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把你泡在蜜罐里
睡下了一次又一次,但還是坐著。
眼閉了一次又一次,卻依然睜著。
隨風搖擺的窗簾,突然灑下的月光,劃破黑暗的燈光,憑空出現(xiàn)的黑貓。
這些原本稀松平常的現(xiàn)象,卻將常博洋睡前的現(xiàn)實完全否定,令他不由得警惕起來。
又是做夢?他不禁汗毛倒豎。
他現(xiàn)在對夢已經有PTSD了。
特別是對這種詭異的夢。
他趕緊掐了自己一把,發(fā)現(xiàn)就跟打了麻藥一樣,只有感覺,沒有痛覺。
聯(lián)想到不久前做的那場無比真實的“夢”,直到現(xiàn)在讓自己都被夢的余波所困擾,對于眼前的狀況,他只能聯(lián)想到一種可能。
對了,莉莉婭沒事吧?!
想到莉莉婭正睡在床上,他猛地掀開被子,本想站起來查看莉莉婭的情況,卻感受到有股無形的力使勁拽著他,就像引力突然成千上萬倍地增加,令他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去,重重摔倒在地。
不知是由于被子的緩沖,還是別的稀奇古怪的原因,他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疼痛,但因為力的束縛,他的身體被死死鎖住,保持與地面的親密接觸,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莉莉婭!”
他使勁喊道:
“你怎么樣了?!莉莉婭?。±蚶驄I!!”
他的喊聲在這狹小的房間內一次次回響,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直至房間再度歸于沉寂,莉莉婭也沒有回應。
他開始慌了。
他拼命地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看看床上的情況,但,即便使盡全身力氣,也難以支撐身體抬起分毫。
這特么怎么那么像鬼壓床?。∷а狼旋X地想到,卻對此無可奈何。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使勁咬下自己的舌頭,看能不能靠劇痛來改變點什么時,發(fā)覺貓咪的叫聲離自己似乎越來越近,直到左臉被什么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一下,才確信那只黑貓確實來到了他身邊,似乎并沒有受那股力的影響。
此刻,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把頭往左扭去,同時盡可能把眼珠往貓咪那一側靠,甚至讓眼部有了輕微的撕扯感。
然而,當那只貓出現(xiàn)在他視野中時,他如墜冰窟,心底里升起一陣寒意。
那本應有如寶石般閃亮瞳仁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兩個空洞,仿佛正做著盯著他看這一動作。鼻子處只有一個光滑的乳白色斷面,像是被刀削去一般。就連嘴,也似乎被針線縫上,每次咪咪叫,周邊的碎肉就會隨之蠕動,驚悚無比,嚇得常博洋毛骨悚然,睜大雙眼驚恐地望著它。
它歪著頭,似乎對常博洋這一表現(xiàn)十分好奇,連空洞也隨之變大,如同相機變焦的鏡頭,洞里漆黑無比,一片虛無。
那一瞬間,常博洋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身不再受那股力的束縛,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重重砸向天花板,宛如空間上下顛倒。
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一邊從天花板上爬起來,一邊左顧右盼,發(fā)現(xiàn)屋里的陳設東倒西歪地倒在天花板上,黑貓卻不見蹤影。
是黑貓解除了力對他的束縛嗎?他下意識想到。
正當他對此疑惑不已時,翻倒在地的床鋪吸引了他的目光,令他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驚慌失措地大喊:
“莉莉婭?。 ?p> 他連滾帶爬來到床邊,發(fā)現(xiàn)床下露出枕頭的一角。枕頭已然破損,露出些許潔白的棉花。與此同時,他隱約聽到少女的嗚咽聲,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微不可聞。
但這就夠了。
是莉莉婭,她還活著!常博洋欣喜若狂:
“你等一下!我馬上救你出來!”
他用雙手扣住床沿,想用蠻力把床翻過去。誰知他剛使勁,少女的嗚咽聲就戛然而止。他下意識低頭望去,發(fā)現(xiàn)鮮血正不斷從床底滲出,流到他的腳底,浸濕他的白襪,令他驚恐不已:
“莉莉婭!莉莉婭你怎么了?!”
然而,不管他怎樣呼喊,都沒能等來他所希望的那位少女的回應。
他的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難道是自己抬床的時候,誤把莉莉婭給壓著了?
他下意識想要放手,但立即阻止了這種想法。
必須先把莉莉婭救出來,越早救出來,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
堅定信念后,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拼盡全力將床抬起。在這期間,他的臉漲得通紅,就連臂膀也在劇烈顫抖。
當床被抬起一半時,見成功就在眼前,他仿佛要把這一生的力氣全都在此用盡似的,讓那本就超負荷的肌肉青筋暴突:
“啊?。?!”
隨著一聲大喊,他再次發(fā)力,終于把床掀翻在旁。
“莉莉婭!你——”
話沒說完,只見一個漆黑的槍口正對準他,而槍的主人,是那名樂園的中年警衛(wèi)。
他渾身血污,保持著瞄準姿勢緩緩起身。與此同時,他額上的鮮血不斷外涌,浸濕了他的制服。
還沒等常博洋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那名警衛(wèi)咧嘴一笑:
“我就知道,你,不,是,人,質!!哈哈哈哈哈哈哈!?。 ?p> 他瘋狂地獰笑著,眼睛里充滿了血絲,把槍對著常博洋,扣動了扳機。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在嗡嗡的耳鳴聲中,中年警衛(wèi)仰面倒下,笑容凝固在臉上。
看到這一切,常博洋先是一愣,緊接著低頭望去,發(fā)現(xiàn)自己正握著一把手槍,槍口還在往外冒著白煙,這令他大腦更加混亂:
什么情況?我在哪兒?我在干什么?
就在他茫然失措時,突然傳來一聲女性的尖叫:
“不要殺我!”
他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置身火海之中。
在他面前,一位臉上有著雀斑的女士正抱著一個面無全非的人,哭喊著乞求他的原諒。
他嘴角抽動著,擠出一絲笑容:
“不會的,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然而,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雙手不受自己控制,正緩緩抬起手槍。
與此同時,地上的血泊所倒映出的另一個自己,向他緩緩低頭,看著他咧嘴一笑:
“你好啊,兄弟!你的身體真不錯~”
他的瞳仁猛地一縮,臉瞬間變得煞白,望著逐漸抬起的手槍,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要!?。 ?p> 然而,當他扣動扳機的那一刻,一束鮮花旋轉著從槍口噴出,花瓣被甩落后四散而去。緊接著,散落的花瓣迅速分裂,眨眼便化作五彩繽紛的花之帷幕擋在他的面前,仿佛將世間所有罪惡與丑陋阻擋在外,如同絢麗多姿的萬花筒,用美與夢填滿他的視野。
就在他望著眼前的帷幕發(fā)愣時,五光十色的花之屏障如幕布般左右拉開,產生的風壓席卷著無數(shù)的花瓣如浪潮般將他吞沒。
那一刻,他感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與花瓣親密接觸,甜蜜誘人的香味涌入他的鼻腔,讓他仿佛置身蜜罐之中,就連意識都開始變得模糊。
當浪潮散去,五顏六色的花瓣自天而降,一個純白的舞臺出現(xiàn)在他眼前。
舞臺上,一位穿著紅藍相間衣服的少年握著手杖,正朝著他踱步走來。
他面帶微笑,笑意盈盈地注視著常博洋,天藍色的瞳仁如藍寶石般晶瑩剔透,但他的鼻子又紅又大,圓滾滾的,看起來十分滑稽。
不知為何,常博洋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位像是小丑的少年逐漸縮短與自己的距離。
少年來到他的面前,蹲在舞臺邊,用帶著白手套的手捏住槍管,湊到他的耳旁,低語道:
“你很痛苦,不是么?”
他的聲音有一種別樣的誘惑,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著常博洋的注意力。
“遭現(xiàn)實打壓,被神明戲弄,受命運支配,世界是如此不公,你的付出一文不值,你的成功微不足道,你的人生不過是他人的墊腳石,為什么呢?為什么一定是你,來忍受這卑微如塵土的人生呢?為什么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替你度過這比螻蟻還低賤的一生?”
他輕柔地拂過他的脖頸,聲調千回百轉,猶如天籟:
“現(xiàn)實是如此不公,如此丑陋,如此可笑!但夢不同,只要你把一切都給了夢,夢就能回饋給你一切,讓夢擁有你,你就擁有了夢。”
他退回舞臺,對著常博洋尊敬地深鞠一躬:
“晚上好,常博洋,歡迎來到多姿多彩的夢境世界,我,迷夢之神,在此恭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