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消失的柴郡貓7

　　南舟猛的推開門，幾乎沒有控制力氣。

　　“嘭”的一聲。

　　花園的格柵門撞上了磚砌的矮圍墻，看不出有沒有撞壞，那個門本就有點老舊了。

　　南舟的母親嘆息了一聲，她搖搖頭，她的臉上，年月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大概是她從未結婚，也從未真正生育過孩子，保養(yǎng)得一直很好，看不出年紀，三十往上，四十左右，氣質里，好似紅酒醒了，香味濃郁又醇厚。

　　“他是你爸?！迸藢δ现鄣溃骸敖K歸是你爸。”

　　南舟沒有表情，沒有說話，他只是一步踏了進去。

　　僅僅一步。

　　身后突然有聲音傳來。

　　“這樣就可以了吧?！蹦莻€聲音平靜又疲憊，沒有特意掩蓋的沙啞，一字一句之下，如同烏云之下，風刮過湖面，一池的波瀾，終于落下了第一滴雨。

　　“嘀嗒”的一聲。

　　.

　　下雨了。

　　霧氣驟起。

　　轉瞬之間，濃霧漫過了視線，吞沒了眼前的這條巷子這個房子以及房子前的兩個人。

　　四周忽而安靜了下來。

　　唯獨身后，慢慢的，響起了腳步聲拖沓的，一聲又一聲，不遠也不近。

　　南舟沒有轉身。

　　云夏也沒有轉身。

　　他們都知道，他們都認出了這個聲音。

　　“越霄。”云夏先出聲，她道：“是你殺的嗎？”

　　南舟嗤笑了一下。

　　身后，腳步聲停下，仿佛就三步之外。

　　“是你殺的嗎？”云夏又問了一遍。

　　南舟看著她，表情里夾雜著諷刺也混雜了憐憫，是難以描述的復雜。

　　“不是。”南舟道：“但是我害死了他?！?p>　　.

　　濃霧之后。

　　眼前巷子房子村子變成了山間里。

　　空氣驟然清冷了下來，風掠過，仿佛冰涼絲絲入骨。

　　云夏回頭看去，是越霄站在身后。

　　他對云夏道：“回去吧?！?p>　　身側，南舟恍惚笑了：“怎么了，你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實了嗎？”

　　“回去吧?！痹较鼍腿鐚こ＃樕?，無悲亦無喜，他只是看著她，而后道：“忘記蕭問，回去吧。”

　　.

　　沉默開始蔓延。

　　風忽而靜止。

　　樹梢定格。

　　天空薄薄的烏云消失。

　　再沒有人說話。

　　.

　　這便是南舟的記憶嗎？

　　這便是現(xiàn)實的記憶嗎？

　　云夏沒辦法去判斷了。

　　從她清醒的保留了自我進入這記憶開始，她便沒辦法再去判斷這究竟算不算是真實的記憶。

　　她甚至無法分清，這記憶，究竟是南舟的，還是她的。

　　“柴郡貓?！彼溃骸笆遣皇遣粫俪霈F(xiàn)了？”

　　南舟也好，越霄也好。

　　他們一同沉默，仿佛突然有了某種默契。

　　云夏轉身看去，才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都開始漸漸褪色，從頭發(fā)，從皮膚，從衣服，從鮮活的人，一點一點的褪色，那些屬于現(xiàn)實的色彩，最后都變成了慘淡的白色。

　　一分鐘前，活生生的人。

　　一分鐘后，冷冰冰的雕塑。

　　.

　　云夏告訴自己。

　　這并非現(xiàn)實。

　　這只不過是南舟的記憶。

　　然而，她醒來后的現(xiàn)實，便是真的現(xiàn)實嗎？

　　.

　　云夏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細碎的，時有時無，聽起來，不像普通聊天，有點像在吵架。

　　在這山間里。

　　她往前走了兩步，轉過密林，眼前如光一下從天而降。

　　她看見了一個湖。

　　如鏡面，倒映出整個夜空的一個湖，仿佛無邊無際。

　　云夏再走前兩步。

　　她看到了說話的人。

　　.

　　先是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便是南舟。

　　然后，便是南舟身邊，站了另外一個男人。

　　那是蕭問。

　　那是昏迷許久的蕭問。

　　他似乎沒有看到正在走來的云夏，只是在南舟話語結束時，他輕輕的笑了一下，而后，把眼鏡摘了下來，稍稍瞇著眼來，似是觀察著眼鏡上的蒙塵，也似透過眼鏡，看向站在他對面的第三個人。

　　那是個女人，從她站的角度和姿勢，云夏只能看見她的背后，甚至連側臉都窺不到半分。

　　蕭問這時說話，他聲音總是這樣，不緊不慢，冷淡得有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他道：“人都死了，報警吧。”

　　.

　　旁邊南舟的樣子忽而起了變化，仿佛有另一張面具投映在了他的臉上，而后的幾秒，他竟慢慢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短短幾秒，從南舟，變成了越霄，從面容到身形，徹徹底底的變成了越霄。

　　越霄皺了皺眉，他隨意的又顯出幾分煩躁的扒了扒頭發(fā)，本就不打理的頭發(fā)更加凌亂，可是在他那有著幾分凌厲的五官上，卻似乎更加合適。

　　越霄道：“你確定嗎，只要報警，我們就沒后路了。”

　　“后路？”蕭問把眼鏡重新戴好，他看著面前的女子，眼中情緒有一霎的悲哀，他道：“我們有過嗎？”

　　.

　　下一秒，越霄的存在又開始變化。

　　身形逐漸削瘦，發(fā)色如月色，五官精致神情卻又帶著幾分頹靡。

　　這一次，從越霄，變成了解無。

　　解無冷笑了下，他意有所指：“這話真有意思，什么叫我們？”

　　他冷冷瞥了眼蕭問，語氣更冷，冷中又恍惚似刀尖淬了毒：“我們是我們，和你有個屁的關系?！?p>　　站對面的女子就嘆了口氣。

　　解無一頓，他神色明明是有著恨意，卻在女子的那一聲嘆息后，壓抑住了那恨意。

　　最后，解無對蕭問道：“滾遠點，或者，死遠點吧，你?！?p>　　.

　　話音落下。

　　解無便一瞬模糊了起來。

　　下一刻，面貌逐漸清晰描繪出來的，是問川。

　　當他站在蕭問的身邊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長得很相似，沒有具體的哪一處相似，卻無端端的，讓人覺得他們很像。

　　“算了吧?！眴柎ǖ溃曇羲朴腥魺o：“還有什么辦法呢？”

　　問川嘴角邊掛著笑意，眼里卻漆黑一片，他道：“蕭問，你別把自己也搭上了?！?p>　　“事已至此。”蕭問只是平靜的回了句。

　　“是啊?！眴柎樕K于有了幾分無奈，他重復了一遍：“事已至此啊。”

　　.

　　下一個瞬間，他又開始模糊重新變回了南舟。

　　南舟的神情，仿佛短短幾分鐘里，滄桑了許多，他抬頭，這一刻，他的目光不再是看向那個只有背影的女子，而是直勾勾的，看向了云夏。

　　他看著云夏。

　　而后，蕭問也似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云夏。

　　最后，那個一直背對著云夏的那個女子也轉過了身。

　　她的容貌，與云夏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