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玖終于知道這群山匪到底是怎么進出這道天塹的了。
原來,他們是把懸崖底部挖空了,做出一道石門,石門開啟之時,里面便露出那只大船,當(dāng)然,隨船而來的,還有一隊黑衣匪徒。
站在最前頭的,就是那日六個老頭當(dāng)中的一個,他長著長長的花白胡子,總是拉長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了他幾百萬銀子似的,身后的人都叫他大長老,弄得像是邪教頭子似的。
“來人,把那妖女給我丟進刑房里去!”
蘇清玖驚了一下,感嘆現(xiàn)世報也來得太快了。
當(dāng)然,被這句話嚇到的,不止是她。
“咳咳……”
就連地上躺著的那位,也被嚇得清醒了過來,咳了幾聲之后,虛弱地道:“送蘇姑娘回地牢!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探視!”
“少主子,你還要包庇她到什么時候?不能因為她……”
蘇清玖豎起耳朵聽著。
老家伙卻欲言又止,然后憤憤地甩了一把袖子之后,正色道:“不能因為這娃娃長得好看,少主子便這樣寬待,會寒了大家的心!”
“我自有分寸,照做便是!”紅衣男子虛弱不堪,說話也是斷斷續(xù)續(xù),也不知道他這樣強撐著到底是何意圖?
竟然叫蘇清玖都心生出一些感動,想不到身處賊窩,稍稍能給她一點兒溫暖的,竟還是這個可惡的賊頭子。
不過,下一刻,她還是被黑衣匪徒無情地拖走。
紅衣男子松手的剎那,再一次吐出一口鮮血,立刻暈了過去,那白胡子老頭緊張地上前去,給他探脈治療。
之后他具體的傷勢也就不得而知了。
蘇清玖的日子又從陽光明媚的世界進入到了幽暗潮濕的地牢,似乎是為了報復(fù)她,黑衣匪徒臨走的時候?qū)λf:“蘇府張氏謀害蘇家老太爺,不守婦德,被判沉塘!”
幽幽的地牢,鼠蟲橫行,當(dāng)天光黯淡失色,眼底便只剩下一片黑暗,幽冷的風(fēng),凍得人瑟瑟發(fā)抖。
蘇清玖縮在那個角落里,雙手撐著腦袋,抿了抿唇,面無表情,開始發(fā)呆。
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發(fā)呆,坐在院子里的太湖石上,一只腳搭在草地上,另一只曲起膝蓋,手肘就撐在膝蓋上,搭著腦袋發(fā)呆。
她在想很多天馬行空的事情,諸如爺爺說的,來自西邊的海上商隊,整個兒都住在島上的國家,還有海底的鮫人,天外的世界……
母親的一聲呼喚,總會叫她從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之中叫醒,然后無奈地去屋子里吃飯。
母親很溫柔,總是會親自給她裝好飯,各種蔬菜給她夾一筷子,里面也常有她討厭的青菜、苦瓜、葫蘆……
她會在母親那種溫柔的“威逼”之中,無奈地把它們囫圇吞下,然后心中暗暗吐槽這難吃的味道。
也真奇怪,一家人生活久了,是會互相影響的,久而久之,她竟然也愛上了吃青菜,那種清新的味道,有時候比酥脆油膩的肉食更加開胃。
她常常感慨,自己這輩子都學(xué)不會母親那種似水的溫柔。
她想做個混世小霸王,別人做的事情,她要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她也做,果斷而瀟灑。
她記得話本里有一段詞是這樣說的:我欲乘舟向北行,雪落軒轅大如席。我欲借船向東游,綽約仙子迎風(fēng)立。我欲踏云千萬里,廟堂龍吟奈我何?昆侖之巔沐日光,滄海絕境見青山。長風(fēng)萬里燕歸來,不見天涯人不回!
可她這樣的瀟灑,也常在母親溫柔的目光之中被融化,也想只做一個小女孩,陪著他們,春日郊游,夏日繡花,秋天賞月,冬日煮茶……
郊游前,母親會親自下廚,帶著他們一起做各式各樣的糕點;學(xué)繡花時,她的手常常被扎破,母親一邊埋怨,一邊給她上藥,到了大雪紛飛的日子,母親握著她小小的手,一邊搓,一邊呵氣,那一種溫暖,從很小很小的時光里,一直溫暖了所有的冬天……
她突然吸了吸鼻子,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她不該出門的,如果不出門就不會被這群人綁架,如果不被綁架,她就能阻止母親被金老賊婆給害了。
這件事,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嗎?
金老賊婆故意叫母親去伺候“祖父”,又在那日制造了“祖父”與母親的矛盾,她那時候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尋常。
后來,她收到了表姑祖父的信鴿,告訴她從蘇府離開的那個老頭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高手,素有“千面郎君”的美名。
她便已經(jīng)確信,這是金老賊婆的嫁禍之計。
祖父被推進愛蓮池已成事實,之后定然是失蹤或是遇害了,這件事自然是瞞不了多久的。
金老賊婆自然深諳其中的道理。
她自己自然不能與祖父之死有所關(guān)聯(lián),那就必須要找一個替罪羔羊,她處心積慮,不就是想讓“祖父”再死一次,而這次的兇手,一定會是母親。
為了延遲老賊婆的計劃,她不惜忽悠蘇清蓉給她下藥,原以為,她能處理好一切之后順利地帶著一家人去余杭,她原以為,母親一定能躲過祖母的臟水的,而她也能順利借助蘇清蓉的手掌控蘇記商行!
她想魚與熊掌兼得之,卻沒料到玉峰山上的劫匪也會參與此事,一次綁架案,讓自己經(jīng)營的一切,成為枉然。
金老賊婆,你到底同這玉峰山有什么淵源?
爺爺留下來的黑匣子里到底又藏著什么秘密?
她心頭懊悔不已,暗自下了決定,日后,無論如何,她都要選擇先保全家人,她已經(jīng)失去了爺爺,絕不可以再失去母親、父親、阿潤、小茉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了。
那樣的代價,也太慘烈了一些。
“喂,回來就回來了嘛,干嘛不理人呢?蘇姑娘,你是哭了嗎?”
她隱約能聽見燕璋在說話,聽到聲音,她的情緒頓時被藏了回去。她實在是不擅長在別人面前表露情緒,立馬收了眼淚,解釋道:“沒有,懦夫才流眼淚。那個狗玉子,害我受傷了,我就是有點疼罷了?!?p> “狗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