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間被裝飾成熱帶雨林環(huán)境的房間內,石樂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那只蛇鷲也太猛了吧。”
他昏迷過去之前眼中的最后一個畫面就是那只蛇鷲的大長腿,那瞬間的龐大沖擊力讓他感覺像是被隕石正面擊中了一樣。
然后他感覺到了附著在頭頂上的異物感,抬起手摸了摸緊緊地粘在頭上的黑之圣杯,又有些沮喪地躺回了地上去。
大腦放空地望著天花板上被模擬出的積雨云,石樂此時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粘在他頭上的黑之圣杯竟然也變得安靜了下來,不再給人以不詳和陰郁的感覺,反而變成了普普通通的用吸光材料制作的物品。
一分鐘,一小時,一整天。
石樂就像是變成了一塊石頭一樣不聲不響地躺在地板上。
陰沉的積雨云落下一顆顆水珠砸到葉片上,發(fā)出“啪塔啪塔”的雨聲。
……
67號樓100-01號。
房間內的裝飾與一年前大不相同,不再是漂浮著墨玉臺階、彌漫著霧氣的縹緲仙境,變成了一個喧鬧的花鳥市場。
地面上鋪滿了一米高的金黃色向日葵,數百只用白霧組成的籠子被吊在屋頂的一根藤條上,里面關著外貌各異的鳥兒。
它們瞪大了眼睛望著在向日葵花田里漫步的蛇鷲,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
蛇鷲昂起了腦袋邁著一雙大長腿從金黃色的向日葵之間走過,眼睛周圍橙紅色的皮膚有些像是涂了眼影,長長的卷曲睫毛隨著雙眼眨動而輕輕晃動。
一顆大樹根部制成的木質圓桌兩旁,李恒和江越相對而坐,座椅是兩棵小一號的樹根。
江越為兩人的杯子里倒入剛剛泡好的茶水,坐下之后有些意外地說道:
“石樂這小子竟然回去之后就睡著了,心也真夠大的?!?p> 石樂才剛剛成年,他的記憶量相當少,知曉真相對他的心神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若是沒有得到黑之圣杯,可能還會在時間流逝之下慢慢地從沮喪中脫離出來。
但她故意把黑之圣杯塞給了他,石樂這小家伙在虛無感的折磨下理應會選擇使用黑之圣杯。
既然一切都不是屬于自己的,那干脆就對黑之圣杯許下一個瘋狂的愿望,盡可能地享受自己能獲得的一切。
石樂的心思相當單純,江越本想用黑之圣杯把他打造成一個肆意破壞的怪物,這與他那鱷魚般的外表很是符合。
李恒拿起桌上的青瓷杯飲了一口,這并非是什么特制的茶水,只不過是用房間里的向日葵曬干后泡的茶。
“但這卻是最正確的做法?!?p> “黑之圣杯本就有著扭曲許愿者情緒的力量,石樂也很清楚這一點,他的意志比起其他使用者還要孱弱?!?p> “若他在此時許下愿望,那多半沒可能再維持現在的人格,會在愿望的終點變成另外一個全新的個體。”
李恒話語微頓,抬手將青瓷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有些欣賞地道:
“心思簡單也有簡單的好處,比起其他的許愿者,石樂有著最清醒的自知之明?!?p> “歷史上每一個接觸黑之圣杯的都沒有好下場,但那些后來的許愿者卻總是抱有一絲希望,想著這一次會跟以往不同?!?p> “他們太過高看自己了,明知道黑之圣杯的愿望有問題,卻還妄圖靠著所謂的堅強意志力去抵抗?!?p> 雖然一級權限者似乎比神明多出不少,但那是因為基數更大,普通公民比起輪回者多出太多了。
一級權限者對標的是樂園的神明,黑之圣杯則擁有著僅次于神明的力量。
真要有堅強到足以抵抗黑之圣杯影響的意志力,那這些許愿者早就能成為一級權限者了,有沒有黑之圣杯的幫助都是一樣。
對抗黑之圣杯影響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當然是從一開始就不要去許下愿望,從一開始就把這件傳說中的寶貴物品當做不存在。
江越聞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明白自己為何會判斷出錯了。
微微抿了一口青瓷杯中的茶水,她輕聲道:
“這個小家伙是真正的咸魚?!?p> 她自身持有著堅定執(zhí)著的欲望,想要追求最終的真實世界。
為此她把相處了十幾年的親人殺死了,后續(xù)還一連屠滅了一百個太陽系的智慧生命。
在她眼中,人生在世總會追逐某些東西,總會在心底深處有著某些執(zhí)著。
至少在她這一年中看過的幾十萬人里,沒有一個能稱得上真正無欲無求。
即使是一開始就躲在鯨魚城里的那些咸魚居民,散漫的外表下也有著某些隱藏著的欲望和追求,黑之圣杯就是開啟他們那份欲望的鑰匙。
起身再次為李恒的青瓷杯中斟滿茶水,江越說道:
“你的眼光總是比我要好?!?p> 時隔一年師父才動手,釣起來了第二個與他們見面的人,這個人自然會有著特別之處。
江越本來還在猜測著石樂會許下什么樣特別的愿望。
即使能夠將這小家伙的記憶一覽無遺,她也沒能看出石樂與他人有何不同之處。
在學園里經歷了十年的標準學習周期才通過成年測試,出來之后就成了普普通通的鯨魚城居民。
就像這個時代的大多數普通公民一樣,沒有多少現實里的朋友,幾乎所有時間都在虛擬世界中度過。
最大的樂趣也不過是在樂園提供的個人專屬虛擬世界內創(chuàng)造一些可愛的小生物陪伴解悶。
結果正是這份無欲無求的平凡才是他的與眾不同之處。
沒有執(zhí)著堅定的意志當然不可能成為官方的高級權限者,但這同時也意味著他有抵抗黑之圣杯誘惑的可能。
“我跟他講述的真相推了他最后一把,若是不知曉這個世界的本質,他也沒多大可能放下一切?!?p> “你的意志比起不少一級權限者還要堅韌,自然無法理解這種真的沒有任何目標,純粹只是普通地活著的個體?!?p> 這就是所謂的推己及人。
無論是原型江小草,還是如今的江越,都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
江越聽著點點頭,她雖然判斷錯誤,但卻也再一次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多變難測。
比起泡影世界里那幾十萬億走在固定軌跡上的人偶,單單比鄰星這里的一千萬人就讓她見識到了眾多不同的思想。
在整體大勢上看上去似乎沒多大區(qū)別,但在具體的個體上卻絕對是不一樣的。
蛇鷲邁著大長腿跑到李恒的身邊,用頭部的黑色羽冠親昵的蹭著他的手掌。
李恒摸著它的腦袋道:
“預測未來很難,即使僅僅是某一個人?!?p> “所以我才把一部分力量的控制權限交給了輪回者和神明,想要看看他們擁有了這種力量之后,會走出何種不同的道路。”
……
一個月后。
一只耀眼的黃色小青蛙從葉片上一躍而下,跳到了一塊墨綠色的石頭上。
光線被氣體扭曲,一道人影從空中浮現,帶有淡淡的透明感,隱約可以透過他的身體看到背后翠綠的葉片。
有些像是如今常用的全息投影,但全息投影卻沒能力隨意移動物體。
伸手拿起明黃色的箭毒蛙,李恒蹲下身拍了拍地上的墨綠色石頭。
“既然已經醒了,何必還要繼續(xù)裝睡呢?”
墨綠色石頭表面的鱷魚皮膚輕輕顫抖,在地上整整躺了一個月的石樂有些無奈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位不請自來的大佬。
摸了摸仍舊牢牢地黏在頭上的黑之圣杯,石樂魁梧的身體從地上坐了起來,悻悻地道:
“我就知道沒這么容易過關?!?p> 他最開始確實是真的睡著了,所有的大腦細胞都陷入最深沉的睡眠,沒有一絲殘留的意識關注外界。
不過畢竟不是冷凍休眠,他的身體雖然外表看著像是某種鱷魚怪人,但實際上體內并沒有用于冬眠的基因。
睡了半個月后他就醒了過來,久違的深沉睡眠倒是讓他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李恒略微透明的身體蹲坐在了地面上,一手捏著那只小箭毒蛙,一手撐著腦袋,像是一個月前一樣語氣隨意地問道:
“真的不準備使用黑之圣杯?”
沒等石樂回答,他又加了一份承諾:
“黑之圣杯只不過是我和江越弄出來解悶的小游戲而已,若是你許下了愿望,我可以讓你不會受到影響?!?p> 背部的骨刺像是微微凸起,石樂猛然搖頭道:
“不用了,不用了?!?p> “你們這樣的大佬我惹不起,就讓我當個普通死宅就好了?!?p> 說到此處,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興奮地道:
“不如我把知道的那些真相都抹去算了,這樣我就不會把這個真相泄露出去了?!?p> 只要忘掉了腦袋里知道的那些東西,他就又能回到過去平靜的生活里去了。
李恒點點頭道:
“你要是愿意的話可以自己抹掉那些記憶?!?p> 沒等石樂高興,他就又給這個大塊頭潑了一盆冷水。
“但是黑之圣杯我不會收回去,只要你不許愿,它就會一輩子黏在你的頭上。”
剛剛揚起的嘴角變成了下垂,石樂一張臉又垮了下來。
“往好的地方想想,若是你哪一天又有了什么求而不得的人或物,黑之圣杯就能成為你最后的底牌,它相當于有一個神明在暗中幫助你?!?p> “當然,若是你愿意一生都只做個咸魚,那么你頭上的黑之圣杯就會永遠都只是一個普通的裝飾物而已?!?p> 話音落下,李恒透明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見。
只剩下那只明黃色的箭毒蛙從空中落了下來,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雨林之中。
坐在地上的石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對方說的似乎也很有道理的樣子。
若是他哪一天有了求而不得的人或物,不想再當一條咸魚了……
“不行,這是對我咸魚意志的腐蝕,我可不能往這個方向去想!”
石樂猛地甩了甩頭,他開始思考怎么度過未來的艱苦日子。
“要不然還是去添加幾個冬眠基因算了,以前在學園里的時候怎么沒發(fā)現睡覺這么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