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 故地重游

　　夜幕已經(jīng)降臨，烏云里翻滾著可怕的聲音，像是有夜梟在嘶吼。

　　預計今晚又有一場地中海颶風降臨，新娘島今天早早休課，女孩們都被關進房間里看書去了。

　　靠近南方的懸崖峭壁上，一只有力的手攀登上來，手套里露出白皙但滿是泥污的手指。

　　一個嘿咻的發(fā)力，西子月連同一身重武器裝備翻上來。

　　時隔一個多月，她又回到了新手村。

　　不真切的感覺又來了，仿佛她這一個多月只是旅行，接下來她要做的是回到自己的房間，洗完澡躺下后，第二天一大早還有法語課。

　　她正要往前邁出時，天上突然劃過枝形的閃電。

　　緊接著是沉悶的雷聲，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雨點在地面砸出千萬朵水花，嘈雜不已。

　　很不走運，剛故地重游，雨水就緊隨其后，仿佛她帶來了不好的運氣。

　　西子月無意識回頭，看向身后的海崖，數(shù)十米的下方，海潮在巖壁下方撞得粉碎，發(fā)出雷鳴般的巨聲，巖石鋒利如犬牙，她剛才就是從這么危險的地方爬上來的，還扛著一重重的武器箱。

　　如今她的體能就是有這么強悍，也似乎在暗示她已經(jīng)不是正常人。

　　一個月不見，她真成了傳奇女特工，身上還穿著緊身作戰(zhàn)服，全身上下的線條被勾勒得淋漓盡致，頓時成熟許多。

　　她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比如借著這身拉風的行頭在同學面前狠狠裝一把，讓她們瞧瞧什么叫腐朽的墮落貴族與將青春貢獻給偉大屠龍事業(yè)特工的差距。

　　但想想還是算了，沒準到時候善后部的心理治療師一個大耳光抽上來：別特么整這么多爛活！

　　西子月順著一面平緩的巖壁爬下去，落到一處樹林中，借著暴雨與黑暗的遮掩前進。

　　所有的學生和教職人員都待在房間里，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來到宿舍樓，推開銅門，躡手躡腳地進去，踩著貓步無聲上樓，終于她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前。

　　伸出鑰匙輕輕一扭，她回到久違的房間里，但并不開燈，就讓它這么黑著。

　　西子月卸下滿身的裝備，一個大字型躺在了房間的中央，看著熟悉的天花板，滿身的水流浸入了地毯，窗戶在雷聲的怒吼下一顫一顫。

　　安靜得像是森林。

　　之所以回到這里，倒不是她念舊，而是她滿身重裝備需要有個地方安置，雖然自己已經(jīng)提前畢業(yè)了，但金色鳶尾花學院也并非生源興隆的重點院校，應該不會立刻有新生住進來。

　　好吧，其實還是有一點念舊的，想看看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

　　“西子月？”黑暗里突然傳來了疑問的聲音。

　　西子月一驚，反射式起身，舉起槍往后方就是一跳。

　　鬼才能想到這屋子里居然有人！

　　西子月打開手電筒，照亮了床上坐著的人。

　　“溫妮絲？”西子月一愣，持槍的手抖了抖。

　　溫妮絲同樣也是一臉驚愣地看著這個已經(jīng)提前畢業(yè)去當大家族主母的少奶奶，一時間都忽略了西子月手上的持著槍。

　　黑暗安靜的房間里，倆人面面相覷，窗外環(huán)繞著暴雨與雷聲。

　　......

　　......

　　片刻之后，兩人面對面坐下來，點亮一盞小臺燈，依舊是不知如何開口的狀態(tài)。

　　西子月局促地盤坐在地上，身上依舊穿著濕漉漉的緊身作戰(zhàn)服.....看上去像是從搜查官系列片場中跑出來的。

　　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則放在了她的手邊，反正都被對方看到了，就不掩飾。

　　溫妮絲的情緒居然意外穩(wěn)定，沒有大驚小怪大喊大叫，只是神色稍稍復雜，又有點稍稍尷尬。

　　她的身上穿著睡衣，應該是剛洗過澡。

　　可為什么剛洗過澡的她，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空房間中呢？

　　難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奇怪秘密？

　　“其實，我是個特工。”西子月還是選擇了最老掉牙的說詞。

　　“看......看得出來......”溫妮絲愣愣地點頭。

　　“我回來這里執(zhí)行任務?！蔽髯釉吕^續(xù)操著生冷的語調(diào)。

　　“也看得出來?！睖啬萁z繼續(xù)愣愣。

　　然后西子月就詞窮了。

　　場面尷尬地讓她想找個床底下鉆進去。

　　或者秉承“既然無法解決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的理念，一發(fā)弗里嘉彈干掉溫妮絲？

　　忽然，溫妮絲笑了起來，用手背捂著嘴，一咯一咯的模樣倒挺像個貴婦人，看來這一個月里她的確有認真學習。

　　“太好了，還是原來的西子月，看你那么嚴肅冷酷的樣子，還以為在這島上的一年里，都是你裝出來的呢。”溫妮絲撫摸著自己的胸口，像是一塊懸著的石頭落地。

　　這一笑，盤活了空氣，西子月也干脆松開拘謹?shù)牡缊鲎?，將腿側過來，標準的午后野餐坐姿。

　　雖然她看上去被層層武裝，但并改變不了她內(nèi)在的氣息。

　　這就好比套著一身恐龍玩偶找自家狗子和貓子玩，貓一看你外形不善，拔腿就跑，而狗則瞬間認出氣味，在你身上撲騰，對它來說你外形長啥樣并不重要，反正它能一嗅辨出你的真身。

　　“大家還好嗎，最近?！蔽髯釉马樦p松的氣氛發(fā)問。

　　她口中的“大家”指代不明，搞得好像她和所有同學關系都很好一樣，但這么發(fā)問準沒錯。

　　“都很好，米蘭達主任都成功升職了，還找到了男友。”溫妮絲說。

　　“那......恭喜她？”西子月笑容一擠。

　　“還有還有，赫卡麗她也提前畢業(yè)了，不過她離開時的排面沒有你那么夸張，你那邊是一艘大型的豪華游輪，她那邊只有一艘大點的游艇?！睖啬萁z就這么說起了最近一個月以來的瑣事。

　　西子月從箱子里摸出一盒高檔的巧克力，還有兩瓶可樂，這些都是新娘島上的高檔產(chǎn)品，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我啊，干這行已經(jīng)好久了?！蔽髯釉鲁烈髌饋恚治湛蓸菲康淖藙菹袷莻b客手提葫蘆酒，一舉一動中都透露自己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開始胡編亂造，她自稱從祖上三代算起就是特工，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干這行的。

　　這牛剛吹出來，西子月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根據(jù)國情來看，她往上數(shù)三代都是特工，聽著像是反動派......

　　“嗯嗯，還有呢？”溫妮絲端著小可樂，一臉認真的表情。

　　西子月的這身行頭完美說服了對方，就算她現(xiàn)在真的把龍族秘密用大白話抖露出來，沒準對方也會相信。

　　在小零食與臺燈的氛圍下，這場女生宿舍間的談話如火如荼，西子月給對方講自己的奇妙冒險，溫妮絲則是完美的聽眾。

　　“你最近過得怎么樣？”西子月問，她很關心這點。

　　“還好了，你走之后，我還是交到了不少朋友的?！睖啬萁z說。

　　“仗著伊麗莎白的名號？”

　　“多少仗了一點吧，但并沒仗太多?！睖啬萁z摸著后腦勺，笑容有點不好意思。

　　溫妮絲忽然低落起來：“但最近一段時間，島上有些不太平，經(jīng)常有外來校工進來檢查校內(nèi)情況?！?p>　　“這些人，可能是我的同事?！蔽髯釉抡f。

　　想來這就是伊麗莎白安排登島尋門的手下了，他們以校工的名義進來檢修，實際上檢查了這里的每一寸空間。

　　但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入侵小隊隊長所說的“門”。

　　“那你們，是在執(zhí)行什么任務呀？”溫妮絲好奇地問。

　　“無可奉告，起碼在事件結束之前，不能說?！蔽髯釉卵b作口風很嚴實。

　　“好的，那我不問了，免得被滅口?！睖啬萁z歪頭一笑，還在嘴巴前比了一個×的手勢。

　　“所以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里呢？”西子月問。

　　這間房依舊冷清，沒有家具修飾，基本可以排除溫妮絲被調(diào)到這間房的可能。

　　“因為......我總覺得我的房間里，可能不太安全。”溫妮絲的眼眉忽然低垂下來。

　　“不太安全？”西子月疑惑。

　　“我最近一直在做噩夢，夢見非常不好的事?！睖啬萁z搖著頭說。

　　這時西子月注意到了，溫妮絲的眼睛下方泛著一圈黑，顯然是沒睡好的跡象。

　　“是怎樣的噩夢？”西子月有些警惕。

　　“不太記得了，很多夢都這樣，也就只有睡醒的那一小會才記得，事后就忘記了。”溫妮絲低著頭說。

　　“所以我不太想睡在自己的房間里，最近幾天我都是在你的房間里睡的，就只有這間房是空著的。”她解釋道。

　　“睡我的房間里，會好一些嗎？”西子月問。

　　“會好一些，但好得并不多.....有什么東西，要來找我了?！睖啬萁z低著頭說，害怕得有些顫抖。

　　情況有些嚴峻。

　　現(xiàn)在想來，這座新娘島的謎團真是越來越多。

　　馬耳他騎士團與拿破侖相繼占領這里，一大群持高階言靈的混血種都在這座島上留下了痕跡。

　　再加上“門”這個線索，這里就更顯得撲朔迷離。

　　西子月將手伸過來：“能和我握一握手嗎？”

　　“握手？”溫妮絲不解。

　　“我身為特工的獨特解夢技巧。”西子月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

　　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卡塞爾高材生，她當然知道夢境這玩意有多玄學，又有多科學。

　　好比圣女貞德做了一個神啟之夢，就敢跨上戰(zhàn)馬率軍出征，卡塞爾的教科書上說她很可能覺醒了序列號81·先知這個神棍言靈，通過預言得知勝利，所以才這么勇。

　　至于溫妮絲現(xiàn)在做的是什么夢，得用側寫偷瞄一眼再說。

　　溫妮絲將信將疑地伸出手，西子月開始側寫。

　　壓抑、恐懼、彷徨，許多負面情緒都從溫妮絲的身上傳來，看來這段時間她過得確實不太好，需要找老嬤嬤禱告禱告。

　　忽然，一雙燦金色的豎瞳撲了西子月的腦中！

　　西子月的手抖了抖，眼睛陡然睜開，側寫被迫中斷。

　　寒氣從她的毛細孔里瀉出，額頭上浮著一層冷汗。

　　十多天前，她在卡塞爾學院里接到任務時，也產(chǎn)生了這樣的恐懼感，被巨大的蛇形豎瞳凝視后背，嚇得趕緊把窗簾拉了起來。

　　可為什么，她在溫妮絲身上也側寫出了這樣的結果？

　　她被龍類盯上了？

　　【龍王在成為龍王之前，都不會記得自己是條龍】

　　格蕾爾的這句話陰風般在西子月耳邊刮過。

　　信息量越來越旁雜了，像是一株瘋狂生長的樹木，枝條扭曲地卷在了一起。

　　最糟糕的情況，溫妮絲有可能是條龍類。

　　但西子月也想不明白，就這么傻乎乎的一個妞，該如何與桀驁不馴的龍沾邊呢？

　　“西子月，怎么了？”溫妮絲見西子月忽然嚴肅地沉默。

　　“沒、沒什么，你最近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嗎？”西子月扶著額頭說。

　　“沒有，身體方面最近一直都很好?！?p>　　“那你最近，有產(chǎn)生極具侵略性的想法嗎，比如突然間很生氣，生氣得不像是自己?！蔽髯釉吕^續(xù)問。

　　“也沒有?！睖啬萁z還是搖頭。

　　“能幫我把窗簾拉起來一下嗎?！蔽髯釉乱琅f用雙手撐著臉，像是創(chuàng)業(yè)失敗的年輕人在公園長椅上思考人生。

　　“哦，好的?！?p>　　溫妮絲站了起來，走向窗臺邊。

　　西子月在她背后開槍了，三聲槍響，弗里嘉彈。

　　溫妮絲趴倒在了書桌上，臺燈的光打在她頭上，跟睡著沒什么區(qū)別。

　　西子月原地靜默好久，槍口上還冒著煙，身體有些沉重。

　　“不好意思，先睡一下吧，讓我冷靜會?！?p>　　雷雨聲拍打在窗舷上，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敲打玻璃，想要進來。

　　轉折實在是太快，又太重，前一刻她們還像分別多日的朋友那樣無話不談，但下一刻她們就面臨著人龍勢不兩立的局面。

　　冷靜，她現(xiàn)在必須得保持冷靜，卡塞爾的課程教會每個學生強大的心理素質(zhì)，即便背靠懸崖，也要尋求逆轉機會。

　　更何況她現(xiàn)在遠遠沒有到那種地步。

　　側寫的結果很明了，溫妮絲她的確在害怕、恐懼、焦慮著些什么，這不是龍化的跡象，更像是一只瑟瑟發(fā)抖的獵物。

　　起碼有一點能確定，那就是......溫妮絲她，的確與龍族扯上了關系。

　　果然這座島上謎團重重。

　　她有預感，危機正在逼近，她得盡快行動起來才行，否則會發(fā)生無可挽回的后果。

　　西子月重新提上了裝備箱，走了出去，臨走前順帶將門反鎖。

　　雖然弗里嘉彈的效果是無傷+昏睡，但說到底這也的確是煉金子彈，對龍類也是有效果的。

　　就算溫妮絲真的是條尚未蘇醒的龍，一時半會也醒不來，如果是人的話就更醒來不來。

　　等到這次事件結束后，該好起來的自然會好起來。

　　西子月扛著裝備下樓，走出宿舍，站在屋檐下，流水如瀑布般洗下。

　　正當她盤算下一步走棋時，一道刺眼的閃電從新娘島的北邊掠下。

　　在閃電的照耀下，西子月看到了，立在那邊懸崖上的赫拉女神像，突然記起來了什么。

　　一個多月前的夜晚，在主教學樓中，她從窗邊路過時，的確看到了這么一幕。

　　月光透過赫拉女神手中的權杖在空中形成了一條微弱的光帶，而那條光帶直抵新娘島的南面。

　　想到這里，西子月立刻行動，提著裝備箱走入雨中，來到了學校的南方，這里是她登島的地點，有一片樹林和湖泊。

　　門，就在這一帶，也許在樹林中，但更有可能藏在湖泊里。

　　西子月在雨中伸出手指，像是對萬物下令。

　　“鑰匙”啟動，言靈的力量如流水般泄入了雨水的縫隙中，向著周圍擴張。

　　找不到目標。

　　無論是樹林中，還是湖泊下面，都找不到能夠打開的東西。

　　鑰匙這個言靈很特別，所謂的言靈本質(zhì)上是修改領域內(nèi)的規(guī)則，也就是說有施法范圍。

　　但鑰匙不一樣，它沒有領域這種邊界，它只強調(diào)概念，除非那扇門出現(xiàn)在西子月的視野中，并且離它夠進，才能把門打開。

　　而且，西子月必須得意識到那是一扇門才行。

　　西子月試著張開側寫，但雨水干擾了她。

　　這種感覺像是迷宮走到了盡頭，線索中斷，出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條死路。

　　西子月閉眼沉思，回憶是不是有什么漏掉的細節(jié)。

　　很快，她想到了——

　　作弊秘籍：黑羊之墻。

　　既然被困在迷宮中，那就不妨試試將迷宮的地圖調(diào)出來。

　　“Black sheep wall！”西子月在雨中大喊，聲波穿透雨幕，形成一道小回音。

　　幾秒鐘過后，一塊小石子從山崖頂端掉下來，順著巖壁翻滾而下，卡在一處縫隙里。

　　毫無疑問，石子卡住的那一塊區(qū)域，就是門。

　　西子月呆住了。

　　說不清這是黑羊之墻的言靈式奏效，還是她通過音量把那塊石子震了下來。

　　就這樣，作弊般的一幕再次發(fā)生，黑山羊又跳出了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