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被光照壓的很低,一張花白的答題卡印著黑色鉛筆墨和黑色水性筆??紙隼锏目照{(diào)冷氣和扇葉的風(fēng)輕輕掃蕩著許星冉額前的那一縷劉海,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短衫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的闊腿褲。
考場里的學(xué)生有些望向窗外看著被和風(fēng)輕吹著的枝葉,有些學(xué)生時不時的抬頭看掛在墻壁上的鐘表看還剩多久時間。
許星冉不同,她沒有抬過眼睛。臨近收卷的時間,她放下黑筆,蓋好筆帽整理試卷和答題卡。鈴聲一響,全體考生起立有序離開考場。
這是生地會考的最后一場考試,生物。所有考完的學(xué)生都在歡呼雀躍,都在哀嚎這幾個星期學(xué)生地的苦累。唯獨許星冉不同,她靜靜的待在一角收拾好考試用具。
她長呼出一口氣:“呼…結(jié)束了。”額前的劉海蓋住了人的眉毛,少女仿佛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點。
她的初中生涯已經(jīng)過去一大半了,她們這邊生地會考過后還要讀兩個星期的書迎接期末考試。
兩個星期,只有兩個星期了,只有兩個星期可以看見陸遲了。
她手指稍稍緊了緊,輕抿了一下嘴唇。和風(fēng)輕輕掃過人臉上那一層細小的白色絨毛,別人歡呼雀躍,她卻滿面愁容。
一瞬間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輕笑出聲?;蛟S是少女長大了,不再像之前那樣大大咧咧,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朝氣蓬勃。
又或者說,她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一瞥一笑都牽動著她的情緒。那個原本陽光開朗的少女,貌似早就在星軌移位的那一瞬間變得沉寂下來。
許星冉低聲說了幾個字,卻被周圍喧鬧的聲音給打斷。她背好雙肩包朝外面走去,出了教學(xué)樓迎接人的是滿面陽光,她剛剛其實還沒說完呢。
她剛剛說:“喜歡他這件事,難道不是我自找的嗎?”
對啊,這不是自找的嗎?誰叫她動心了,誰叫她這么不爭氣,誰叫她這么沒出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許星冉穿過人群,她微微瞇眼抬起頭看向那一團炙熱耀眼的太陽。人流不息,急著回家的人很多,許星冉伸手擋住太陽,光照從少女的指尖溢出來。
一絲暖陽倒映在人那雙如小鹿一般的眼睛,今天的衣服跟太陽好搭,是不是跟陸遲…也很搭?
許星冉他們是來景川中學(xué)考試的,考生稀稀散散的從里面結(jié)對出來。景川的校門種了幾個樟樹,一個少年穿的一身黑。
他站在許星冉十米遠的地方,樟樹半遮著人上半部分的臉龐。許星冉站在光里,他站在暗處,默默的看著她。
夏日里的風(fēng)輕輕掃過,6月了。少年看著許星冉被風(fēng)吹著的發(fā)尾,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淡淡的,蟬鳴叫的聲音很大,蓋住了人的話語。
少年勾唇輕笑,他轉(zhuǎn)過身子手插口袋轉(zhuǎn)身往旁邊的階梯走去。算了,她聽不見不是更好嗎?
——
“喂,那位……?”許星冉這會兒才剛放學(xué)回來,放在書包口袋里的手機傳來一陣聲響。是個陌生號碼,她不認識,直到電話那頭的聲音讓她抓著手機的指尖稍稍緊了緊。
“冉冉……”許母那有些沉寂又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許母是個女強人。常年在外打拼,如今現(xiàn)在已經(jīng)39歲,是一家公司的人事部總監(jiān)。
許星冉緩緩皺了一下眉,她深吸一口氣隨后緩慢吐出仿佛早已料到人接下來要說什么:“又要鬧離婚,是嗎?”
電話那頭的人過了很久也沒有開口,許星冉干脆搭在旁邊的路燈桿子上?,F(xiàn)在其實開始已經(jīng)下了一點小雨,白熾燈下照應(yīng)著毛毛細雨。雨珠一點一滴的落在少女的發(fā)頂上,白皙的指尖緊握住手機,聲音再一次淡淡的開口:“你這么久聯(lián)系我,就是想趁著我爸趕回來讓我跟你走?”
電話那頭的許母聲音有些無奈,她長嘆一口氣跟許星冉整個年僅十四歲的小姑娘打官腔:“是的,既然你早就已經(jīng)料到了,我也不想隱瞞你什么?!?p> 許星冉的睫毛微顫著,睫毛那塊地方不知道粘的是淚水還是那細小的毛毛雨滴:“嗯……”
許母:“我知道冉冉,你希望爸爸媽媽多關(guān)注你。但是因為公司的原因媽媽沒時間照顧你,本身想著你爸爸在家里好好輔導(dǎo)你功課什么的,彌補一下媽媽不在的母愛。結(jié)果你爸爸天天跑到外面去賭,去喝酒,一天到晚不著家,放你一個女孩子在家,他怎么想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急促,有時候也會噓寒問暖的關(guān)心一下許星冉最近有沒有怎么樣。許星冉她稍稍皺了一下眉毛,神情稍稍有些凝重。
她上回發(fā)燒發(fā)到39度,周瀟瀟作為班主任不是已經(jīng)聯(lián)系他們了嗎?許星冉貌似想到什么,嘴角上揚冷哼了一聲。
算了,他們兩個都是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時間去管她???一個忙著賭,一個忙著加官進爵,怎么可能有時間管她。
許星冉其實沒聽多少,她其實很想當(dāng)機立斷的跟電話那頭的人硬氣道:“你難道自己不也是一樣的嗎?”
可她沒有,她強硬不起來。
許母:“冉冉,媽媽可以給你提供最好的教育。你來媽媽這,來c市。這里很繁華的,媽媽可以送你去外國語學(xué)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的。”
許星冉覺得有些刺耳,她閉了閉眼眼睛。仰頭任由雨滴落在那張嬌小的面龐上,按理來說許母這也算彌補對許星冉多年的愧疚了。她應(yīng)該高興的,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她高興不起來,不是說母親的愛溫潤如水嗎?可為什么從這些言語里面,許星冉感覺到的是冷冰冰的一串文字,她既然還覺得這些話從許母嘴里說出來,有些異常的惡心倒人胃口。
許星冉?jīng)]有說話,她只是靜靜的聽著許母講述的利與弊。她沒有說話,直到聽見那邊傳來一陣年輕女聲:“顧總監(jiān),上頭那邊召開緊急會議,請您現(xiàn)在立馬趕過去?!?p> 許星冉立馬按下紅色掛斷鍵,一瞬間她感覺世界都安靜了。她閉眸仰著頭,想起許母剛剛說的話,好煩。
其實在某個瞬間許星冉其實還懷疑過,她究竟是許母的女兒還是她的下屬。
雨勢逐漸變大,許星冉在雨里站著。雨水慢慢浸濕了人的頭發(fā),額前的劉海黏在了人的腦門上。白皙的臉龐掛著淚水和雨水,許母的電話不該打來。許星冉也不覺得開心,相反,更多的是委屈。
——
許星冉回到家里洗了頭發(fā),她拿干毛巾輕輕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她站在窗戶面前,屋外的雨夜,那個人家里的燈…沒有亮起。
她指尖微微頓了一下,把毛巾晾在一邊的椅子背上。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屏幕,是外賣。
許星冉閉眸深吸一口氣,早知道不叫外賣了。其實現(xiàn)在,壓根就沒什么胃口。
她拿了一把透明的雨傘穿著舒適的衣服下樓,來到小區(qū)大門口接過外賣。到了家門樓下,本來想著就這樣轉(zhuǎn)身上樓,卻意外瞥見了這樣一幕。
許星冉看見陸遲穿著還未換下的高中部校服,手里拿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站在一輛黑色的豐田車面前。
他神情黯淡,許星冉清楚的看見陸遲手上拿著一袋文件資料。陸遲的臉色在雨夜里不知道是因為光的照應(yīng),許星冉感覺他臉色有些慘白。
陸遲的眼眸微微垂下來,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他將手里的文件一把摔進大開的窗戶口。他一手扒在窗戶口上,語氣有些兇狠,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告訴他,他就算是把他公司給我了,老子他媽都不稀罕回去?!?p> 松開之后陸遲還抬腳用力踹了一下車門,陸遲打著傘準備朝許星冉那邊過去的時候。車里的人下來,西裝革履沖著人的聲音大喊道:“少爺,您就再給老爺一次機會吧?”
陸遲沒有說話,他只是低頭看著路。雨滴一點點的落在黑色的傘冒上,雨傘半掩著人的臉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變化和那精細的五官。
他皮膚很白,骨骼分明的指尖緊握著黑色的傘柄。他一身校服風(fēng)華正茂,卻偏偏在這個雨夜沖刷掉了他的傲氣。
許星冉連忙抱好東西躲在門口后面,她手里還捏著傘柄。傘尖上面還在滴著雨,陸遲剛剛那樣是她許星冉平時第一次所見。
今天太陽這么早就落山了,是因為太陽心情不好,想哭一會兒嗎?
許星冉微微側(cè)頭那個少年早已消失在外面的過道之間,她推開門看著人離開的地方。輕輕抿了一下唇,她再是回頭看了一下蹲在雨里撿著一部分散落在地上的資料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少爺?陸遲……是富家公子嗎?
許星冉?jīng)]有管那么多,她只是追了上去。她都忘記打傘了,她剛洗好的頭發(fā)稍稍濕了一點點。許星冉來到人上次他跟她說的那一層樓,她按下電梯按鍵??墒遣恢罏槭裁?,這個時候電梯貌似從負一樓上來的速度很慢。
許星冉輕嘖了一聲,轉(zhuǎn)身往安全通道那邊走去。她只是才上了兩層臺階,就看見了陸遲那一把黑色的長柄傘被丟在了那樓梯間口。
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尼古丁的氣息,聞起來有些嗆鼻。許星冉抬手捂了捂鼻子,她站在階梯上清楚的看見上面的樓層丟下一個煙頭。
她往上稍稍走了點,走到轉(zhuǎn)角處最后一個上階梯,她看見樓梯間口起碼堆著五六個煙頭的樣子。她順著扔煙頭的方向望過去,她看見了陸遲。
陸遲雙腿大開著微弓著身子,雙臂搭在大腿上方。額前的劉海稍微長了一些,蓋住了人的眉目,或許是注意到那炙熱的視線他撇頭望向站在旁邊看著他入迷的人。
透過發(fā)絲許星冉看清楚了人那雙多情迷人的桃花眼,貌似多了一層憂傷。不知道是不是許星冉的錯覺,她看見陸遲的眼睛里面泛著水光,眼白那塊地方稍稍有些充血。
許星冉稍稍愣了愣,她指尖那塊地方輕輕摩挲著塑料袋,聲線放緩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兒:“你…是哭過了嗎?”
陸遲手里還拿著煙頭,他垂下眼簾。把煙頭對準旁邊的階梯扭了幾下煙頭,將那一點星星煙火掐滅低頭沉聲開口道:“算是吧,剛剛被煙灰燙了一下。”
空氣里夾雜著一絲尼古丁的氣息,許星冉剛洗完澡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跟陸遲身上的味道有些許相似,陸遲輕輕嗅了嗅鼻子抬眼重新與人對視著。
許星冉看著人那對眼睛心中莫明的有些話,安慰的話語在嘴邊不好意思開口。她緩緩垂下眼簾不敢抬頭與人對視,陸遲低聲笑了笑嘴角邊勾起的梨渦意外的看著讓人覺得有些治愈。
陸遲打破了那一層沉寂:“你要不出去待會?吸二手煙對身體不好……”
許星冉撇嘴有些不高興,虧他還知道身體不好。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他還吸個屁?。∠氲脗€肺癌是嗎?
許星冉一瞬間也不知道那里來的膽子:“那你還抽煙,你剛剛抽的和算上地上的起碼有七根煙了。你還知道會身體不好,你是想怎么樣?得……”
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陸遲已經(jīng)從臺階上站起來了,他低頭微瞇著眼睛。伸出一截淡粉色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上唇那塊地方,他雙手插在秋季校服的口袋里,轉(zhuǎn)身邁著上階梯向前走去。
許星冉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懊惱。她干嘛多管閑事,又不是很熟的朋友,陸遲現(xiàn)在估計會覺得他有點煩吧。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回家的時候,陸遲站在樓梯上方微弓著身子眼簾垂下來看著人:“上來,待一會兒吧?!?p> 許星冉有些沒想到,她驚愕的抬起頭望向那個少年。只見少年微微頷首,示意她跟上。許星冉立馬笑著點點頭快步跟在人后面,一起上樓。
他們兩個沒有去陸遲的家而是來到四樓的那個拐角處的臺階坐著,許星冉不敢坐在他旁邊。不是害怕,而是感覺她有可能…不配坐在他身邊。
“上來。”陸遲手里拿著打火機,時不時的用指尖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他眼眸微微瞇起,與坐在下一層臺階的少女互相對望了一眼“別整的像我欺負你似的。”
許星冉有些摸不清這個大少爺是怎么想的,歪了歪腦袋有些疑惑的看著人。人家卻連眼睛都沒抬一下,陸遲深吸一口氣抬手拍了拍衣服袖子:“行了,應(yīng)該沒煙味了?!?p> 許星冉呆了一下,捏著東西的手稍稍緊了緊。
這一年他喜歡的男孩蹲在樓梯間口,冷冽的眸子對待她貌似有少許的溫和,他一世輕狂唯獨今天不同,他撣了撣衣服上的煙味滿不在乎的望向一邊:“行了,應(yīng)該沒煙味了?!?p> 許星冉嘴角輕微上揚,她乖巧的嗯了一聲上了一個階梯坐在陸遲旁邊。剛坐下就聽見那少爺又發(fā)話道:“你覺得…我是什么樣的人?”
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突然,許星冉遲疑的啊了一聲。她撇頭看見她心動的少年與她緊挨著肩膀,好看的側(cè)臉隨著那一縷暗光的照應(yīng)他整個人看著有一點沉悶。
她輕抿了一下嘴唇,心中不由得想著。他……今年好像是17吧?
陸遲見人遲遲不回答,笑了一下。嘴角邊的梨渦明明是治愈的象征,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許星冉感覺,他笑起來,有點沒有人情味。
陸遲的聲音平淡如水,許星冉什么也不能做。好像他們的關(guān)系只能止步于此,只能止步與緊挨在一起坐著。
陸遲抬手撩了一下額前那礙事的頭發(fā),沉重的呼出一口氣輕笑出聲:“我這個人…是很差勁的?!?p> 許星冉眼神黯淡下來,她不喜歡這個詞,不喜歡差勁這個詞用在陸遲身上。如果他差勁的話,是怎么將許星冉這個處在深淵巨口的人給拉回來的。
許星冉捏了捏膝蓋上方的校服褲那塊地方,其實她很想說話,很想告訴陸遲。他不差,他一點也不差。他可是高中部穩(wěn)居年級前五十,他是體育特長生,是所有人口中的天之驕子。
許星冉有些小聲的撇嘴有些別扭的開口道:“你才不差勁呢……”
許星冉以為他沒聽見,她聽見陸遲低笑了一下。她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人一眼,他是在嘲笑他自己嘛?
許星冉咬了一下嘴唇從地上站起來,有些急促的開口:“我先走了?!?p> 或許在陸遲眼里,許星冉跟他壓根就不熟。她的一句不是,或許在陸遲眼里是口頭安慰。實則不是的,是發(fā)自肺腑的。她許星冉喜歡的男生,怎么可能會差。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腕間傳來一陣溫度。指腹上有著厚重的老繭,觸感有些粗糙。許星冉愣了一下,她驚愕的看著坐在地上的陸遲。
陸遲低著頭沒有說話,只是抓住人的手腕一言不發(fā)。許星冉咽了咽口水,不敢掙脫任由他握著。
她的太陽貌似在向她求助。
許星冉本身就是想伸手拉陸遲一把的,她不想看見她的太陽墜入深淵,不想看見那一團炙熱的光源體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可她沒想到的是,太陽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光抓住了她這個活在深淵里的她。
——
許星冉回家在寫滿了一大半的最后一張末頁寫上,“我曾經(jīng)一度的以為他不懼歲月,不懼世俗與言論。在我眼里,他貌似就是一個神明,而神明是不會跨的。可當(dāng)我今天親眼所見,所感,我才知道。那個所謂不懼歲月,一世輕狂的人,不過也才是個16.7歲的少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