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唱晚在這之前也是喝過酒的,但以前只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自己稍微喝點,或者和林朝陽一起小酌兩杯,每次喝得都不多。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沒有喝醉過。
這天這場“東問西答”可以說是把她拉下了水,她輸個不停,酒又喝得實在,最后毫不意外地體驗了什么叫醉酒。
好在林朝陽和顧意馳及時暫停了游戲,讓她不至于醉到嘔吐的程度。
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時她已經(jīng)腳步不穩(wěn),頭暈得厲害又困得厲害,被林朝陽扶回臥室后倒頭便睡了。
她向來多夢,喝醉了酒睡得更沉,夢也顯得更真。
夢境中的天空很低,像是頃刻間就能壓到她的肩膀上一樣。天空顏色已經(jīng)陰到幾近發(fā)黑,卻遲遲不下雨。
她往前走著,心里覺得自己漫無目的,但身體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方向,走得非常堅定快速。
最后她來到一條陰暗逼仄的小巷口,心底莫名生出一種熟悉感。
熟悉感通常會與安全感聯(lián)系在一起,但此時同時升騰在林唱晚心里的不是安全,而是恐懼。
她連連后退,那小巷卻好像有什么魔力,每當她后退幾步,它就往前長出一寸,像巨蛇一樣盤踞在她眼前。
她繼續(xù)后退,巨蛇張開了血盆大口,直接將她銜住、丟到了小巷的另一端。
站起身后她便開始咳血,大概是心里的恐懼太占上風,以至于她沒辦法通過“沒有痛覺”這件事判斷出自己是在夢中。
她扶著墻勉強站穩(wěn),看見自己面前橫著兩輛顯然是剛發(fā)生了碰撞的車。
其中的大卡車沒什么大礙,只是車牌子微微下墜,另一輛小轎車就沒那么幸運了,它已經(jīng)破碎得不成樣子,插在車后面的小彩旗讓她聯(lián)想起臺風天里飄搖的桅桿。
她揉揉眼睛,看清了小轎車的車牌號,心口處忽然像被鉆了個洞一樣疼,幾乎在她看清車牌號的同時,有一對滿臉血污的年輕夫妻砸碎了小轎車的窗戶,努力地向外面爬。
“爸!媽!”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和動作,嘶喊著往他們的方向奔去。
她跪在地上拉車門,可是車門紋絲不動,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很小,像是只有七八歲的模樣。
是在夢里嗎?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xiàn),眼前的場景就慢慢淡去了。
她“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家里,她的養(yǎng)父母給她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神情嚴肅地讓她喝下去。
“下次再發(fā)瘋可沒人管你。”養(yǎng)母曾媛安一邊說一邊把碗往她的方向一推,有幾滴藥濺了出來,打濕了她的睡衣?!昂攘怂広s緊回學校。”
她明明并不清楚現(xiàn)狀,卻好像擁有劇本、知道下一句該接什么臺詞的演員一樣,自然地問了一句,“我哥呢?”
曾媛安的眼圈倏地紅了,“你還好意思問?朝陽為了救你,自己沒能回來!”
“沒能回來......是什么意思?”
“就是回不來了!”
“為什么回不來?”心里有答案,但她還是這樣問。
曾媛安已經(jīng)不再回答她了。
她漸漸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其中還夾雜著呼喚她的聲音:“小晚?”“林唱晚,沒事吧?”
最后,那個聲音說:“我進來了。”
她便是在這時真正睜開眼睛的。
睡了太久,加上有淚干擾視線,即使睜開眼面前也還是一片模糊。
她只看到一團身影從門口往她的方向趕來,那身影身形高高大大,讓她覺得這是夢里“回不來了”的林朝陽。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那人則是在她床邊坐下了,不等對方開口,她抬起手臂猛地抱了上去。
被抱的那人顯然是僵了一下。
“哥,我做了個噩夢,夢到你死了。雖然我和你拌嘴的時候沒少讓你去死,但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可千萬別真的死啊?!?p> 林唱晚說的話幼稚得有些好笑,如果真是林朝陽本人聽見說不定還會生氣地讓她別咒自己。
不過現(xiàn)在聽到這話的人不是林朝陽——林朝陽出去買做解酒湯的材料了,是顧意馳聽見了林唱晚的尖叫聲,敲門又得不到回應(yīng)擔心她有事才直接進來的。
林唱晚顫抖的聲線讓顧意馳能感覺到她的恐懼,因為忽然被女生抱住而產(chǎn)生的僵硬慢慢消散,剩下的是心底萌生出的“她的確還小”的感嘆,以及昨天不該讓她喝那么多酒的歉疚。
他抬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動作很輕、幅度很小,既做到了適當?shù)陌矒幔譀]有打破該有的分寸。
林唱晚在他的安撫下慢慢平靜了下來,不過她還是沒完全清醒,把下巴擱在他的肩上、將他當做林朝陽對他說,“其實我做了兩個夢。”
“另一個是什么?”
她沉默一會,淡淡道,“我不想說?!?p> “嗯。”顧意馳應(yīng),“不想說就不說了,夢都是反的?!?p> “別人的夢是反的,我的夢是回憶?!彼龂@了口氣,問他,“對了,我小時候走丟那次你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我不記得?!?p> ——他哪知道。
“真的假的,那么大的事你說忘就忘了?”
“嗯?!鳖櫼怦Y學著林朝陽的口吻回答她,“不算什么大事,我本來想著你別回來才好呢?!?p> 林唱晚無語地把下巴從他肩膀上移開,“看來我真醒了?!?p> 下一秒,她忽然被面前的人蒙住了眼睛。
他的掌心溫溫熱熱的,覆上來的瞬間帶來她并不熟悉的味道。
人不清醒的時候,味道是最具有說服力的。她一僵,意識到這好像不是林朝陽,再回憶一下剛剛他答話時的聲音,好像也是不大對的。
她試探著問了句,“你蒙我眼睛干嘛?”
“讓你好好休息,一會我來給你送醒酒湯。”
林唱晚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她聽出了這是顧意馳的聲音。
她不知道顧意馳是否注意到了她燒紅的耳朵,不知道她匆忙應(yīng)一聲“好”就扯過被子躺下的動作會不會太刻意,但她知道顧意馳也是怕尷尬的,不然他不會蒙住她的眼睛,更不會假裝自己是林朝陽。
幾秒鐘以后,她聽見門被輕輕關(guān)上,把頭從被子里鉆出來深吸了一口氣。
發(fā)狂的心跳究竟是因為缺氧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