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你是不是魔教的臥底
趁著還沒入夜。
許一言回到了喪葬街。
看到扎紙鋪里有幾個披麻戴孝的客人在內(nèi)。
許若正在招呼，臉上露出很抱歉的表情，彎腰鞠躬。
那一邊正忙得不可開交。
而另一邊。
弟子規(guī)則是懶散地坐在柜臺后。
一手支頤，一手捧著一卷書，正聚精會神的看著。
好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典范人物啊。
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做，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忘我境界。
送別了客人。
許若一眼就看到了牽著馬的哥哥，立馬歡欣起來。
她小跑著上前來，抱著許一言，道：“哥，你要是早些回來就好了，剛剛我們錯失了一筆大生意。”
鋪子里的客人是來預(yù)定要金童玉女的紙人，以及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和華蓋八抬大轎子。
生前沒有福分，沒能好好的享受一下。
就只有想著，走的時候，要風(fēng)光大氣一點。
只是這些天來，因為妖怪作亂傷人，城里舉辦的白事多了起來。
喪葬街也難得的熱鬧了起來。
扎紙鋪本來就不多的存貨，被一散而光。
許若也不會扎紙，只能眼睜睜看著送上門的買賣丟失。
“哥，你什么時候還學(xué)會騎馬了？”
許若試探著伸手去摸馬。
許一言栓馬在門前，問道：“這些日子，留你一個人在家，害怕不？”
“哥，你才回來還不知道！城里鬧妖怪了，晚上可得把門窗鎖好了！”
說起妖怪，許若忽然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說話聲音也輕微了許多，像是怕驚擾到了妖怪。
她左顧右盼，然后輕聲道：“天快黑了，我們快回屋去說吧！”
許一言摸著妹妹的頭，安慰她道:“現(xiàn)在你哥我回來了，再也用不著擔驚受怕了?！?p> “有哥你在我身邊，我什么都不怕！”許若拉著許一言進了鋪子，“我去做飯了，你和子規(guī)哥哥一起把鋪子關(guān)了吧?！?p> 許若指了指門口，有些擔憂的道:“對了哥，你那匹馬怎么處理？就這么留它在外邊嗎，會不會引來妖怪？”
許一言道:“沒事兒的，放心。你就是不信哥哥我，也信那帶發(fā)和尚。有他在，佛祖都會庇佑我們，妖魔鬼怪來了也是找死?！?p> 許若自個兒去了內(nèi)院，生火淘米做飯，自不必細說。
扎紙鋪打烊閉了店門。
許一言拍了拍手中灰塵，看著弟子規(guī)優(yōu)哉游哉的模樣，打趣他道：
“城里面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人人忙得不可開交，你這和尚倒是一派清閑自在啊。身為濟世救民的佛家子弟，怎的不去降妖伏魔，拯救眾生信徒?！?p> 弟子規(guī)這才放下了手中書，抬起頭來，伸了伸懶腰，指了指自己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fā)，緩緩道：
“其一，我并未剃度出家，也未曾有過皈依儀式，如今更被逐出了寺門，嚴格來說不算是佛家子弟。其二，我未曾有過習(xí)武，手無縛雞之力，對城中妖孽故意作祟一事，心中憐憫卻也無能為力?！?p> 許一言道：“你說你不是和尚我信了，可你說你不會武功，那不是睜著眼說瞎話，當我傻子蒙呢。上次你不還用了一招天眼神通，窺視我的因果未來?！?p> 弟子規(guī)搖頭道：“那并非武功，乃是佛門神通。你若是熟讀經(jīng)書，自可感悟出來?！?p> 許一言切了一聲，道：“你在這兒給我凡爾賽是吧，沒有習(xí)過武，結(jié)果念書念出來了比武功還要厲害的神通法術(shù)?！?p> 弟子規(guī)問道：“凡爾賽是何物？”
許一言想了想，道：“就是以低調(diào)的方式來進行炫耀。”
弟子規(guī)哦了一聲，道：“對了，你這次出行送尸，看來有些不太順利?！?p> 許一言道:“你問這話是什么意思，是看出什么來了？”
弟子規(guī)沒直接回答他，而是盤膝坐在地上。
以右手覆于右膝，左手指頭觸地，口里念道：“本尊入我身，加持施護念；我入本尊身，恭敬勤供養(yǎng)；如是證悉地，尊我同一體?！?p> 這是佛家五大手印之一的降魔印。
相傳釋迦在修行成道時，有魔王不斷前來擾亂，以期阻止釋迦的清修。
釋迦即以右手指觸地，令大地為證，于是地神出來證明釋迦已經(jīng)修成佛道，終于使魔王懼伏。
因此此印相稱為降魔印。
又因以手指觸地，所以又稱為觸地印。
許一言自然是認不得，好奇道：“好端端的說著話，你突然坐在地上念起經(jīng)來是怎么回事。要做晚課了？”
話音剛落。
他就看到弟子規(guī)的身后，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手持降魔杵的金甲巨神。
許一言震驚道：“都這樣了，你還敢說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
被那佛光照耀。
許一言感覺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不適感。
隱隱約約的。
身體內(nèi)好像有千萬個螞蟻在爬行咬噬。
忽而又好似是被小火不斷炙烤著。
許一言皺眉嘖嘴，道：“你到底要干嘛！”
弟子規(guī)不答。
只見那金甲巨神，對著許一言怒目而視。
忽然將手中的降魔杵，朝著他打?qū)⑾聛怼?p> 許一言沒料到弟子規(guī)居然會在這個時候?qū)λ鍪郑闹杏煮@又駭。
降魔杵離自己越近，體內(nèi)那個不適感就越強烈。
他慌忙運氣體內(nèi)真氣，架起雙手，舉過頭頂來抵抗。
然而降魔杵還沒等落到頭上的時候，怒目金甲巨神就化作煙消云散。
一場虛驚。
許一言收了真氣，怒道：“你這是在玩耍我嗎？”
弟子規(guī)搖了搖頭，拿出一面銅鏡，遞給他，道：“你自己看看吧?！?p> 許一言不明所以，不過還是接了過來，道：“我覺得你這個人，指定是有什么大?。∽銎鹗虑閬砟涿畹??！?p> 看向鏡子。
許一言頓時瞠目結(jié)舌起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眼里看到的畫面。
銅鏡中的他，模樣已有了很大的變化。
頭發(fā)顏色變得淡黃，臉上也長了短細的胡子。
兩只耳朵的耳廓短而寬，和那黃皮子的雙耳相似；
鼻子也變了，像狗鼻子一樣。
雙眼的瞳孔，已不是圓形的，而是像蛇一樣，成了一條豎線。
甚至臉上，也隱隱約約有了鱗片的痕跡。
這是已經(jīng)半妖化了。
“我去！怎么會這樣？”
許一言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內(nèi)心無法接受。
“這也變得太丑了吧，為什么別的人，妖化后都那么邪氣凜然，冷酷無雙。到我這兒，就這么挫，像個雜兵?！?p> 話雖說得如此輕松，可他心里卻是很沉重。
若真是變成這副模樣，以后還怎么見人，怎么面對妹妹，怎么娶媳婦兒啊。
沒了降魔佛光的照耀后，許一言的模樣逐漸恢復(fù)成了原狀。
許一言放下鏡子，道：“你那本功德秘籍到底有沒有用啊，我怎么感覺練了之后，反而比單純練邪術(shù)，情況還更加嚴重了？”
雖說在昌吉鎮(zhèn)的時候，他沒忍住吸了死人氣。
可都是些凡夫俗子，量也不大。
按理來說，妖化的效果不會有這么顯著，而且先前還積累了不少功德相抵。
弟子規(guī)輕聲道:“你先前積累起來的功德，被新生出來的罪孽業(yè)障侵吞，身上邪祟氣自然是加重了幾分?！?p> 他清明的雙眸忽地迸出兩道凌厲的精光，打在許一言眼中，道:“你此趟出行，殺了不少人吧，由此增添了許多的殺業(yè)，進而化為罪業(yè)?！?p> 罪孽業(yè)障？
許一言把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我可去他大爺?shù)模夷鞘钦齼喊私?jīng)的替天行道，不給我積功德值就算了，怎么還成了殺業(yè)罪孽。況且我還救了小童的性命，佛家不是說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這該怎么算?！?p> 弟子規(guī)拿出功德秘籍來，翻看后道：“這本經(jīng)書之內(nèi)，深藏著一條準則:行善積功德，作惡累罪業(yè)，十功抵一罪，殺業(yè)毀百功。世人行善莫為惡，罪業(yè)加深難解脫。”
聽完這句話，許一言猜測到了什么，道：“難道是說......”
弟子規(guī)點了點頭，道：“不錯，學(xué)此秘籍者，善行會獲得他人的好感和感恩，形成功德助長自身修為。
“然師叔為了規(guī)勸世人，勿以惡小而為之，在秘籍中暗自加了罪業(yè)惡果。一人的惡行惡念，會形成罪業(yè)，反噬本身，積累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就會降下天罰?！?p>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解釋。
也就是說，一個人做了大半輩子的好人好事。
積了不少陰德，死后定能上天堂了。
然而最后卻一時糊涂，做了幾件壞事出來。
大半輩子的好名聲就被這幾件壞事情給破壞了不說，天堂也不能去了，還得下地獄領(lǐng)受懲罰。
那位高僧在生命的最后之際，著寫這本曠世秘籍的時候，受到了心魔的侵擾，陷入了執(zhí)迷。
他渴望成佛，于是想普渡眾生，做出壯舉留名后世。
要如何普渡眾生？
那就是讓世人心中有佛，心懷慈悲，多行善事。
如此一來，人人皆是佛，世界哪里還有苦痛和罪孽。
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本暗藏巨坑的秘籍，由此誕生出來。
許一言有一種自己被坑了的感覺，勉強苦笑道：“你確定這秘籍是得道高僧寫出來的，不是哪個萬惡大魔頭搞出來害人的？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這樣搞，我還做個屁的好人好事啊，反正到頭來屁也撈不著，還不如開開心心，任性而為呢！”
“勿存惡念，勿施惡行，便可相安無事。”弟子規(guī)說得那叫一個風(fēng)輕云淡，“你只需要做一輩子善事，自能得到我佛庇佑，重返大道正途?！?p> 許一言反問道：“那善與惡的分界線，又是如何來界定的，莫非是依據(jù)秘籍作者的觀念？要知道，朝廷律法都要在不斷完善，善惡是非也并不是一成不變?！?p> 本以為弟子規(guī)會說出什么大道理出來。
沒想到就兩個字：“不知?！?p> 許一言擺了擺手，道：“還是算了吧，你們寺廟和尚寫出來的玩意兒，比那本〈通冥付魂術(shù)〉還要邪門百倍，我可不敢繼續(xù)練了?！?p> 這世事復(fù)雜多變，圣人尚且有犯錯的時候。
誰又能保證自己一生都光明磊落？
弟子規(guī)嘆道：“師叔穩(wěn)持一生佛心，臨到最后，還是敗給了心魔?！?p> 許一言道：“一念可以成佛，一念也可入魔。學(xué)這本秘籍的人也同樣，要么行善成佛，要么積惡成魔，是吧？”
弟子規(guī)嘆道：“只是可惜，修煉此術(shù)后，善行功德能自斷，罪業(yè)惡果卻不能自絕，你已經(jīng)擺脫不了。”
許一言怔住了。
心中是百感交集，有一萬句親切的話，想要說給弟子規(guī)聽。
如果不是他打不過，此刻絕對不會就這么靜靜的站著。
最輕的也要打一拳泄憤。
捏拳良久。
許一言松開手，盯著弟子規(guī)，十分認真的道：“老實說，你是不是在魔教的臥底，專門出來禍害蒼生的?！?p> 禍兮福所伏，福兮禍所依。
這一門可以從世人身上，汲取到功德罪業(yè)的奇門秘術(shù)，對于許一言來說，難道百害而無一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