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溪的碼頭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不少運貨的苦力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像是看西洋景一樣的圍在了碼頭邊上。
他們的主家也罕見的沒有責(zé)罵他們,而是擠在前頭一同圍觀。
在赤水河的水面上,出現(xiàn)了三艘長達(dá)五十多米的鐵家伙,滾滾濃煙在船體的煙囪中噴吐而出,雖然在靠近碼頭的時候已經(jīng)降速,但激蕩起來的水浪還是讓附近的小船晃動不已。
在沿海地區(qū)經(jīng)常能見到這些蒸汽驅(qū)動的鐵船,但這里是內(nèi)陸,大部分的商家還是習(xí)慣用木船載物。
畢竟木船維修保養(yǎng)起來便宜,而且操作也簡單。
“鏘啷啷?!?p> 沉重的船錨被拋入了水中,厚實的鐵架和鐵板也被架了起來,連接了船只和碼頭。
在船上,當(dāng)先便有七八個洋人走了下來。
他們都穿著統(tǒng)一的藍(lán)色制服,胸口和背后都有一串白色的英文字母,但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看不懂。
但如果有人學(xué)過洋文的話,就會知道,這一串字母是“WRAC”,其全稱是“Winchester Repeating Arms Company”。
翻譯成中文就是——溫徹斯特連發(fā)輕武器公司。
一家世界知名的槍械制造公司,最擅長的是制造輕型熱武器。
“洋鬼子怎么來這兒了?難不成要跟咱們搶生意?”不少商人鄉(xiāng)紳的眼神都變了,洋人工廠的設(shè)備要先進(jìn)許多,無論是產(chǎn)品的質(zhì)量還是數(shù)量,都遠(yuǎn)超民族企業(yè)。
本土商人最怕的就是跟這些洋人搞商業(yè)競賽。
岸邊早就有人開始接應(yīng),一眾青壯迅速的進(jìn)入船上,將上面的集裝箱抬了下來,裝在早就等候著的驢馬車上。
“白先生,這三大船就是全部的設(shè)備。我們一會兒就陪您去工廠,幫您完成安裝?!睘槭椎囊粋€洋人將一串清單遞給了白信,熱情的問了好。
在這些洋人的眼中,這位白先生可是需要他們認(rèn)真討好的大客戶。
白先生之前光是在他們公司砸下的訂單就超過五百萬英鎊,此次更是直接購買了一整條M1873步槍和44-40子彈生產(chǎn)線,具體花了多少錢,他們這些普通員工是不清楚的。
但通過老板這幾個月不錯的心情來判斷,這里頭花費的錢必然不會少。
白信點了點頭,便領(lǐng)著這些人向廠房的位置走去。
早在幾年前,吳玄之就開始在黃龍溪布局。
早早的修建了鋼鐵廠和礦場,這些廠房各項設(shè)施都齊全,只要槍支彈藥的生產(chǎn)線一到位,就能快速的進(jìn)入生產(chǎn)。
黃龍溪的位置也極好,恰好位于蓉城和眉州交界的位置。且此地還有一條連接兩地的大河,運輸非常方便。
更重要的是,這里的銅礦、硝石礦產(chǎn)量也不低,這下連原材料的問題都解決了。
一切的事物都緊鑼密鼓的推動著,但這中間卻出現(xiàn)了一些小插曲。
喬老爺病了。
準(zhǔn)確的說,是瘋了。
前天晚上,喬老爺一個人偷偷的出了門,也不準(zhǔn)任何人跟著。一直到二更天的時候才回來,到家的時候又哭又笑,看著是瘋了。
他嘴里一直念叨著“肉沒了……騙子……”之類的話。
喬永年去探望的時候,他就好似見了仇人一樣,拿刀要砍死他的這個長子,還抱著喬永年一陣撕咬。
在被人攔下后,又猛地跪在喬永年面前,涕泗橫流,懇求著對方割一塊肉給他。
總之,喬家變得一片混亂。
一直鬧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喬老爺才一蹬腿,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據(jù)碎嘴的丫鬟說,喬老爺死的時候,眼睛都是睜著的。
“喬老爺年輕的時候也算是一條好漢,可惜了。”吳玄之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也有些唏噓。
年輕時候的喬老爺,被人喚作“拼命三郎”,是出了名的不怕死。那時候喬家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現(xiàn)在這般氣象,只是有幾畝薄田,勉強餓不死。
但喬老爺加入了當(dāng)?shù)氐母缋蠒?,簽了賣身契,做了一名打手。就靠著一路打殺,硬生生拼出了一身富貴。
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個不怕死的喬老爺開始膽小怕事了起來。
或許是從他生了第一個孩子開始,又或許是從他第一任妻子被人砍成了一灘爛泥時候起。
總之,畏懼死亡成了他的一道執(zhí)念。
最終演變成了心魔,也把他自己變成了魔。
“也許有一天,我大限來臨的時候,會變得更加不堪?!眳切抗饴湓谶h(yuǎn)處,身上的血肉不安分的跳動著。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死亡是一件非常遙遠(yuǎn)的事情。
但等到你死亡前的那一刻,再回過頭來看,種種場景,不過一瞬而已。
“那就讓這一天,永遠(yuǎn)不要來臨?!眳切乱庾R的握緊了拳頭,強大的意志重新鎮(zhèn)壓住了血肉。
他自幼修煉《血肉古經(jīng)》,一顆向道之心堅定,不會那么容易動搖的。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遠(yuǎn)處黃龍溪并不算寬敞的街道上,一支接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走過。
不過,被接親的對象并不算新娘子,而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人。
吳玄之一眼就認(rèn)出了此人,這人正是賀家的那個贅婿,好像叫什么劉老三。
名字挺著老氣,但實際上卻是一個五官頗為端正的年輕漢子。
這入贅本就不是什么出彩的事情,尋常人家都是悄悄把事情辦了,似這般吹吹打打,招搖過市的,也是少見。
“劉老三,不知羞,頭上披個綠蓋頭。”
一路上,不少孩童都跟在隊伍后面,嘻嘻哈哈的打趣。
這些其實是鄉(xiāng)下人的傳言,說是賀家的女兒肚子里懷上了,但又怕孩子生下來沒爹,就趕緊找了個替補的,不然哪有前夫剛死,后腳就再招贅的。
心急也沒有急成這樣的。
“去去去,別搗亂,拿了糖快走?!眲⒗先救司褪悄樒ぴ俸?,遭遇這種場面,也覺得臉上拿不住。
他撒了一把糖出去,小聲的罵了一句。
劉老三心里頭也在埋怨,這賀家也真是的,自己這做贅婿的不光彩,難道招贅婿就光彩了?還這般大張旗鼓,生怕別人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