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亡魂

　　“很好，走吧，從后追擊！”李文苑又叫了幾個人“你們看住她！”

　　齊梓依不清楚什么時候身邊才安靜下來，她只記得失去意識之前，有一個人闖進來，手起刀落，把她扶了起來

　　再醒過來也并不是很久，約摸半刻鐘，艱難異常的睜開眼，齊梓依覺得自己顛簸的很，又是一口熱血，把身前駕馬的明瑤背后染了一大片血跡

　　“娘娘??？”明瑤此時正駕馬追趕，停不得，只能一直叫著齊梓依保持清醒“娘娘別睡，王還在等您呢！”

　　“咳咳！”齊梓依喘了幾口氣，緩了一會，才發(fā)覺自己正已經(jīng)被固定住，靠在明瑤背后，她解了繩子，抱住明瑤的腰“為什么騎馬…”

　　“李文苑找了個人，化成娘娘的樣子，把王和王上騙到城外，我們要去助王?！?p>　　“現(xiàn)在是不是只要殺了她就好了…”

　　“現(xiàn)在看來是這樣的…”

　　齊梓依閉了眼，細想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

　　李文苑靠著內應私逃還能引起大亂，甚至要把人引到城外，那么城外一定有人接應她，或許人數(shù)還不小

　　果然是一國公主，勢力不容小覷

　　齊梓依突然想到江漫清，她之前和李文苑關系似乎很好，剛剛聽到圩慚說李文苑舉兵謀反就沒說話，如今這樣知道李文苑的真實面目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緩回來

　　“娘娘，”明瑤把一只手背到身后，是齊梓依之前攥在手里的短劍“我看見前面有人，如果有什么不測，我掩護您離開，保護好自己?！?p>　　齊梓依接過短劍，思量利弊

　　“你要直接過去嗎？”

　　“不，遠處觀察，王不擅長貼身近戰(zhàn)，王上和我未必抵擋得住，以保護娘娘的安全為首要任務。這是王的命令。”

　　“你聽他的還是我的?！?p>　　明瑤顯得為難“娘娘…”

　　“在我這就聽我的，顧好你自己?！饼R梓依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比之前清醒了不少，拉停了馬，跳到了一邊的雪堆上

　　“你就在這…”齊梓依從懷里摸出一個香囊，放在明瑤手里“交給你了…如果我不在了，把它給圩瀾?！?p>　　明瑤反應過來抬頭再看時只能看見茫茫大雪中離她越來越遠的鮮紅身影，紅色輕盈的拖尾不斷拉長…

　　齊梓依自然是能看見十來個人騎馬停在不遠處，領頭的就是李文苑，面對著圩瀾和圩慚，在后面就是大約百人的人群

　　雪里看不清什么，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

　　就是跑，不騎馬，不顧一切的向圩瀾奔去

　　李文苑像是念著點情分，沒有讓人傷她，讓她鉚足了勁跑到圩瀾身邊

　　正常來說，距離不短，可齊梓依是可以做到跑完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可現(xiàn)在跑了沒多久就有些覺得使不上力，但還是在圩瀾身邊了

　　“阿姐…！”圩瀾立馬扶住齊梓依，抱在懷里，那只手握緊輕弩，依然警惕的看著周圍“我不是讓明瑤…”

　　圩瀾之前帶著肩傷的那只胳膊不知是怎么了使不上一點力氣，無力的垂在身側，說是護著齊梓依，其實根本擋不住任何東西

　　“我一意孤行…”齊梓依豎了一根手指放在圩瀾唇上，擦了擦圩瀾臉上的血跡“我來嫁你?！?p>　　圩慚背對著圩瀾，目不斜視，率先提著長刀，砍向前方的人群，這些人都是李文苑拉攏的，可兵器并不比圩慚的好到哪去，有很多人因為一直流竄面對圩慚時只有赤手空拳，很多人也不過拎了棍子，還是木質的，很容易就會被砍斷

　　只有極少數(shù)人手里握著斧頭什么的

　　所以圩慚才能如此肆無忌憚

　　一人可抵百人

　　但畢竟攻擊距離有限，所以被很多人近身攻擊也是很正常的，齊梓依就看著圩瀾背后，來一個捅一個，人多了就把短劍當?shù)犊?p>　　李文苑則是騎在馬上，握著一把從宮里順出來的劍，最起初那件黑衣染透了血還有些破碎，外面侍女的裝扮都透著血腥味，她死死瞪著三個人，眼中壓火

　　就這一把劍，還沒等近了圩瀾的身，就會被弩劍射死，身后的人已經(jīng)死了三四個了

　　最開始要謀權篡位，殺盡阻礙，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變成一定要取了圩瀾的性命

　　李文苑趁著人群還有大半，帶著身邊的人直直沖向圩瀾，似乎要拼了命，哪怕同歸于盡也要殺了圩瀾

　　只有李文苑帶著利器，只要解決了她，便造不成什么威脅

　　在李文苑剛動身的時候圩瀾射出一箭，可被李文苑躲了過去，頃刻間就到了面前

　　齊梓依看準了李文苑的方向，一瞬間使了力，用短劍狠狠劃了過去，力氣之大把李文苑的劍生生震斷，可也震的自己手麻，那把短劍一時脫了手，落在李文苑身邊，李文苑翻身下了馬，撿起短劍，站在離齊梓依十米開外，似乎在想著如何近身

　　她站在圩瀾前面，一身嫁衣本來就是鮮紅，又被沾上不少的血，一塊一塊的血跡顏色變得越來越深，襯得那張缺著血色的臉愈發(fā)蒼白

　　齊梓依這一晚上的動作不少，本來身體里有毒不應該這么劇烈運動，如今毒素加快蔓延，麻痹神經(jīng)，她的身形已經(jīng)有些不穩(wěn)

　　明瑤不知道什么時候沖進了人群中，幫著圩慚殺了不少人，可自己也被砍了不少傷，尤其是腹部被鈍的嚴重的斧頭生生砍了一道極深的傷口，到最后已經(jīng)有些爬不起來了

　　圩慚也斷了一條腿，可受得傷比明瑤輕一些，不至于會威脅到生命，他半拖著走近明瑤，把她扶起來，靠在馬上，好歹不至于趴在地上

　　李文苑瞇著眼，皺著眉，后面的人已經(jīng)被殺干凈了，只剩下她自己了

　　看起來圩慚和明瑤已經(jīng)不需要自己考慮了，齊梓依也攔不住她，圩瀾也殘了一條胳膊，弩箭準頭不好打不死她

　　剛剛人多的時候，即使齊梓依一直在捅人，可到底架不住人多，顧及不了那么多，圩瀾肩傷被砸了一次又一次，現(xiàn)在更是疼的要命

　　直接去殺了他

　　李文苑的腦子里只有這一個念頭，于是直沖沖的跑過去，舉起短劍就要刺過去

　　可齊梓依突然挪了一步，把圩瀾往后推了一把，擋在身前，抬手從發(fā)髻上拔下一只簪子，尖端對著李文苑，在李文苑的短劍刺在心口上的一瞬間狠狠扎進李文苑頸間

　　“阿姐…”圩瀾咬著牙，忍著肩上前所未有的劇痛，踉踉蹌蹌的踢開李文苑，把空膛的弩摔在李文苑身上，空了一只手捂著齊梓依的傷口，才注意到齊梓依手上的是一支素花簪子，和頭上的金鳳發(fā)冠根本就不是一類

　　李文苑被踢倒在地上，死死捂著頸間的傷口，鮮血從指縫中不斷噴出，說不出話來

　　齊梓依胸前的紅紗也被血黏在一起，貼在衣服上，又抬起了手，狠狠的把簪子扎進李文苑胸前，惡狠狠道“這是你欠我爹和閆公公的！”

　　“這是閆公公送給我的…權當他親手報仇！”

　　那只手像是感覺不到任何身體上的不適，一直用力捅著，知道李文苑死了才松了手

　　這一松手就坐不住了，整個身子酸軟無力的向一邊倒去，圩瀾立馬攬到自己懷里，盡管自己身上也不大溫暖，為了讓齊梓依清醒一點，還讓她的頭搭在自己肩上

　　“你緊張什么…”齊梓依半邊臉都是血，都是自己的，她閉著眼，有氣無力的打趣著圩瀾

　　傷口很疼，可齊梓依卻不想喊疼

　　圩瀾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理解齊梓依不顧自己安危跑到他身邊，也理解她把自己推到后邊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剛剛其實一直在想

　　齊梓依是不是快死了

　　他并不想這樣，可他覺得就會這樣，還沒有去云州城給齊梓依找藥，怎么就快死了，肯定不會有事的

　　聽不到圩瀾的回應，齊梓依又問“…不理我…”

　　“不是…不是，阿姐…你別睡覺，我?guī)慊貙m，睜開眼，別睡，我還要為你做很多事呢…”

　　齊梓依的呼吸聲變得有些輕，喘氣似乎也比平時困難很多，她想說些什么，可一張嘴就是血“我…來嫁…你…”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血還熱著，甚至覺得血都流在了圩瀾身上，染臟了衣服“對不起…”

　　圩瀾跪在雪地里，想抱著齊梓依站起來，可使不上力氣，還怕顛了齊梓依，又不敢大幅度的動“別說話…阿姐，等我?guī)慊厝?，我?guī)慊厝ゾ秃昧恕?p>　　齊梓依聽著圩瀾的聲音顫抖，想安慰他，可這次剛要說話，整個喉嚨就刀割般的疼，引得身子都疼的發(fā)抖，緊接著就是控制不住的咳嗽，每咳嗽一下心口的傷就抽疼一下，鮮血就不休的上涌

　　終于，不等圩瀾再說什么，齊梓依又吐了一大口血，滾燙的血都噴在圩瀾衣領里，順著流進衣服里，圩瀾只覺得脖間一熱，半邊身子都染了血，隨即是齊梓依的頭毫無生氣的壓在肩上

　　齊梓依突然泄了力，整個身體癱在圩瀾身上，這讓圩瀾愣了很久

　　他心里閃過了一個他最不敢想的念頭

　　搭上了齊梓依的手腕，他感受不到任何動靜，不是脈象微弱，而是根本就沒有了，已經(jīng)消失了

　　圩瀾的心跳極快，抱著齊梓依的身子，僵硬的跪在那里，目光呆滯兩眼無神

　　圩慚早就注意到這邊了，他拖著腿半天才站在圩瀾身后，一眼就看出了圩瀾臂彎中未寒的尸骨

　　圩慚也沒想到齊梓依走的比他預料的早，只能對著圩瀾說一句“節(jié)哀。”

　　圩瀾摟著齊梓依的頭，靠在胸前，沒有任何回應

　　“這是她提前交給明瑤的，明瑤說，如果她不測，把這個給你。”

　　圩瀾認得出來，那是齊梓依最喜歡的一個香囊，天天帶著，上面還沾著齊梓依最喜歡的青桃花的味道

　　“她還說什么了…明瑤呢！”

　　圩慚一手摁住圩瀾沒傷的肩膀“明瑤…也跟著走了?！?p>　　整個茫茫雪地中，只有他們兩個活著

　　地上都是厚厚的雪，人的體溫捂化了雪，被風吹了又涼了凍了冰，如此刺骨風寒，反反復復

　　圩瀾就這么跪著，圩慚就陪著他站著，但畢竟斷了一條腿，站不久，約摸一刻鐘，就帶著兩人的尸骨回去了

　　入眼的都是在收拾狼藉的侍女宮人，看到兩個人狼狽不堪的回來，立馬跪下行禮

　　“見過王上！見過夜瀾王！”

　　圩瀾沒心思搭理，只有圩慚淡淡道“起來吧?！?p>　　宮里的祠恭殿被火燒了大半，但好在撲滅了火，除了一些被李文苑的人殺了的侍女宮人，在火中燒成焦炭，其余的都還在

　　殿里的紅絲綢基本上都燒成灰了，看不見一塊紅色

　　絲昀和陳文錦都死在了李文苑的劍下，江燁不通武，被派人送了出去，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陳文容為了護陳文錦，也被李文苑一劍封喉

　　“把她們葬在疆山南。這事我可以處理，你安心在宮里。”圩慚背著明瑤，緩慢的走到圩瀾身邊“別想著一起死什么的，她想讓你好好活?！?p>　　看圩瀾還有些動搖，圩慚又道“這是她的遺愿?！?p>　　果然，圩瀾沉默一會“你去把腿處理了，把明瑤安葬?！?p>　　圩慚見他不提齊梓依，有些疑惑的看過去

　　“今天晚上，冥婚?！?p>　　“圩瀾！”圩慚恨不得一拳打過去“你瘋了?！?p>　　“哥，生辰愿望，就這一個?！?p>　　圩慚又不說話了

　　今天是圩瀾的生辰，也是他這十多年來第一次正經(jīng)的和他提過一個要求

　　南疆重視這種陰陽神鬼的東西

　　圩慚心知拒絕不過，圩瀾這種性格就是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讓他干他就偷偷干

　　總之就是永遠也控制不住他

　　“要我做什么？”

　　“把他們三個也一起安葬，派人找找江燁的下落。把冥儀師叫來。”圩瀾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圩慚的腿“先把腿處理好?！?p>　　“來人！”圩慚把明瑤放在軟墊上，在一邊和宮人安排

　?。ㄟ^程就不細寫了，直接跳到冥婚后）

　　圩瀾心里也清楚，還是要把齊梓依好生安葬，

　　可是他舍不得

　　明明幾天前還在和他堆雪人的

　　他們才剛剛成親

　　他才看到齊梓依穿著嫁衣的樣子

　　一只胳膊隱隱作痛，那是齊梓依臨終前一直靠著的胳膊

　　他想過三年之后齊梓依會離開他，可他沒想過這么快

　　“阿瀾。”圩慚一只手撫上跪在地上的圩瀾的頭“冥儀師說他感受不到人的氣息。”

　　“他說阿姐不是人？”圩瀾抬頭，紅著眼看過去“是誰？我要去殺了他給阿姐陪葬！”

　　“冷靜！”圩慚嘆了口氣“你要節(jié)哀，她已經(jīng)被安葬在冰棺了，你再留在這里也是徒勞。”

　　圩瀾靠在祭壇邊“你回去吧，我在這里一會就走?！?p>　　“…好…”

　　又是一個人了

　　圩瀾緩緩拿出那個香囊，滿眼思慕，可他又皺了眉

　　那是齊梓依隨身帶著的香囊，說是香囊，可齊梓依并不喜歡戴這種東西，所以里面都裝著糖，圩瀾握緊了香囊，里面都是硬硬的糖塊，可捏著總覺得里面還有些別的東西

　　圩瀾拉開袋口，里面是用油紙獨立包裝的小糖塊，他用手撥了撥，摸到一個紙條

　　『愿我愛的人，縱使年年不見，也要歲歲平安』

　　這張紙條皺皺巴巴，看起來也不像是最近寫的

　　字寫的也不大工整，但也能看懂

　　也能看出是齊梓依寫的

　　目光接觸到這一行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再也挪不開了

　　圩瀾深深地看了一眼，把紙條重新折好，放了回去，緊緊握著香囊，靠在冰棺上

　　第一個發(fā)現(xiàn)圩瀾的不放心他的圩慚，圩慚總覺得圩瀾會出事，已經(jīng)到了自己的住處可還是又回了祭壇

　　圩慚發(fā)誓這是他最沒有想到的

　　圩瀾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動脈處已經(jīng)被深深地捅了一刀，流出的血染透了大半的衣服，手里還握著一把帶著血的匕首，那只手垂在身側，上面的血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溫度，頸間的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流

　　圩慚承認這是他第一次有些慌

　　“阿瀾？”

　　他格外珍惜這個親弟弟，他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圩瀾統(tǒng)治南疆，一步步強大并吞并所有國城

　　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這個弟弟

　　可圩瀾卻為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女人去死

　　早知道他就該在第一次進齊府的那天晚上殺了她

　　他同樣也知道齊梓依對圩瀾的重要性，死者為大他不得不去釋懷

　　他只能懷著惋惜和痛苦代替圩瀾去走他為圩瀾鋪的路

　　替圩瀾做他還沒做完的事

　　最后圩慚尋到了墜入山崖而亡的江燁，阿蓉姵帶著身負重傷而亡的絲茶和江漫清回了南疆

　　圩慚無意于統(tǒng)治，思來想去把一切權力交給了阿蓉姵，自己歸隱，消失在大眾視野中

　　十多年后，阿蓉姵憑借南疆，東棠和蠻國的權勢平定天下

　　終于

　　一切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