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進林家所在的別墅區(qū),最終停在林家別墅門口。
這次司機沒再下車幫林朝陽林唱晚開車門。
他是個勢利而現(xiàn)實的人,平時只聽林載生和曾媛安的差遣,方才之所以在程礫面前幫林朝陽開車門,無非是想護一護林家在外面的面子,回到家附近,他壓根不伺候林朝陽和林唱晚。
在他眼里,他們都還是小孩。他們在車上搞的那些小動作他不刻意留心都能發(fā)覺,就像講臺上的老師即便不看也能知道臺下的學(xué)生們是在學(xué)習(xí)還是走神一樣。至于學(xué)生走神時具體會想些什么,沒有老師會在意。
林朝陽和林唱晚按了門鈴進了屋,看見林載生曾媛安已經(jīng)坐在客廳了。
林唱晚注意到他們臉色非常不好看,簡直比昨天還要更苦大仇深,這使得她一時間不知道怎么主動開口說出林朝陽在車上時教她的那些話。
不是她不會討好,在林家的這些年,她已經(jīng)掌握了討好這項生存必備技能,而是現(xiàn)在的狀況顯然不是討好的好時機。
林朝陽好像還沒想那么多,大大方方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問他們有沒有吃午飯。
“我們還吃得下去嗎?!”曾媛安的聲音幾乎可以說是尖叫,她尖叫完就拿起手邊的杯子想砸,最終還是因林載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悻悻地把杯子放了回去?!澳憧纯茨忝妹酶傻媚切┖檬拢 ?p> “怎么了?”林朝陽嘆了口氣,語氣里透露出了一點不耐煩,“又怎么了???為什么每天都要這樣?”
林唱晚蹲在地上默默換鞋,換完了鞋踟躕著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過去沙發(fā)那邊。
雖然以往很多次他們認為的錯誤在她看來也算不上錯誤,但至少她會知道是哪些事被當做錯誤了。這一次,她是真的完全沒有頭緒,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从滞蝗贿@樣。
“朝陽,我問你?!绷州d生背著手轉(zhuǎn)向林朝陽,沉聲問他,“你在梧桐市那房子是不是給你妹妹住了?!?p> 林朝陽頓了一下,隨后又覺得這好像并不算什么?!笆牵@有什么問題嗎?她在梧桐市本來也要租房,干嘛不直接住我之前的?!?p> “有什么問題,你說有什么問題!”曾媛安又尖叫起來,“你知道她拿你的房子干什么嗎,你知道她往家里帶什么人嗎!”
林唱晚呼吸一滯,忽然覺得耳邊響起嗡嗡的聲音,腦子也開始變得混亂了。
林朝陽則是皺起眉反問,“什么意思?你們派人去梧桐市了?”
“我們不派人去看還能行嗎,再晚兩年,林唱晚在那邊不知道和哪個野男人孩子都有了!”
“媽,你能不能冷靜點,有這么說自己女兒的嗎?”林朝陽也抬高了聲音,“再說什么野男人啊,那是我朋友,是他聯(lián)系我問我能不能去借住的,是我讓他住過去的,關(guān)小晚什么事?”
“我當她是女兒,她當我是媽嗎,她當這里是家嗎!我告訴你,你少幫她擔罪,從小你就護著她,什么你都護著她!”
“什么叫我護著她,那事情本來就是我做的啊,從小也是一樣,只是我解釋了你們不信啊。”
曾媛安不再說話,捂著心口開始深呼吸,好像自己馬上就要暈厥了。
林唱晚其實也覺得自己心口處很難受,好像被一團東西給塞住了。她也想捂心口,但她當然不敢,她知道自己一旦這么做,就會更加激怒他們。
林朝陽也沒再出聲,他心煩地抓了抓頭發(fā),拿出手機翻找到和顧意馳的聊天框,想給他發(fā)條消息問他有沒有被影響,但又不知道怎么開這個口。
怎么可能不被影響呢?
他太知道自己爸媽一向喜歡怎么處理看不慣的人和事了,尤其是顧意馳這種對他們來說沒有利用價值也沒有任何威脅的人。
是林唱晚打破了暫時的寂靜,出聲問了句,“你們把那個房子怎么了?”
她已經(jīng)很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了。
實際上,她也很想尖叫,想質(zhì)問他們?yōu)槭裁匆唤z一毫的空間都不肯留給她,想質(zhì)問他們有沒有動那個家里的東西,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有沒有把顧意馳怎么樣。
但是她不能,即便心臟已經(jīng)在憋悶中快要爆炸,她都只能挑選最不痛不癢的問題問上一句,你們把那個房子怎么了。
“怎么了,你還好意思問。”曾媛安依然捂著心口,“我們大費周章聯(lián)系才聯(lián)系到房東,房東暫時不考慮賣房,我們給了三倍租金,才把房子接手租過來?!?p> 林唱晚感到自己開始抑制不住地發(fā)抖,“為什么?房東憑什么不和我說一聲就把我住的地方另外租出去?我的租金還沒有到期?!?p> “憑什么?憑我們是你爸媽!憑我們給他看我們的領(lǐng)養(yǎng)證明!”
林唱晚知道,他們一定又在外人面前編排她了。
說她不知感恩,又或者更夸張一點,說她偷了家里的錢躲到梧桐市去,而他們就出演一對可憐的、想讓女兒回家的父母,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有錢,他們有三倍的租金。
她覺得這一切都太可怕了。
林載生和曾媛安不是在哪里都能只手遮天的人,但是他們想抬手遮住她一個人的天空真的太輕而易舉了。
是她天真,竟然以為自己可以逃出囚籠。
“那我朋友呢,你們把人家趕出去了?”林朝陽先林唱晚一步,問出了她想問的。
“別你朋友你朋友的了,你演個沒完嗎,也真不嫌晦氣!”
林載生也開了口,他的措辭要稍微客氣一些,但話里的意思只會更加讓人心涼,“你妹妹不懂事,在外面結(jié)交不正經(jīng)的男朋友,你就不要去包庇她了。至于那個小男生,我們已經(jīng)把他請出去了?!?p> “為什么說請出去,是趕出去太難聽嗎?”林唱晚覺得,已經(jīng)不是自己在講話,她是下意識地在發(fā)聲,仿佛只是作為旁觀者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皬娦邪堰€在外租期間的房子搶走,把住在房子里的人趕走,你們......”
“你們簡直和侵略者沒有什么兩樣?!?p> 除了剛來到林家什么都不懂的時候頂撞過林載生和曾媛安以外,這可能真的是她第一次在語言上直白地頂撞他們。
她甚至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再去思考自己是不是沖動了,因為下一刻,曾媛安抄起了手邊的水杯狠狠地往她臉上砸去。
她來不及躲閃,下意識地閉了眼睛偏過頭,被水杯打中左耳和左側(cè)的太陽穴。
早就存在的嗡嗡耳鳴變得更加劇烈,讓她不再能聽得清他們尚還在說些什么。黏膩猩紅的血液順著她的臉流淌下來,她竟沒有覺得疼,只是覺得很麻。
被砸到的地方很麻,臉很麻,心臟很麻。
她不受控地往地上坐下去,又被跑過來的曾媛安扯著衣領(lǐng)拽起來扇巴掌,不過曾媛安也沒能打太多下,被林朝陽拉開了。
心臟的麻木感漸漸消散,變成一下接一下的鈍痛。
她漸漸有些呼吸不上來了。
昏迷以前,耳鳴消散,她似乎恢復(fù)了幾秒鐘的聽覺,聽見的是曾媛安的咒罵聲,罵她在這里“裝死”。
于是她忽然很希望耳鳴能繼續(xù),希望自己做個聾子,只要能不再聽到這些擾人的聲音。
眼前的光線一點點變得黯淡,她不再看得見也不再聽得見,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