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給這座中西匯聚,新舊交替的城市蒙上一層輕紗。
路上的行人無不加快腳步,或是回家,或者尋找地方避雨,唯獨其中一個人與眾不同,他腳步緩慢,身形搖擺,仿佛在這個雨夜丟失了魂魄,直至走到大樹旁的老井坐下,才算是穩(wěn)住了身體。
這是個樣貌清秀的年輕人,身上是最新款的西裝,即便是在租界內(nèi),也沒有多少人家買的起這么一套行頭,以此不難看出他的生活條件。
這樣的華人,必然有著不一般的身份。也很快引起了路邊人的注意,來到他身邊的是一位身穿長袍瘦高的中年男子。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長袍男子來到年輕人身旁,低聲問道。
“沒事,謝謝?!?p> “我的店就在這棵樹的后面,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幫助的話,就到后面的小店找我?!遍L袍男看出了年輕人的敷衍,留下把雨傘就走了。
隨著雨勢漸大,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最終只留下他一個人孤身坐在井邊。
“幫我?怎么幫我?”恍然間,年輕男子開始喃喃自語,手也越握越緊,而他手里的紙也被握成了一團(tuán)。隨后他松開手,滿臉的嘲諷:“老天爺這是要玩死我啊,先是把我扔到這黃浦灘,又讓我身懷絕癥!玩的這么大,是生怕我不死嗎!”
就在一天之前,他還是天一洋行里面炙手可熱的新買辦,利用超越當(dāng)前社會的眼光,以及尚算流利的一口洋文,在同行艷羨的眼光之中呼風(fēng)喚雨。
他堅信只要給他時間,以他對歷史脈絡(luò)的了解,必然會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康莊大道,到時候,他就可以走上過往二十多年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更甚者有可能成為一個楷模。
而這一切,卻被一次頭疼,一次昏厥完全毀了。約翰遜醫(yī)院是租借最權(quán)威的醫(yī)院,約翰遜醫(yī)生的報告已經(jīng)判處了他死刑。
更可怕的是,將他送到約翰遜醫(yī)院的是自己的大老板,天一洋行的大股東以及自己的競爭對手,不對付的同事。不需一天,整個洋行都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的一切都完了!
“游詠啊游詠,幸虧你沒學(xué)會游泳?!眰?cè)身看著黑黝黝的井口,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為什么會停在這里,潛意識中他已經(jīng)為自己選好了路。
游詠緩緩起身,雙手撐在井邊,看著漆黑又深不見底的水井:“挺好,反正我來時是孤身一個,現(xiàn)在也是了無牽掛,也許我這一跳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與其落魄潦倒病死街頭,不如痛痛快快一走了之!
“那可不一定,也許你會留在世間做個孤魂野鬼?!本驮谒呀?jīng)下定決心的時候,耳后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
他轉(zhuǎn)過身,見到一位身穿白色法袍的短發(fā)女子,面帶微笑的站在不遠(yuǎn)處,女子的身旁是位帶著銀色面具,身穿黑衣的男子。
但是兩人矗立在那里,總讓他感覺到些許怪異。很快,他便找到了異樣感覺的由來,這兩人并沒有打傘,身上卻沒有半點雨水的痕跡,他們是什么人?
而游詠在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同樣也在打量他。
“妙善上師,這位你口中說的無命之人?”黑衣男子打破了僵局。
“我?無命之人?”男子的話讓游詠有些吃驚,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被引開。
要知道來這里好幾個月,他一直都認(rèn)為自己是時空穿越,可是這兩人的出現(xiàn),讓他的三觀有些動搖。
而且,女子的面貌,還有妙善上師這名字他都似曾相識。
“鐘居士作為茅山天道派的傳人,應(yīng)當(dāng)也能看出他沒有命格!”妙善上師微微笑。
妙善上師,茅山天道派,沒有命格?命格!所有的關(guān)聯(lián)詞在游詠腦中閃過,忽然一個久違的故事從記憶深處跳了出來,他隱約已經(jīng)有所感覺,仍然還是開口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我是五世奇人,至于這位妙善上師,你應(yīng)聽過。”五世奇人剛剛從游詠的面相掐指推演,確如妙善所說,直接就是查無此人,是一個無命之人。
既無法看到過去,更難說將來。雖然天道派相比占衍測算,更擅長的是符箓功法,但鐘邦本就不是凡人,有著前世的累積,還有今世的修行,很輕易就推斷出游詠的命理。
“您說的沒錯,我確實是聽過妙善上師的傳聞,相傳妙善上師是觀音菩薩得道飛升,脫離苦海之時,留下的一滴紅塵淚所化?!毙闹屑热挥邢敕?,游詠就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來印證自己的猜想:“更有傳說妙善上師可知過去未來事,每三十三年入一次紅塵,每次見三十三位有緣人,每人解答三個問題?!?p> “沒想到游施主并非此間之人,也知妙善之事。”
“你真的是妙善上師!”游詠做夢也沒想到,他原以為自己只是到了過去的舊上海,卻沒想到來到另一個世界的舊上海。
等等,如果她是妙善,這個五世奇人應(yīng)該就是毛小方的弟子。不過相比僵約這種經(jīng)常翻看的,對于僵尸道長的記憶游詠已經(jīng)剩的不多了。但是,無論是僵約,還是僵尸道長,都不是單純的鬼怪志異,而是具有各種不可思議神通的世界。這么一來,他的病未必就是絕癥!
原本頹廢的游詠,現(xiàn)在忽然有了生機(jī),整個人精神了起來,向二人提出了邀請:“二位都是修行之人,這里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不妨到我家談?!?p> 妙善上師和五世奇人對視了一眼,都點了點頭,這里確實不是適合的談話地點,何況還下著雨。
“二位跟我來?!庇卧伌蜷_傘,看了一眼四周,確認(rèn)了方向,就大步趟著水向前走去,妙善上師和五世奇人也緊跟其后。
游詠家位于租界不遠(yuǎn)處的一棟二層小樓,這是前兩周游詠為洋行賺取大筆進(jìn)項后,大老板分給他的居所,當(dāng)時是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而現(xiàn)在卻連命都隨時不保。不止是命,這座房子也是一樣。
所幸這種陰雨天也不可能馬上有人來收回。實際上,游詠帶著兩位奇人回到居所的時候,這里甚至沒有一個人來過。
因為游詠入住的時間不長,并沒有添置。一樓保持原主的陳設(shè),除了頭頂掛著的電燈有些現(xiàn)代氣息,
就是一張四方桌,三張木質(zhì)座椅,也沒有裝飾品。
將兩位奇人引進(jìn)屋內(nèi),游詠開始殷勤起來,先是拉出兩張座椅,然后就開始燒水,畢竟,他現(xiàn)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
“二位坐,想要喝茶還是咖啡,我去給二位沏?!?p> “游施主不必客氣,我們二人不會在此久留,來此只為了回答游施主三個問題?!泵钌戚p聲道。
看著妙善上師,游詠停了下來。雖然她自始至終面帶微笑的表情,卻讓游詠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反倒是旁邊不茍言笑的五世奇人,給游詠的感覺更踏實。
“那就遵照上師所言?!庇卧佇闹矍暗牟⒎欠菜兹耍^于殷勤反倒是不美:“上師可知我是從哪里來的,能不能回去?”
“施主無因無果,無過去無未來,無前世無來生,無命亦無運(yùn),非此世間之人,妙善也不知施主從何而來?!闭f著妙善略微一停,又說道:“既不知施主從何而來,自然也不知道施主該往何處去?!?p> 聽著妙善上師說完,游詠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其實這也是預(yù)料之內(nèi)的。他并非是所謂的魂穿,而是身穿,整個人都過來了,憑空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當(dāng)然是什么都沒有??墒?,他在過去的世界身體明明很好,最近還做過身體檢查為什么會有現(xiàn)在這不治之癥?
于是,游詠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上師既然知道我不是這里的人,應(yīng)該也知道我今天去醫(yī)院看出了什么病,這病是不是與我的命運(yùn)有關(guān)!”
“正如施主所想,施主乃是無命無運(yùn)之人,為天道所不容,因此沾染惡因,無法善終?!泵钌粕蠋熃饣蟠鹨刹粫兴[瞞,將游詠的情況說的十分清楚。
清楚到游詠聽完以后,憤怒瞬間占領(lǐng)了高地。這一句話就讓他明白了,他來這里的時候沒有病,是老天爺不讓他活!為什么不讓他活?只因為他是一個不被掌控的因素!這該死的命運(yùn)!
同時,游詠明白了自己的危局,即便是治好了病,只要天道不容他,命運(yùn)不容他??峙滤矔袼郎駚砹艘粯樱烙诟鞣N意外,難道就沒有活路了嗎?看著眼前的觀音化身,游詠不禁開口:“請妙善上師指點一條生路!”
“沒有生路,只有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