與了你?!闭f著一指前邊的竹林,道:“七十余年前,就在此地,我遇見你祖師李泌,許了他十年太平宰相。李泌出世輔佐令主,雖不至海晏河清,卻也生萬民無數(shù),造福四方。”
又一指凌绹道:“老衲雖是出家人,可也希望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武功一道可用而不可恃,望你善用此道,萬勿為非作歹,治理天下終還須秉承一顆佛心,普度眾生。”
聽到此,凌绹心中已是大慟,哽咽道:“師父,弟子一定謹記教誨?!?p> 懶殘合什道:“何必如此著相,我也不以你為弟子,你也不必以師視我,你我相逢盡在一個緣字?!庇值溃骸拔疫@里還有一套懶殘拳,也一并傳與你吧?!绷枥圏c頭答應。
那懶殘繼續(xù)道:“我這套拳法本自羅漢伏虎拳轉化而來,加以改動,可做拳法,也可做掌法,亦可做刀法劍法,天下武功本萬法歸一,都離不了‘攻守’二字,只需弄懂了攻守之道,便是高手。”
懶殘說罷,起身道:“這套拳法共有十六式,不過這十六式后卻有六十四般變化,你可看清楚了?!闭f罷先演練了一遍,又一招招地將其中訣竅講給凌绹聽,凌绹本自天生聰穎,加之得了懶殘六十年真力,武功修為更上一層樓,因此學起來便事半功倍。饒是如此,凌绹學完這十六式六十四般變化已是東方欲曉。
見凌绹已經(jīng)基本掌握了這套拳法的基本要領,懶殘嘆口氣道:“武功一道還需勤學苦練,你已掌握基本變化,以后仍需用功不輟,方能運用自如?!笨纯礀|方天色又道:“老衲也該去了,望你一切好自為之吧。”
凌绹知今日一別,今后再無相見之日,懶殘和尚也或不日即坐化,二人雖相處僅兩日,也未行師徒之禮,可蒙他傳輸功力教會拳法,心中已將懶殘和尚視為師長,在別離之際,怎不心中悲痛,眼淚便如泉水般地涌出來,喉頭哽咽,只是說不出話來。
那懶殘合什唱喏道:“日從東方起,我向西方去?!笨谥谐笆朗掠朴疲蝗缟角稹卑殡S著歌聲,身影慢慢隱沒在山林中。
凌绹望著懶殘和尚離去的方向再也控制不住,伏地慟哭。
******
一轉眼間,凌绹已在山上呆了一月有余。這些時日,凌绹情知無法見到魚幼薇,干脆也斷了這個念想,每日里只是悶頭在石屋中揣摩《白衣五篇》的精要,或晚上練習懶殘和尚教授的內(nèi)功和拳法。
這一日,凌绹讀了半日書覺得有些煩悶,便躺在外邊大石上閉眼假寐,正在半夢半醒間忽聽耳邊有人呼喚“凌公子”,卻似是魚幼薇的聲音,凌绹以為是幻覺,仍閉目不動,耳邊又再次傳來呼喚聲,這回卻更加真切,凌绹睜開雙眼,卻見一個少女站在面前,仔細觀瞧,卻不是魚幼薇又是誰來。
凌绹一翻身從石上躍起,上前緊緊抱住魚幼薇,喃喃道:“這不是在夢里么?”此時卻聽到旁邊有人輕咳,卻是李管事的聲音,凌绹登時清醒,趕緊松開魚幼薇,再看魚幼薇已滿面羞紅。
只聽李管事道:“這位魚姑娘來尋你,蒙山長開恩,讓你們見上一面,只是山長吩咐,不許多逗留,還是有什么話趕緊說吧?!崩罟苁抡f完便向一旁走開幾步。
卻見魚幼薇一身素衣,上前沖凌绹斂衽一禮,正色道:“上次因小女子家事,不想連累了公子,小女子心中好生過意不去,特來當面致謝?!闭f完又深深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