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縣和蔣師爺抬起昏花的老眼往前一看——嚯,劉掌柜家的茶樓裝潢得還挺氣派的,闊門大院的,一看就有錢。氣派中呢,還透著些別致,看那懸掛的字畫和廊柱上細節(jié)雕刻的暗花紋,絲毫不流于俗套,可通俗可高雅,店面設(shè)計的審美在線。
只是現(xiàn)在官府的公文剛批下來,茶樓還沒得空掛牌開業(yè),碩大的牌匾就立在門口,上邊蓋著一塊大紅綢,透過紅綢隱約得見上邊的四個大字:天下茶樓。
這店鋪名字起的也大氣,有股子胸懷天下的豪邁,劉掌柜的眼界果然不一般,也是,要不怎么能如此得賈大人的賞識呢!
別看臨安縣衙地方小,但天天都有事兒,做買賣的糾紛更多,一把年紀了天天還要上職,屬實累了,不怪他家老爺整天嚷嚷著快點兒到年底好退休,蔣師爺琢磨著,等天下茶樓開業(yè)了,他也得來坐著慢慢品一杯茶,休閑休閑,提前體驗一下退休的自在生活。
一行人走到門口,劉執(zhí)笑著對大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謙道,“舍下淺窄,還請各位大人多擔待?!?p> “哪里哪里!”
賈真大模大樣地一揮袖子,率先踏入茶樓,環(huán)顧四周:“嗯,清清這里看著挺不錯啊,看來以后除了縣衙,我又多了個消遣的好去處?!?p> 劉執(zhí)聞言淡笑不語,只點點頭——來沒問題,給錢就行??蓜e現(xiàn)在緊著套近乎到時候天天霸王餐??!
魏知縣聽了賈真這話則是一臉的擰巴——敢情兒您總往我縣衙這兒跑是消遣我來了?
走入大廳,人來人往,都是劉執(zhí)店里的人在收拾東西,見了掌柜,紛紛打招呼。
最里邊的柜臺后邊,李三正在和一個背對著眾人的女子說話。
肯定是那騙子沒跑了——因為其他人劉執(zhí)都認得。
她打量著那騙子的身條兒不錯,從背后都能看出玲瓏有致,結(jié)合小桃的描述,該騙子應當確實是個美人來的。
大廳里都是自家人在叮叮當當?shù)厥帐皷|西準備過兩天的開業(yè),略微嘈雜。因此當劉執(zhí)他們一行進來時,那女騙子也沒覺察,兀自將兩個胳膊趴在柜臺上,一只腳的腳尖兒點著地,歪頭跟李三說著什么,不時發(fā)出咯咯的幾聲嬌笑。
這姿勢,可太像她那閨中密友路緣緣和她娘撒嬌耍憨要東西時候的樣子了。
看來倆人嘮得還不錯。
劉執(zhí)微微瞇了下眼,緩步上前,問了一句:“李三兒,這位姑娘是?”
女騙子聽到有人問話,立馬回過頭來,和劉執(zhí)看了個對眼兒。
那女騙子生得一雙好眼,杏核似的圓潤,還水光粼粼的,不過美則美矣,一看那眼睛就透著些不老實,滴溜溜的在別人身上亂轉(zhuǎn),沒一刻清閑,好像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耍心眼兒。
劉執(zhí)一眼看出對方是什么人,懶懶地收回視線。
同時,女騙子也在打量劉執(zhí)——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清秀素雅的面容,容貌不如自己這般直白打眼兒,但是是另一種沉靜的美,經(jīng)得起推敲,而且眼里透著一股子氣定神閑的勁兒,一看就出身好,不缺錢花。
讓她看了就來氣,她生平最恨劉執(zhí)這種人,憑什么人家的生活自來就好,她就要顛沛流離地討生活?
不過——看劉執(zhí)這身婦人的裝束,如此安定的生活,說不定是她嫁了個好人呢,看來她要改變命運,少不得也要走這條路了。
這么想著,突然心中一凜,警鈴大作——聽她方才叫李三的語氣十分熟稔親近,不會是這個李三的媳婦兒吧?李三已經(jīng)成親了?!搞什么鬼!那自己新想出的計劃豈不是要落空?
然而眼睛再往劉執(zhí)身后一瞟,就看見了我們即便穿著便服也閃閃發(fā)光的青年才俊賈真大人——這人不僅俊俏得令人無法忽視,看那身上的衣料子也不錯呢……眼下情況不明,得給自己留個退路才是,這么想著,女騙子就順帶給賈真送了個明的秋波。
賈真顯然沒料到,看她突然眉目含情地沖自己飛了個眼兒,愣了一下。
魏知縣和蔣師爺則是以長輩的眼光,鄙夷地看了這女騙子一眼——這女娃娃雖然長得挺水靈,但年紀輕輕的,心術(shù)不正!不僅詐騙,還到處勾搭男人,看著就沒文文靜靜的劉掌柜招人稀罕,顯然缺乏教導。
李三看到劉執(zhí)回來,心一下落地,忙答道,“是來給咱們茶樓送海參的?!?p> 劉執(zhí)只沖李三點點頭,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看也不看女騙子一眼,“海參在哪兒呢?我瞧瞧品質(zhì)?!?p> 不緊不慢,儼然一副茶樓女主人的架勢。
眼巴巴看著李三這條大魚有脫鉤的趨勢,劉執(zhí)又一副高高在上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里的樣子,女騙子心里恨得直咬牙,面上卻苦兮兮的,硬是撐出一個笑,沖李三笑道,“李公子,這位是……”
這一問可把李三給難住了,他將女騙子引來是為了讓小桃指控好抓人的,沒想到小桃一直惦記著差役抓沒抓到人,在店里根本坐不住,偷偷跑出去找連枝了,眼下還沒回來呢,他只能先將人穩(wěn)住再說。
法有法規(guī),無憑無據(jù)的,也不能直接將人給拘了不是。
劉執(zhí)看女騙子跟李三說話時那語氣,好像她被自己給欺負了,跟李三告狀求庇護似的。
有趣,沒想到她這回見著活的白蓮花了。裝柔弱這種手段,倒和宮里有些上不得臺面的女人很像。
可惜她明顯搞錯了對象。
劉執(zhí)輕輕一笑,正要說話,那女騙子又一臉委屈地問李三道,“好兇……李公子,這位是你夫人么?”
她現(xiàn)在十分著急確認此事,要是李三家里已經(jīng)有母老虎了,要她當妾她可不干,看劉執(zhí)就是一副不好對付的樣子,在她底下,那得猴年馬月才能翻身呢!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一時間全聚到劉執(zhí)身上。
李三被她這么一問,先是愣是一下,隨后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最終卻閉了嘴沒吱聲,賈真見狀,則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猶猶豫豫的李三一眼,又看回劉執(zhí)。
明明大家表面上都風平浪靜的,蔣師爺愣是給覺察出些波濤暗涌來,忍不住和魏知縣八卦道,“大人,你別說,劉掌柜和李公子這兩人看著還挺登對的?!?p> 魏知縣聞言瞪了他一眼,“你方才才剛說過劉掌柜和賈大人看著登對,這會兒又說劉掌柜和別人登對,卻是什么道理!”
“呃……”
蔣師爺被他家老爺一噎,一時間沒話說了,索性也跟著大伙兒看向劉執(zhí),李三既然不吭聲,就要等她的回答咯。
劉執(zhí)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看向女騙子,“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