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伊笛可傳

　　“故事有些長，需要花一個下午才能講完?！蔽髯釉律铒嫾t茶，出神地仰望著天窗，“有關(guān)伊笛可的故事。”

　　時間線被拉回到了一千五百多年前，西羅馬的末期。

　　那時的羅馬已經(jīng)不復(fù)昔日帝國榮光，蠻族并起，領(lǐng)土相繼淪陷，羅馬城也遭到過洗劫，而在遙遠(yuǎn)的東方，更大的危機正在醞釀。

　　大地與山之王·阿提拉，正式蘇醒，這個幼年時期被當(dāng)做人質(zhì)交換到了羅馬宮廷的孩子，終于成長為了不可一世的君王，踏上了豎起戰(zhàn)旗，重返故鄉(xiāng)的征途。

　　公元445年，勃艮第地區(qū)，天空下著青灰色的大雨。

　　一隊裝備精良的羅馬騎兵正穿過森林，滂沱的積水從他們的雨服上流過，黑鷹的軍旗在雨中迎面招展。

　　“就是這里了，再往前走就是生命禁區(qū)?！睘槭椎尿T兵忽然扼住韁繩。

　　前方的樹林都毫無征兆地枯死了，像是被劃入生命禁區(qū)內(nèi)，禁區(qū)外卻是生機勃勃的綠葉。

　　騎兵隊左右分開，一匹白色的駿馬走了出來，騎手是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穿著蘇灰色的長袍，目光睿智深邃，不像是軍人，倒像是甘道夫一類的魔法師。

　　秘黨首領(lǐng)，阿基坦，當(dāng)時年齡為87歲，言靈是序列號81的先知。

　　凝視著眼前的這片生命禁區(qū)，阿基坦面露驚訝：“言靈·審判，原來它真的存在，我的預(yù)言沒出錯，有人帶著這個言靈在附近覺醒了。”

　　“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币幻丶昨T兵在阿基坦身后說，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劍上。

　　“不！必須前進，必須將那個孩子找到，否則沒人能殺死阿提拉！”阿基坦斬釘截鐵。

　　“遵命?！敝丶昨T兵走在隊伍的最前方，用言靈張開一個領(lǐng)域，帶著數(shù)人走入這片死亡領(lǐng)域。

　　金剛界，這便是這位騎兵的言靈。

　　羅馬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特里杰久斯，當(dāng)時秘黨的長老之一。

　　在金剛界的支撐下，以阿基坦為首的四名騎兵走入枯萎的樹叢中，身影隱沒在雨水中。

　　......

　　......

　　聽著西子月的講述，昂熱若有所思：“也就是說，當(dāng)時的秘黨首領(lǐng)阿基坦發(fā)掘伊笛可并非偶然，而是用他的言靈·先知提前預(yù)言到了對方的覺醒?！?p>　　“先知這個言靈，連這種事都能辦到嗎？”西子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阿基坦是秘黨有史以來最為杰出的首領(lǐng)之一，他的言靈也自然被磨練到了至臻化境的地步，早在阿提拉入侵羅馬的42多年前，他就預(yù)言到了這次災(zāi)難，提前改造了羅馬城的建筑格局從高空中俯瞰，整個羅馬城的街道和建筑呈現(xiàn)出無數(shù)龍文，即便是龍王也會在它的力量面前卻步?！卑簾岷韧瓴韬?，又開始抽雪茄，煙霧后的目光有所深思。

　　“想不到，原來伊笛可才是他藏得最深的利刃?！彼终f，對這個故事格外入迷。

　　......

　　......

　　在金剛界的支撐下，騎兵隊伍穿行在這片枯萎的樹林中，時刻提心吊膽。

　　某些極其危險的混血種覺醒言靈后，都會引發(fā)一場不小的災(zāi)難，相較于那些高危言靈的災(zāi)難，審判所引發(fā)的效果看上去溫柔了許多。

　　阿基坦很清楚，這份看上去柔和無聲的死亡，遠(yuǎn)比那些破壞性極強的高危言靈更危險，它代表純粹的死亡，概念武器，觸及神領(lǐng)域的力量。

　　“看到人了，不過是死人，而且死了不少?！碧乩锝芫盟棺咴陉犖榈淖钋傲?。

　　不遠(yuǎn)處的空地上，是一處商隊營地，不過商隊已經(jīng)全部死亡，他們連同馬匹的尸體一起栽進泥土里，鮮血將雨水染紅。

　　唯一還活著的是一名日耳曼模樣的少女，她穿著奴隸的裝束，手腳上掛著斷裂的銬鏈。

　　少女蜷縮著身子坐在，坐在貨物箱堆積而成的高處，似乎被陰郁的雨水澆成了一座不會說話的雕像。

　　看到這幅景象，眾人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顯然這個商隊除了正常經(jīng)商之外，還順便從事奴隸販賣一類的行當(dāng)，這次的貨物是一個日耳曼少女，卻沒想到這個日耳曼少女?dāng)y帶一個毀滅性的言靈，更沒想到她的血統(tǒng)居然在這個時候覺醒，殺死了所有人。

　　她的情緒現(xiàn)在極度不穩(wěn)定，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魔鬼，雖然她現(xiàn)在掌握死神的鐮刀，但也許她更想要一個擁抱，一碗熱湯。

　　“別過來！羅馬人們！”少女低低地吼叫，她還順手將一根樹枝丟過去，落在眾人的前方。

　　她的意思很簡單，只要越過這條線，殺無赦。

　　隊伍中已經(jīng)有人在挽弓搭箭，只要他來開弓弦，煉金利箭飛出，女孩必死無疑。

　　阿基坦伸出手，將他的弓輕輕按下去，笑著說：“你們看啊，那個女孩的眼神，是那么的孤獨、寂寞、還驕傲，渴望友情、愛情與親情，她挺適合成為我們的同伴不是嗎？”

　　“我能理解您迫不及待想攫取絕世寶刀的心情，但她情緒很不穩(wěn)定，她有能力把我們都?xì)⒘恕！惫謭猿肿约旱淖龇ā?p>　　“不，就算她不是一把絕世寶刀，我也會去攫取她。”阿基坦笑道，“我說了，她有能力成為我們的同伴......家人！”

　　......

　　......

　　“然后呢？”昂熱出神地問。

　　以往的茶會，都是學(xué)生聽他講故事，但現(xiàn)在時過境遷，他忽然變成了聽故事的一方，需要不斷問“然后呢”。

　　“然后，阿基坦就直接走了上去，走出了金剛界外，在審判的領(lǐng)域中前行，全身上下不設(shè)防備?！蔽髯釉抡f，“最終，他抱住了伊笛可，審判的領(lǐng)域驟然消失......他自也快死了。”

　　悵然片刻后，昂熱笑了笑：“想必那應(yīng)該是伊笛可人生中最難忘的事之一吧，有人愿意以生命為代價，對自己張開溫暖的懷抱?！?p>　　“是的，這是她人生的開始，在此之前她的人生一片黑暗，父母死于戰(zhàn)亂，從小就顛沛流離。”西子月說。

　　“和我很像啊?！卑簾嵬蝗谎鲱^，對著天窗一嘆。

　　“您也一樣嗎？”

　　其實西子月更想吐槽，校長您能別往身上插即將英勇就義的小旗幟嗎？你和她一樣的話，搞不好您也要像刺客一樣，與某條龍王同歸于盡了。

　　“麗莎沒與你說嘛？我出生在一百多年前的巴黎，也是個貧窮地區(qū)的孤兒......伊笛可遇上阿基坦，正如我遇到梅涅克。”昂熱起身活動了一下，目光在書架里的某張照片上經(jīng)過。

　　那張照片，是初代獅心會的合照，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風(fēng)華正茂的小伙子。

　　“繼續(xù)吧，我會盡量少提問題的。”昂熱重新坐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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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笛可再次蘇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zhí)禊Z絨的大床上，她從來不知道床能如此柔軟，也從未睡過如此舒服的覺。

　　她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阿基坦坐在她的床邊，翻看著一本厚書，吃著水果拼盤與肉餐，羅馬特產(chǎn)的睡鼠肉。

　　少女醒來的第一件事是眼疾手快地?fù)屜滤笕猓剡M被子里大口嚼動了起來，接著是搶葡萄汁，以及搶牛奶，阿基坦笑著被搶，還召呼下人送來更多的食物。

　　忽然，伊笛可被烈酒嗆到了，咳嗽平復(fù)后，她才露出幽怨的眼神盯著這個不斷給自己投食的老人。

　　“法拉諾，這世界上最棒的白葡萄酒，原料取至地中海陡峭山坡上種植的葡萄園，只有貴族和詩人才能享用它?！卑⒒剐χ嬒乱豢诜ɡZ，相當(dāng)豪邁。

　　伊笛可拘謹(jǐn)?shù)囟⒘藢Ψ胶镁煤螅乓补囡嬒乱豢诜ɡZ，倆人的忘年交友誼，也因此而生。

　　她的刺客生涯開始了，從一杯白葡萄酒開始。

　　雖然直到五年之后，阿提拉才大舉入侵意大利，但是入侵前的間諜戰(zhàn)已經(jīng)開始了，許多純血龍類都滲透進了羅馬城，又有無數(shù)的高官被暗中策反，整座城市暗流洶涌。

　　每到夜幕降臨，羅馬都會迎來腥風(fēng)血雨，秘黨與阿提拉的刺客以羅馬為舞臺，將這座千年古城的夜晚變成了殺戮的舞臺。

　　潛入、刺殺，機密文件盜竊，巷戰(zhàn)，下水道戰(zhàn)......戰(zhàn)場遍布城市的各個角落。

　　據(jù)說當(dāng)時每天早上太陽升起來都是血紅色的，暗示昨夜的血跡未干，臺伯河上漂浮著無數(shù)具尸體，分不清是龍的還是人的。

　　連普通市民乞丐都知道了，有兩股勢力在羅馬城內(nèi)活動，龍族和人類都派出了最優(yōu)秀的特工。

　　在秘黨麾下的眾多刺客中，伊笛可所刺殺的龍類未必是最多的，但絕對是最強的，每當(dāng)她出手，必然是審判一擊必殺，現(xiàn)場不留痕跡，給龍族方造成了一種她的言靈是時間零的假象。

　　雖然那是一段與死亡為伴的時光，但卻是伊笛可最快意瀟灑的日子，白天她是在教皇利奧一世的身邊當(dāng)見習(xí)修女，穿著裊裊婷婷的修女服出入教堂，向窮人施舍錢幣，隔著柜子傾聽信徒傾訴，但到了晚上，到了晚上她則脫下修女服，換上刺客裝束，對龍類重拳出擊。

　　白天她是天使，到了晚上她則是惡魔，像是一邊當(dāng)護士，一邊在酒吧里當(dāng)頭牌，刺激又充滿落差的生活叫人羨慕不已。

　　每當(dāng)任務(wù)得手成功后，她便會回到根據(jù)地和同伴開宴會。

　　那時的根據(jù)地設(shè)置在地下墓室中，這里是基督教的發(fā)源地之一，在米蘭敕令之前，信教這事得偷偷干，那時的修士們就以墓室為據(jù)點，隱蔽地從事宗教活動，如今這里被用作秘黨的活動根據(jù)地。

　　宴會的餐桌很豐盛，那個時候羅馬的物資已經(jīng)很匱乏了，但以秘黨的力量，依舊能準(zhǔn)備夠檔次的菜單......畢竟，沒人知道，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大吃大喝，下一次任務(wù)可能就是永別。

　　彼時的雖然羅馬已經(jīng)搖搖欲墜，但秘黨勢力卻發(fā)展到了高峰，諸多秘黨長老都擔(dān)任羅馬或者其它蠻族帝國的要職，甚至教皇也是秘黨成員。

　　羅馬表面分崩離析，但背地卻有某種力量將它粘合在了一起，必要的時候，諸多蠻族的勢力可以重新匯聚起來，幾年后的沙隆戰(zhàn)役，秘黨在幕后的合縱連橫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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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上去就像我在劍橋的時光?！卑簾嶂匦碌沽艘槐t茶，用勺子在里面輕輕攪拌，“白天，我是穿著校服的好學(xué)生，而到了晚上，我則在酒吧與朋友們碰面，討論龍族與接下來的活動，我很享受這種身份的落差感。”

　　“那段時間是羅馬最危險的時間，每天都被白色的恐怖氛圍覆蓋，但對伊笛可來說，那也許是她一生最值得回憶的時光。”西子月說。

　　“一樣，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世界也正處于劇變中，德意志第二帝國在歐洲大陸上崛起，各個大國之間合作結(jié)盟，在殖民地大打出手，每天早上的新聞報都比現(xiàn)代最火熱的連載漫畫刺激，我們身處時代的旋渦中?！?p>　　昂熱又開始感慨了，眼里波動著回憶的波光，仿佛又聽到了轟鳴的燃油機，看到了巨大的黑煙從工廠里升起。

　　“但是，好景很快就不長了?！蔽髯釉螺p聲說，她的眼睛里凝聚起了墨黑色的云團......浮屠鐵甲，黑云壓城。

　　公元450年，積蓄完力量的阿提拉開始向西方進軍，在大地與山之王的號召下，數(shù)不清的純血龍裔復(fù)活，重新回到君主的旗幟下。

　　公元451年，沙隆戰(zhàn)役，羅馬帝國最后的輝煌，在“最后的羅馬人”埃提烏斯的領(lǐng)導(dǎo)下，高盧和西班牙各地的日耳曼蠻族，不列顛的凱爾特部落，甚至羅馬的宿敵-西哥特王特奧多里克也親自領(lǐng)兵前來助戰(zhàn)，擋住了阿提拉的進攻。

　　公元452年，僅僅時隔一年不到，阿提拉便卷土重來，翻躍阿爾卑斯山脈直接入侵意大利，劍鋒直指羅馬城下，早就提前布置好的龍文建筑格局擋住了他的進軍步伐。

　　秘黨方面，利奧一世、阿維努斯、特里杰久斯等長老出城談判，另一邊阿基坦則傾巢出動耗費畢生精力所培養(yǎng)的“圣堂國教騎士團”，借著談判的機會給阿提拉痛擊。

　　秘黨再一次成功了，阿提拉三度被這些騎士以血肉為代價推入了水銀矩陣的陷阱中，肉體和精神都受到重創(chuàng)，不得不撤軍，但代價是圣堂國教騎士團全滅。

　　伊笛可在451年的沙隆戰(zhàn)役中負(fù)傷，沒有參與第二年的戰(zhàn)役，等到她能重返戰(zhàn)場時，隊友們已經(jīng)變成了墓碑，羅馬終日被喪鐘籠罩。

　　這就是龍王的力量，沙隆戰(zhàn)役只拖延了它一年的時間，這次阻擊戰(zhàn)預(yù)計也只能再拖延一年。

　　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龍族的軍隊會再次兵臨羅馬城下，而人類已經(jīng)無法聚集起能與之一戰(zhàn)的力量了。

　　世界迎來了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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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次戰(zhàn)役中，阿提拉還達成了另一個目標(biāo)，關(guān)于羅馬公主霍諾利亞，阿提拉成功把她娶了回去......它為什么對這個普通人類女性這么感興趣？”這回輪到西子月問昂熱了。

　　昂熱說：“既然你都不清楚原因，那么它的答案只能是最不可能的那個了——感情?！?p>　　“龍王也愛普通人？”西子月詫異。

　　“阿提拉的少年時代是作為人質(zhì)在羅馬宮廷里渡過的，當(dāng)時的霍諾利亞也是個孩子，也許阿提拉的確對這位年齡稍大的姐姐產(chǎn)生了情感，在即使覺醒成龍王后，也沒有忘記這份情感。”昂熱說。

　　“不是說龍王覺醒后，龍格會迅速碾壓人格嗎？”西子月問。

　　“雖然我們在屠龍的戰(zhàn)場上節(jié)節(jié)取勝，但對于它們，我們依然知之甚少?！卑簾岷苤t虛。

　　“也就是說，即便龍王覺醒為龍王，也還是能繼承人類時的感情，對嗎？”西子月問。

　　“應(yīng)該能，我們也有過類似的案例，你知道楚子航是如何殺死耶夢加得的嗎？”昂熱問。

　　西子月?lián)u頭。

　　“按當(dāng)時的實力差距來看，耶夢加得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不過在最后一刻，她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夏彌。”昂熱說。

　　他嫻熟地從袖子里取出了折刀，像是擁抱一樣，將刀子扎進了空氣中。

　　“就像這樣，折刀切進了耶夢加得的心臟中，她死了?！?p>　　樹葉在天窗外被吹拂了起來，刮出一片沙沙的聲音，屋內(nèi)的光影不斷變化。

　　愣神一番后，西子月繼續(xù)講故事......已經(jīng)快講完了。

　　......

　　......

　　夕陽的山坡上，立滿了白色的十字架，不遠(yuǎn)處的海面泛著橙光。

　　伊笛可低著頭站在不知誰的墓碑前，像是在神游。

　　“終于找到你了，伊笛可，你果然在這里，和大家在一起?！卑⒒箯乃谋澈笞邅?，海風(fēng)吹動他寬大的袖袍。

　　“我，也要在這里留下墓碑了嗎？”伊笛可輕嘆一聲，聽得阿基坦有些悲愴。

　　阿基坦沉默了幾秒才說：“你是刺殺阿提拉唯一的人選，你是唯一能拯救這一切的人?！?p>　　“夠了，類似的臺詞我聽過！”伊笛可憤怒地將腰間的皮革帶撕扯下來，扔到地上，里面裝滿了武器。

　　“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早就預(yù)言了我的出現(xiàn)，我和你之間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必然，我從一開始就在被你當(dāng)做屠龍的武器使用。”伊笛可遙遙直視著阿基坦的眼睛，金色的發(fā)絲被海風(fēng)牽起，“你早就想好了吧，要讓我和阿提拉同歸于盡，所以才對我這么好?！?p>　　阿基坦遲疑了很久才說：“可是我自己，也是武器啊?！?p>　　他走上去，撿起了被伊笛可扔在地上的皮革武器帶。

　　“我們并不是一個以利益樞紐為驅(qū)動的組織，我們只是覺得彼此很像而已，又恰好有一個共同的偉大目標(biāo)，躺在這片地下的人，都是我的同伴，我的家人，現(xiàn)在他們都死了，死的只剩你和我了?！卑⒒拐驹诹撕＝沁吘?，橙紅的光在他的臉上鍍上余暉。

　　“看到那邊了嗎，船來了?！卑⒒怪赶蛄撕＿?，幾艘不設(shè)防備的客船從海面上駛過，甲板上擠滿了難民一樣的人。

　　“那預(yù)計是今天最后的一班船了，想要擠上去，得耗費全身家當(dāng)，它的目的地是不列顛?！卑⒒拐f。

　　“那里將是最后的人間凈土，去那里無可厚非。”伊笛可說。

　　“我也好想上船啊，可我要是走了，走不了的人該怎么辦呢？戰(zhàn)火會焚毀羅馬，很快就會燒到不列顛，我去那里只能養(yǎng)老，我不想在病床上結(jié)束余生?！卑⒒箛@息。

　　伊笛可沉默不語地聽著，自她入伙以來，這個老家伙就一直在她身邊講大道理，可從未像今天這樣悲涼。

　　“陪我看一看這個世界吧，說起來你還沒有去過羅馬城以外的其它城市，不妨將它當(dāng)成一次旅行?！?p>　　倆人跨上坐騎，這場旅行說走就走。

　　這是伊笛可第一次離開羅馬城這么遠(yuǎn)，用雙腳去丈量這片土地的廣袤，以往她了解其它地區(qū)只能從故事，以及他人的描述之中。

　　在這個帝國即將徹底滅亡前，好好看它一眼。

　　這次旅行沒有任何享受可言，能吃的東西基本只有自帶干糧，不是沒錢，而是沒人賣，大片的農(nóng)田荒廢，大片的村莊被焚毀，千里流民，餓殍遍地，森林里逮不到一只兔子，草地上找不到一只綿羊。

　　伊笛可無聲地跟著阿基坦，倆人一路上什么話也沒有，到了一個景點，沉思一會，立刻策馬奔向下一個地區(qū)。

　　看過了無數(shù)的災(zāi)難景象之后，倆人抵達了旅途的終點，位于北非的某個海角，這里開滿了鮮花，旁邊還有村莊。

　　經(jīng)歷了這么多天的旅途，伊笛可第一次看到了讓人舒心的美景，戰(zhàn)火仿佛不曾指染這里。

　　“這里，在我的童年記憶中本來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羅馬人征服迦太基后，在它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灑滿了鹽，種下了荊棘，但生命不是那么輕易就會折服的東西，人心也不會，總有一天花會重開?！卑⒒箯鸟R上走了下來，漫步在這片花海中，還向附近的村民打招呼，儼然是位常客。

　　“這里，是你的故鄉(xiāng)？”伊笛可詫異。

　　“沒錯，你一定以為我是個羅馬城土生土長的正紫旗貴族吧?！卑⒒剐χf，“其實我來自外省，還是最邊緣的外省?！?p>　　阿基坦單膝跪在了花中，摘下一朵粉白色的花，放在鼻子邊品嗅。

　　“可如果阿提拉明年再次歸來，這些都將不復(fù)存在，我的故鄉(xiāng)會消失，我愛的人會被奴役，我不希望這樣?！卑⒒箍粗h(yuǎn)方說，“羅馬城毀掉了，可以重建，就算羅馬不在了，總會有新的建筑在這片土地上建起，也會有新的國家和文明誕生，但它一定不能是龍族，那才真正意味著一切都不會再回來。”

　　伊笛可看著遠(yuǎn)方，回顧著這段旅途，不僅是這出門的十天，而是這長達八年的時間，她覺得心中有什么柔軟的地方動了動。

　　“是啊，不能就讓它這么毀滅了，不然我的回憶，將無處安放?！彼椭^說。

　　最后，阿基坦向伊笛可伸出了手：“來吧，最后一段路，我會和你一起走的?！?p>　　夕陽的花海下，伊笛可答應(yīng)了這個請求，握住了對方伸出的手。

　　最后的刺殺之路。

　　這次的刺殺計劃準(zhǔn)備了長達一年之久，霍諾利亞在長達一年的時間始終在對阿提拉下密毒，而來自東方的武器，蓮與葵，也在運送之中。

　　最終，刺殺的那一日，伊笛可與阿基坦上路了，來自人類的最后一擊。

　　接下來的畫面正如西子月最開始所看到的那樣，身穿婚紗的伊笛可破繭而出，帶著斬開山與海的氣魄沖向臺階之上的王座，阿基坦則在殿外引爆了煉金裝置，制造了大量水元素，一老一少同時發(fā)力。

　　伊笛可成功了，審判的領(lǐng)域、蓮與葵的煉金領(lǐng)域，大量水元素，她的刀斬開了大地與山之王身上的永久鐵浮屠，切開了它的身體，用死亡吞噬了對方。

　　這一刻水元素同樣也被煉到了極致，變成黑色的堅冰。

　　當(dāng)蓮的刀揮落而下后，鐵面被破開，烏青色的發(fā)絲流瀉向了空中，宛若狼豪揮出的墨遒，那是東方特有的韻味美。

　　藏在鐵面中的，是個相貌美好的女人，兼具美艷與森嚴(yán)，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結(jié)合在她身上，她是天生的皇后，也是天生的將軍。

　　“我是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是你殺不死的存在，千年后我將再度蘇醒?！迸讼袷窃谧鲎晕医榻B，分明她已經(jīng)快死了，可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耶夢加得將手從后方擁向了伊笛可的腦后，撫摸起了對方的金發(fā)。

　　“希望到時候，還能有像你這樣的勇士擋在我的面前，重新把我送回地獄?！币畨艏拥糜锰摳〉穆曇粽f著挑釁的預(yù)言。

　　下個瞬間，整座宮殿開始崩塌，因為它的主人大地與山之王已經(jīng)陣亡，耶夢加得心臟停止跳動的一刻，支撐宮殿運行的煉金矩陣就啟動了自毀程序。

　　君主陣亡的一刻，所有的純血龍類力量都大幅度減弱了，再加上審判的領(lǐng)域也在崩塌擴散，宮殿下陷自毀，龍族大軍轟然覆滅。

　　就這樣，伊笛可的傳奇故事結(jié)束了，在地下深埋了數(shù)千年，直到西子月重新接觸到蓮與葵之后，這個故事才重見天日。

　　......

　　......

　　“真是個.......精彩絕倫的故事?！卑簾崛滩蛔≠潎@。

　　結(jié)束故事講述后，西子月這才抽出空來喝了一口早已涼透的紅茶，她自己也有些講入迷了。

　　回過神來，西子月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旁邊圍著一圈松鼠，可能是從后方的松樹林摸進來的。

　　這群松鼠相當(dāng)不怕人，平常就往這里鉆，昂熱也樂意向它們喂食。

　　它們就這么圍著西子月聽故事，沒準(zhǔn)是把她當(dāng)成了個頭大一點的同類了。

　　“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荊軻刺秦王，同樣是雙人組向一位不可一世的君王發(fā)起近距離行刺，但阿基坦的表現(xiàn)甩開秦舞陽太多了，像這種一把快入土的年紀(jì)了，還有魄力點燃煉金裝置自爆的，除了他之外，也許就只有我的導(dǎo)師之一，甘貝特侯爵了吧?！卑簾嵊衷诨貞?。

　　“那個晚上，他架著馬車沖進‘無塵之地’的領(lǐng)域里去，用馬車和馬的重量把對手撞飛，誰能想到，這么暴力的他居然是個文職人員。”他接著說。

　　從校長的語氣西子月能聽出來，這位甘貝特侯爵也死在了這一撞中。

　　“聊一聊這段故事中的另一個插曲吧，關(guān)于那對刀劍，蓮與葵的來歷。”昂熱說，“說起來它與你也有密切的關(guān)系，打造它的人是當(dāng)時陳家的鑄劍大師，姓名不詳，關(guān)于這對刀劍的信息也僅在《陳氏族譜》上一晃而過?！?p>　　西子月愕然，沒想到這事也能和陳家扯上關(guān)系。

　　不對，現(xiàn)在會想起來，這個家族的身影其實一直都徘徊在自己身邊，比如陳墨瞳。

　　“在遙遠(yuǎn)的古代，中國的混血種才是站在煉金術(shù)王座上的族群，這就不得不又提及一段過往歷史了，有關(guān)白帝城的故事?！卑簾嵴f。

　　“看過任務(wù)報告，說是青銅與火之王諾頓、康斯坦丁曾經(jīng)前往四川，諾頓偽裝成一個叫李熊的人，幫助公孫述稱帝?！蔽髯釉抡f。

　　“沒錯，雖然對諾頓的討伐進攻是一次混血種的主動出擊，但它依舊很艱難，正如阿提拉耗盡了秘黨一代人的精華，諾頓也耗盡了當(dāng)時中國古代混血種一代人的精華。”說到這里，昂熱深深地抽了一口氣，“因為諾頓釋放了燭龍，滅世級言靈，序列號為114?！?p>　　西子月點了點頭，這些都是她看過的資料。

　　以序列號112的萊茵為界，往上走都是滅世級言靈，相較之下審判只是站在了神國的門檻。

　　“雖然燭龍將整個白帝城都焚毀了，但中國古代的混血種還是獲得了不少青銅與火之王的煉金技術(shù)，這對刀劍，蓮與葵就是他們的最高杰作，如果說七宗罪是龍類最強的煉金刀具，那么蓮與葵則是人類最強的煉金刀具?！?p>　　“人類最強的煉金刀具......”西子月下意識重復(fù)了下這個不得了的前綴。

　　“公元411年，阿基坦首領(lǐng)預(yù)言到了阿提拉的復(fù)蘇與進攻，除了改變羅馬城布局，尋找伊笛可，還不遠(yuǎn)萬里派人東渡，請求陳家?guī)椭蛟爝@柄刀具，陳家長老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知道如果阿提拉真的攻克了羅馬，恢復(fù)了龍族文明，那么將他們也將無法無法獨善其身，于是便花了數(shù)年時間才將它造了出來，終于在伊笛可上最后戰(zhàn)場的前一刻，將它交到了對方手上，說起來也是千鈞一發(fā)。”

　　西子月想象著這柄武器在熔爐里鍛造了上萬個小時，跨越萬水千山，代表人類的決意投入屠龍戰(zhàn)場，忽然有種別樣的浪漫史詩感。

　　世界忽然又大了起來，似乎不再只是某幾個人的舞臺劇，在幕后還有無數(shù)人付出了看不見的努力，他們的名字只在結(jié)尾的主題音樂里一閃而過，那是一份光榮而浩瀚的亡者名單。

　　“我時常在想，這世上是否真的有命運，阿基坦，陳家，伊笛可，霍諾利亞，蓮與葵，這些關(guān)鍵要素少任何一個，人類的歷史都將終結(jié)，可偏偏他們?nèi)技R了?！卑簾釋χ齑斑駠u不已，雪茄的白氣呼出。

　　不知不覺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黑了，這個故事還真就持續(xù)了一下午，這是有史以來最長的茶會。

　　“今天的茶會就到這里吧，很感謝你，西子月同學(xué)，你本學(xué)期的績點已經(jīng)全部打滿，GPA4.0，學(xué)點也會按時發(fā)放，不過你應(yīng)該不缺這個吧？”昂熱用一笑將氣氛拉了回來。

　　“不缺，自由一日的學(xué)點還有很多沒花完?！蔽髯釉抡f，“今天就這樣了嗎？”

　　“就這樣吧，去和你的伙伴們吃晚飯吧......目標(biāo)找到了嗎？”昂熱正要起身，卻忽然坐了下來。

　　西子月想了想才回答：“大概找到了，暫時就把拯救世界當(dāng)成我的目標(biāo)好了......就當(dāng)是對伊笛可遺愿的繼承?！?p>　　“那你有興趣繼承伊笛可的代號嗎，叫做‘翠之魂’，不過并沒什么特殊含義?！卑簾嵝χf。

　　“很好聽的名字，到時候我會考慮這個代號的?！蔽髯釉曼c頭。

　　茶會結(jié)束后，昂熱目送西子月離開。

　　沒過多久，副校長，守夜人從房間的暗處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她光是接觸一件物品，就能探知它主人的過去，你就不覺得這個能力太過分了點嗎？”

　　“你想說，這已經(jīng)是類似于穿越時空一類的能力了，對么？我的老朋友。”昂熱緩緩地靠在了辦公桌的椅子上。

　　“穿越時空，這是科學(xué)的理解，用煉金術(shù)的語言來理解，更像是精神元素的轉(zhuǎn)移，她將自己的精神投放到了過去。”守夜人灌著酒瓶說。

　　“過去啊......”昂熱別有深意地呢喃著這個詞。

　　“你又在想那件事了？”守夜人問。

　　昂熱點了點頭：“在我的記憶中，總有那么一段不和諧的音符，我躺在冰窖的療養(yǎng)瓶中，躺了好久，我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還有許多從我旁邊走來走去的聲音，他們是誰？也許是想把我靈魂勾走的死神吧。”

　　“老伙計，你可千萬別癡呆或被害妄想癥了，你要是癡呆了，我們的工作會很難開展的?！笔匾谷苏f。

　　“我也很怕那一天的到來，坐在輪椅上和躺在療養(yǎng)瓶里什么也做不了一樣痛苦.....或許我也應(yīng)該像伊笛可那樣，在自己撐不住之前，找條龍王，與它同歸于盡？”昂熱笑了笑。

　　他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從椅子上起身，將它舉向了天窗，像是在與月亮邀酒。

　　“說起來，明非呀，你到底在哪里呢？”昂熱幽幽地看著浸泡在紅酒中的月亮，隨即將它一飲而盡。

　　......

　　......

　　“我回來了?！蔽髯釉峦崎T，回到了久違的房間。

　　“你這下午茶的時間太長了吧，你們是連摘茶葉的時間也算上去了吧！”格蕾爾從電腦椅前轉(zhuǎn)了過來，穿著單薄長款睡衣的模樣非常居家，兩條大白腿在空中蕩來蕩去。

　　“聊了點機密內(nèi)容，說給你聽，你要被心理輔導(dǎo)部門聯(lián)系的?！蔽髯釉掠型{對方的嫌疑。

　　“是嗎？那算了，就不打聽了?！备窭贍査查g識趣，“對了，經(jīng)過獅心會高層一下午的研究，夏綠蒂會長終于做出決定，給你點贊了。”

　　“這......謝謝她？”西子月有些無語。

　　合著這破事也能研究一下午??！獅心會原來是個這么閑的社團嗎！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呀，關(guān)于尋找路明非的事?！备窭贍栯S口一問。

　　“那還用說嗎，當(dāng)然是......繼續(xù)找下去?！?p>　　西子月躺了下去，也將目光扭向了陽臺外的黑夜，明月正皎潔。

　　......

　　......

　　同一時間，芝加哥市區(qū)，夜晚的摩天大樓如水晶般鑲嵌在夜空里。

　　某座頂層攜帶泳池與停機坪的酒店，零搭乘電梯來到了這里，五光十色的光景映入眼簾，而霸占這份景色的只倆人......不，三人。

　　老板也在。

　　還有整個助理團隊。

　　“你來的正是時候，零，新聞上說今晚會有流星雨劃過，馬上就要開始了，這里就是最佳的觀景點?！崩习逵锰煳耐h(yuǎn)鏡眺望著夜空。

　　零提著一個銀色的箱子走來：“你那樣是看不到流星雨的，流星雨的時間很短暫，最好能用肉眼觀察。”

　　“是嗎？那可真是見鬼！那個該死的推銷員居然對我說，這才是看流星雨的正確姿勢，讓我買這么貴的望遠(yuǎn)鏡！”老板氣得跳腳。

　　坐靠在泳池沙發(fā)上的酒德麻衣開口發(fā)話：“其實根本就沒有新聞?wù)f今晚會有流星雨，他只是想聽你吐槽，才這么開玩笑的。”

　　“哦，麻衣，你越來越懂我了，但記得下次這種事不要挑明了，讓我們保持默契，默契?！崩习鍜伭藥讉€放電般的眼神，又二逼又帥氣。

　　“明白，我下次會注意的?！本频侣橐鲁习妩c頭。

　　“好了，難得今天大家都在，讓我們的宴會嗨起來吧！”老板帶頭撬開了一瓶香檳。

　　“您要的東西。”零將箱子放了上來。

　　“不是說只有一張畫嗎？需要用這么正式的箱子裝？”老板對著箱子瞅了瞅，像是在研究其中玄機。

　　“為了防止畫作損毀，我特意用了這個箱子，它能扛住炸彈，就算我出事了，它也完好無損?！绷忝鏌o表情地說。

　　“別別別，難得我們今天舉辦宴會，別說這么不吉利的事，看你的表情，搞得好像這是我們付出了沉痛代價才搶回來的核手提箱?！崩习骞拔罩p手求饒。

　　箱子打開，里面也的確只有一張畫。

　　畫面的內(nèi)容是圖書館靠窗的邊緣，一個發(fā)型糟糟的男孩撐在桌上，看著窗外，而窗臺上則坐著一個穿黑色西裝的小男孩，兩人雖然外貌不同，但給人一種兄弟的既視感。

　　就是西子月在3E考試上做的畫，被零悄悄拿走的第九張。

　　老板將畫取了出來，映照著月光端詳，眼睛瞪得大大的。

　　“原來如此，我......好像記起來了點什么。”老板若有所思地扶住了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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