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夜，在血腥的白晝徹底散去后，它灑下柔軟的淡黃色月光，為幸存者披上庇護(hù)的外紗。此時的白水大營，處處亮起明晃晃的光，沒有了嚴(yán)肅的警戒，在一場驚險的勝利后，兵馬將卒得到了一個難得安寧的夜，今晚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整個白水大營，被光亮襯得像一排排剛出屜香噴噴的饅頭一樣，顯得可愛又美好。然而，今晚至少有三個人內(nèi)心卻復(fù)雜又焦慮，如烹鍋之蟻。
千羽此刻除了要忍受內(nèi)心的傷痕，還要忍耐肉身的折磨。
“啪啪”——幾道黑光閃過，那曾經(jīng)讓他不寒而栗的皮鞭，再次抽過來，在他后背上瘋狂地劃來劃去，那一道道鞭痕之下滲著血翻出筋肉，讓人觸目驚心。
千羽一開始咬著牙，尚可對抗這難以消解的劇痛。但慢慢的，他連咬緊牙關(guān)的力氣和意愿都已喪失……血與汗混在一起，從背上一起滑下，每流過一處傷口，就像蟹鉗夾蜜蜂蟄一樣，來回把那根疼痛的神經(jīng)揪來扯去。他快撐不住了，好像再沒什么力量可以包裹住這樣的折磨，就差一絲殘念，他就可以拋棄這副肉身，孑然而去……
但，他暫時還做不到。那支從馬飛天后背上取下來的箭矢，鄭重其事地橫亙在他眼前。兩只胳膊被鐵鐐扣住又朝兩邊拉開，長時間的鞭撻使他無力的跪在地上，地上除了那支箭再無其他。箭尾刻著的那個“千”字像一副釘錘，每一次眨眼，就在往自己的眼窩深處砸去！
“咳咳！”一陣威嚴(yán)的咳嗽聲從門口傳來，那個人掀開門簾，走進(jìn)這間臨時的“牢獄”，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先出去。”
“遵命?！鼻в鸨澈竽莻€無情的刑吏，吃驚的看著說話之人，猶豫過后，只得收起皮鞭，領(lǐng)命退下。
“你們也別站這兒，去四周巡邏，不要打擾我審問犯人?！蹦侨嘶仡^簡單吩咐了一下門口的侍衛(wèi)，然后踱步到千羽跟前。千羽并沒有抬頭，聽聲音，已辨出是戴忍龍，絲毫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盡管他的內(nèi)心如電閃雷鳴，恨不得一下劈死這個奸人。但眼下，他只有大口喘氣的份兒，只是在戴忍龍靠近以后，喘得更加劇烈了。
看千羽被抽成這副慘樣，戴忍龍像是早就知曉一般，冷冷的拋出幾個字：“想好了嗎？”
這幾個字不知為何，像是自帶能量一般，此刻注入千羽體內(nèi)，竟讓他情不自禁地狂笑起來：“哈哈哈，這句話，難道不該由我來問你嗎？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后，他順勢向地上吐了口痰，正落在戴忍龍的腳邊。
戴忍龍眼皮向下一掃，過目之后又凌厲地抬起，直直的看著千羽，說道：“我當(dāng)你是聰明人，所以咱們直接進(jìn)主題。”
“哼，還他娘的扯什么主題？不就是讓我承認(rèn)，這一箭是我自己射出去的嗎？好了，說完了，你他娘的滾回去吧！”
兩句話下來，戴忍龍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成了一尊石像。千羽看他半天沒個動靜，于是艱難的抬頭看了一眼：只見戴忍龍沒有一貫的戰(zhàn)甲附身，而是意外的套了一件青灰色長衫，著實(shí)樸素。眼神中也沒了以往那不可一世的神態(tài)，仿佛只有一個“空”字，看不出他此刻有什么樣的情緒或想法。
看到千羽抬頭，戴忍龍緩緩開口道：“我這個人，從不和別人講條件。我只會告訴對方，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你可以自己做出判斷和選擇?！彼届o的說著，聲音也放得很低，字里行間仍見冰涼，但氣質(zhì)仿佛已默默轉(zhuǎn)變，有一種主動向千羽尋求共識的意味。
“噢，是嗎？那你倒是說說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千羽說完，戴忍龍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換到身前。露出此前一直攥著的銅制鑰匙，他俯下身子，打開了扣在千羽手腕上的鐵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