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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漢

第24章 雨!大雨!

撫漢 唯物小豐子 4004 2021-09-20 23:59:40

  在上午尚且濕潤的空氣在此時漸悶熱起來,一股蒸騰之氣向上翻涌,站在城頭之上,王平只覺得身處干燥的烤爐之中。

  眼前,呂文已經(jīng)進(jìn)行了數(shù)番挑戰(zhàn),勒著馬在城墻前轉(zhuǎn)悠了幾圈,掄著長刀比劃了幾下,但壓根沒人搭理他,諸如膽小如鼠,縮手如龜這般挑釁之語都用爛了,但王平依然是面色淡然,巋然不動。

  這場景似乎曾在陸遜的軍寨前出現(xiàn)過,似乎也在十八路諸侯的大營前的出現(xiàn)過,此時又出現(xiàn)在了王平的略陽城前,戰(zhàn)至后三國時期,那就真是不談任何戰(zhàn)爭規(guī)則的時代了,除了取勝,一切都是空談。

  “王平!你真是鼠輩,堂堂老將,先日在隴右不是號稱破敵將軍嗎?不是號稱蜀漢最強(qiáng)悍的軍隊了嗎?怎么轉(zhuǎn)眼間就要丟了武都了?真是笑話!”呂文勒著韁繩,于城墻前徘徊一陣,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反顯出一番滑稽之態(tài)。

  “伯約,這個呂文又是什么來頭?”王平端視著呂文,只見呂文似乎也是個生面孔,但是令其不太理解的是,為啥這一個個生面孔都能指著自己的鼻孔破口大罵呢?一副要把自己祖墳都給掘了的樣子,“像是以前沒見過?!?p>  姜維攤攤手,答道:“末將也未曾見過,不過聽此口音,應(yīng)當(dāng)是個關(guān)中人?!?p>  “魏軍此戰(zhàn)中多有生面孔,九州之地,果然是人才濟(jì)濟(jì)....”王平喃喃嘀咕著,扶著長劍,象征性地應(yīng)了底下的呂文一句,“呂文,你何苦于此叫罵半晌,等你家上將軍到了,若是有那個本事,就來取我略陽,若是沒這個本事,即便是你喊破了喉嚨又能如何?”

  呂文聽罷,加之賈拓新亡,心中的氣實在是無處釋放,叫罵幾陣下來,汗流浹背,渾身炙熱。

  “傳令下去,讓將士們都寬松些,放開一點(diǎn),別緊繃著了,就在這略陽城前,想怎么舞就怎么舞!”呂文下了這樣一條命令,隨即添上一句,“切記不要進(jìn)入蜀軍的射程內(nèi),可別再造成傷亡了?!?p>  命令初下,魏軍軍中還面面相覷,不明白呂文這話是什么意思,直到一個校尉忽然脫了甲胄,光著膀子,嘴巴里叫喊著都快悶熟了,接著便展露出胸前黑乎乎且濃密的毛發(fā),當(dāng)著漢軍的面扭著屁股抖著腰。

  姜維一愣,原來還尚難以想象劉備進(jìn)軍陸遜時命令軍士脫掉衣服在吳寨前跳舞是一番怎樣的場景,如今這一刻竟真實地出現(xiàn)在了姜維面前....

  別說,一幫大男人忽然光著胳膊腿在前面戲舞,恐怕在現(xiàn)代人的思維里,想到的只能是滑稽把,而與憤怒毫無干系,但在三國時代,這即是挑釁,從而衍生來了一個詞匯——赤裸裸的挑釁。

  人家鎧甲都脫了,要跟你決斗,你還慫,在時人眼中,是為怯弱,是為茍且。

  “上將軍看著莫非就不生氣?”姜維觀得王平臉上色容不變,不禁有些詫異,要知道,雖然周邊的軍士都沒有出聲,但隱隱間已然感受到了冰冷的冷漠。

  王平微微一笑,言道:“豈能不氣,這幫小子,張狂之極,換做是往日,我王平率領(lǐng)一支偏軍都要上去消滅他們?!?p>  “以前?”姜維嘀咕道。

  “伯約,莫非你就沒有這般感覺?當(dāng)你只是軍前一卒時,你無所畏懼,恃勇沖陣,什么亂軍之爭,什么身陷重圍,都只是眼前鴻毛罷了,手提一支長槍,雖千萬人吾亦往矣,深陷萬陣又有何懼?只帶戰(zhàn)刃赴沙場,何懼不能全尸還?”

  王平講的慷慨,倉衰的面孔上的贅肉儼然是有活力地動了動,聲音之沉悶使姜維憶起了病逝前的丞相,姜維聽著,底下的叫罵自然是還沒聽,眼簾的余光中魏軍斷然是把這戰(zhàn)場當(dāng)做了臨時游樂場,撒潑嬉鬧,無所不用其極。

  “將軍豪情,姜維深為所動。”姜維拱手一道,但卻被王平的一聲長嘆所打斷。

  “話雖如此,但曾經(jīng)的年月終究是回不去了,這些時日,我常?;貞洠羧毡狈?,若是我能守住街亭....如是我能勸住馬謖,如是真能克復(fù)隴右,或許一切都將不一樣了?!蓖跗絿@道,“如今,存著屈指可數(shù),我王平茍且于世,尚擔(dān)著大漢之防務(wù),今日魏軍南犯,我亦不能阻隔魏軍以護(hù)一方太平,實在是老了.....”

  姜維瞇著眼,心中不禁有些同情,或許在年邁之際,人人都會如此回望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在絕境之中,人們往往會在最快的速度去領(lǐng)略一生中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光景,從而有了遺憾和快意的總結(jié)。

  “何談年邁,將軍聳立于此,如萬丈高山。”姜維道,“末將有一言,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p>  “伯約言重了,你我之間,有何能問不能問,只管說來,這魏軍罵聲之烈,若是不和你講上幾句,我恐怕真要帶著三軍去圍殺這群鼠輩了?!蓖跗骄従彅D出了一抹苦笑。

  “將軍后悔投奔大漢嗎?”

  ....

  王平一怔,應(yīng)道:“何來投奔?我本就是這巴西之人,世代食朝廷俸祿,從來都是為國而戰(zhàn),雖萬死亦不足惜,又何來后悔一說,今日我尚且站在這里,便是要替丞相守好這山川故里....反倒是你,伯約,你乃是隴右名門之后,家境顯赫,又才能超群,如是在魏國里做事,恐怕早就封萬戶,冠侯爵了吧,又何須于此共受此危亡?”

  “末將與將軍一樣,不言你我....”姜維應(yīng)道。

  話音剛落,忽聞隆隆之聲,天空中劃過一道帶著角峰的閃電,一時間照的整個大地亮如白晝,在場人舉目一驚,只見周邊天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頓入黑跡。

  “大雨將至?!蓖跗解徽f道,“伯約,你速速去查一下我軍糧草可在低洼之處,如在低洼之處,立馬轉(zhuǎn)移,萬萬不可讓糧草陷入積水之中!”

  姜維得令而去。

  而眼前的魏軍更是吃了一驚,盡然今日天色的確不是很好,但何人能料到會黑暗到如此地步?仿佛是一道致密的黑布忽然籠罩上來,隨即便覺得陰風(fēng)四起,那股悶熱一掃而盡。

  遠(yuǎn)天再也見不得一絲云朵,只能望得無盡的黑色蒼穹,銜接著被狂風(fēng)壓彎的碧樹,發(fā)出巨大的“梭梭”之聲。

  呂文還以為是什么不祥之兆,風(fēng)力之大營中各部甚至都旌旗都立不住了,些許令旗禁不住吹打徑直折斷。頓時,那還在挑釁的士兵都被迫穿上甲胄,仍覺得身體發(fā)涼,氣溫驟降,大部分將士不自主地就開始惶恐起來,紛紛后撤。

  “退什么退,一陣風(fēng)就嚇跑你們了?”呂文壓著聲音在風(fēng)中吃力地張著嘴吶喊著,但其聲音還是被這呼呼大風(fēng)所吞沒,“都回來!都回來!”

  軍士們想著的不是逃走,而是找個地方避一避....同樣的情況在漢軍中也是同樣,略陽城頭的一桿大旗在諸人面前折斷,前端順著風(fēng)勢徑直重重砸在地上。

  漢兵們面面相覷,或有些膽小或是有藝術(shù)細(xì)胞的兵士已然開始竊竊私語,向同行之人講述著那些傳奇的鬼神傳說,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都安耐住,安耐?。 蓖跗椒鲋鴦?,從城樓的最左側(cè)逐步巡到最右側(cè),“昔日跟著丞相作戰(zhàn)時,什么牛鬼蛇神我們沒見過?今天不就是黑個天,起陣風(fēng),有何大不了?你們看看那魏軍,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我們豈能如那幫鼠輩一樣?”

  這番話說完,畢竟還是在城樓之上,刮得乃是西南風(fēng),有御風(fēng)之墻,風(fēng)力略顯的小些,而魏軍乃是迎風(fēng)而來,重重的砸到臉上....

  王平的話還沒有結(jié)束,來自天際的傾瀉終于到了,如同瀑布般的天水自頭頂潑灑而來,徑直的落到了這片大地上,霎時,整個秦川山地都為暴雨所覆蓋,大雨憑風(fēng)而起,順著黑云壓城,斜侵每一寸土地。

  “雨!好大的雨!”

  底下不知哪個士兵揮著手指了一下。

  王平轉(zhuǎn)身,整個城樓上能聽聞的便是大雨傾盆的喧鬧之聲,嘈雜而入耳清脆,密集而又似乎稀疏。

  話說姜維來至城中,沒走幾步,大雨降臨,姜維不得已趕緊加快了步伐,一路抵達(dá)了南城,南城,帶傷的吳班拖著疲憊的身子已經(jīng)在指揮著將糧草都搬運(yùn)到高處了,但千鈞之糧豈是半日之功?原來誰也不能料到這雨勢如此之大,要真按姜維的思維來,他定然認(rèn)為自己現(xiàn)在身在沿海的臺風(fēng)途徑地....

  “元雄,你傷了就好生歇息,讓我來即可!”姜維冒著大雨抵達(dá)了糧寨外圍,吳班已然親自扛著糧袋往輪車上搬了。

  “這是何話?”吳班說道,由于雨聲太大,姜維并沒有聽清,“這可是我們的生命糧,若是糧食濕了,接下來半月我軍有何所依?”

  雖然沒有聽清,二人還是齊心地轉(zhuǎn)運(yùn)著糧食。

  問題還不止如此,巨大的暴雨降臨,要知道略陽是處于低洼地帶的,四面水流都向著略陽城灌來,十分緊急,各地界盡然陷入了泥澤之中,加之甲胄兵器都暴露在大雨之下,不日或許就會生霉生銹,但這些都不是姜維當(dāng)下所能考慮的問題,方今糧草問題就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同一時刻,位于漢水之側(cè)的張翼駐扎之地,地處側(cè)岸之上,見證著漢水的水位不斷上漲,僅一個時辰,就超過了原來汛期的最高水位!

  祁山道上,多處斜坡發(fā)生了滑坡,碎石在雨水的侵蝕之下泥土松動,轟然而下,后續(xù)跟進(jìn)的費(fèi)曜大軍被此種環(huán)境所阻滯,進(jìn)退兩難,些許士兵已然死在了亂石之下。

  這場大雨,對于漢魏兩軍而言,似乎都像是一場滅頂之災(zāi)。

  大雨的降臨使得整個川西升騰起大量白霧,使得整個川西地區(qū)薄霧婆娑,隱隱而不可見,魏軍后隊再也不能前進(jìn)一步,費(fèi)曜緊急下令后隊轉(zhuǎn)為前隊,企圖向陳倉口撤軍。

  但哪有那么容易?撤軍乃是一條上坡之路,且不說雨勢逼人,號令難以下達(dá),加之道路泥濘寸步難行,祁山道本來就窄,大雨傾注之下,幾乎像是變成了耕田,真就是一腳一個腳??!

  攻城戰(zhàn)車厚重的輪軸深深地陷入地面,無論如何用力都難以推出....

  費(fèi)曜不禁惱羞成怒,于風(fēng)雨中大罵老天,同時下令全軍要極力后撤,斷然不能暴露在這山地之間....

  整整大半日,雨勢都不見小,除了魏軍前軍五千人還算是順利地后撤了,消失在了略陽城前,中軍幾乎不能動彈一步。

  費(fèi)曜又不能拋棄部隊擅自后撤,一時間,人心惶惶,強(qiáng)降雨之下,不少士兵在雨淋之下感到體寒,甚至癱在地上打起了擺子....

  同一時刻,竟乎分不清晝夜,而事實上,時間已然是來到了暮夜。

  天色似乎更暗了,漢軍只好在各處避雨之處打起火把,以給予搬運(yùn)糧食的部隊一絲絲照明,頂著黑夜,數(shù)千將士同心協(xié)力,終于在暮夜時分,將糧草盡數(shù)轉(zhuǎn)運(yùn)至一個高地,盡管糧草多多少少遭受了一些損失,但其行動已然是十分迅捷了。

  魏軍在暮色之下依然是在撤軍,雖然艱難,但也沒什么辦法,沒有人猜到這場夏雨會來的如此急促和宏大,而事實上,不只是川西地區(qū),就連成都,梓潼,永安,整個益州多地都面臨著強(qiáng)降雨天氣,包括秦嶺以北的雍涼地區(qū),也開始下雨。

  最為關(guān)鍵的是,沒有人可以預(yù)料這雨何時停....

  對于費(fèi)曜來說,此時就不是什么建不建功的事情了,能不能把隊伍安全帶回去都是問題,在王平的角度,要么就是這雨不下,要是下就給一下到底,直到魏軍糧盡撤軍為止。

  這就是賭博,賭天氣,但凡雨長一點(diǎn),漢軍自然是不會痛快,甚至也面臨斷糧,但魏軍千里運(yùn)糧,是一定要撤軍的,王平呆呆地望著這落淚的老天,心中默默祈禱,只愿這雨再持續(xù)下去,持續(x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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