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寡聞
林晚照敷著額頭走進教室時，里面基本上坐滿了人，班主任老劉站在講臺上正說著什么。還是那副記憶中的樣子，個子不高，黑框眼鏡，微微凸起的小啤酒肚，條紋襯衫的口袋里別著一只黑色鋼筆。
“咳咳，那個，在這個第二學(xué)期啊，你們...”
“報告”林晚照站在門口，輕輕地打斷老劉。
“呦，林晚照呀，快進來，膿這是怎么啦”老劉老家在南方，后入贅到他老婆家里，雖在鎮(zhèn)子上教書這么多年，但說話時依舊能聽出南方口音。
面對堂下學(xué)生的取笑，他曾指著自己灰白的鬢角解釋道：“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未改鬢毛衰。我這個鬢毛已斑白稀疏了啦，要是這個家鄉(xiāng)音調(diào)都改啦，回家誰還能認識我呢?！?p> 倒真是被他說出一番離愁別緒，不愧教了二十多年語文。
林晚照被笑臉佛似的老劉盯著，心中莫名其妙想起這一遭。
倒也沒忘記回話：“沒事，不小心撞了一下”
說完話便在全班的注目禮下淡定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第一組靠墻的右下角，她三年沒挪過窩的地方。
學(xué)校施行“三三六”教學(xué)模式——每個行政班里分六個組，每個組里按名次各有六個人，同一個小組的學(xué)生把桌子圍在一起坐。第一名在第一組，第二名在第二組，以此類推，第六名在第六組，分完頭輪學(xué)生，從第七名開始又從后往前，第七名在第六組，第十二名在第一組......
美曰其名，為了好學(xué)生更好地幫扶成績落后的同學(xué)。
做為第一名的林晚照自然要幫扶班級里的第三十六名。
和她相鄰而坐的就是班級里的最后一名，也算是她的同桌——黃雁。是個發(fā)育豐滿，卻整天含腰駝背的女生。說話時總是低著頭，不敢看人。記得聽予婷說起過，上輩子的她初中畢業(yè)就嫁人了，其它的消息倒是再也沒有了。
林晚照本不想多管閑事的，畢竟人各有命。
但轉(zhuǎn)念一想：老天再讓我活一世，不就是讓我來改寫不幸的嘛？改沈斜一個人也是改，再多幾個又何妨？結(jié)個善緣也好。
想及此，林晚照不假思索地搭話：
“寒假過得怎么樣？”
面對一向高冷的學(xué)霸突如其來的搭話，黃雁側(cè)著頭飛速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良久的沉默。
林晚照一邊拿出作業(yè)一邊腹議道：我這人緣還真“好”。
“挺...挺好的，你...你呢？”黃雁半晌后才紅著耳朵回復(fù)。
看著女孩一臉謹(jǐn)慎的模樣，倒有幾分可愛。
而后又不禁反思起來：自己真得這么可怕？
所以，她一改上輩子高傲不可攀的樣子，雙手交疊趴在桌子上，和同桌小聲地聊著天。
......
老劉終于停下了他的講道，讓班長組織學(xué)生打掃衛(wèi)生，領(lǐng)教材，收作業(yè)等開學(xué)必備事項。
一時間，人聲鼎沸，教學(xué)樓頂都要被掀翻了。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嗎，四班轉(zhuǎn)來一個學(xué)生，竟然染著白色的頭發(fā)，好拽好狂啊。第一天上學(xué)就嘴角帶傷，看來又是個不好惹的主，嘖嘖嘖”
“真的？走走走，去看看”
一幫女生圍在教室門口嘰嘰喳喳地，滿眼星光，倒也活潑美好。
符合這個年紀(jì)的美好。
林晚照站在講臺上收作業(yè)，看著她們無所憂愁的樣子，心中不免羨慕。
不過，她也沒有什么好羨慕的，因為，老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真好啊。
“晚晚晚晚！我的晚晚！”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熟悉的聲音從樓道里傳來，硬生生聽出來八百年未見的樣子。不是焦予婷是誰？
從教室后門進來的女孩，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被高高束起，又厚又直的齊劉海非常符合時代潮流。她蹦蹦跳跳地走至林晚照面前，撲閃撲閃的大眼睛自帶萌氣地瞅著眼前人：
“愛妃，想朕了沒？”調(diào)皮的語調(diào)。
印象里的焦予婷總是一頭颯爽短發(fā)，現(xiàn)如今看著這個長發(fā)飄飄的她，林晚照倒是有些陌生，竟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喂，一個假期沒見就不認識了？”焦予婷叉著腰，佯裝生氣道。
“哪有，您永遠是我的皇上”林晚照即刻曲腿俯腰，諂媚道。
“這還差不多”小姑娘仰起頭一笑，教室里的光線都明亮了幾分。
誰能想到這么可愛的姑娘日后會選擇為愛從軍呢。而那個當(dāng)年許諾她一生一世的狗東西，轉(zhuǎn)身就和嬌弱小綠茶在一起。
真晦氣！
狗東西叫田非，林晚照的同班同學(xué)。
小綠茶叫邱夢，也是林晚照的同班同學(xué)。
現(xiàn)實真特么狗血啊。
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果不欺我。
想起上輩子小姑娘受的苦，林晚照一臉認真地講：
“婷婷，這輩子的幸福我?guī)湍闶?！?p> 好殺馬特??！剛說完林晚照就覺得一陣惡寒。
果不其然，對面的女孩先是一臉問號，而后嘴角又揚起克制不住的笑意：“林晚照？中邪了你？假期網(wǎng)文看多了吧？”
林晚照回了她一個呵呵噠的微笑。
“不開玩笑了，話說我們班今天轉(zhuǎn)來一個男生欸，叫什么沈…沈斜，挺邪氣的名字，人也長得挺邪氣的?！?p> 焦予婷有些興奮地談?wù)摰馈?p> “怎么，你又又又春心萌動了？”林晚照邊開著玩笑，邊把收齊的作業(yè)抱起來。不等焦予婷回復(fù)，就邁開腿向辦公室走去。
焦予婷也從講臺上抱起另一摞暑假作業(yè)，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晚照身后：“說什么呢？人家還是小孩子”
假裝嬌羞的語氣。
作業(yè)壘得太高，擋住了林晚照的視線，她只能憑著記憶摸索前進。
突然，前面突然暗了下來，接著一道聲音響起：
“我來幫你吧”有些沙啞。
還不等林晚照回話，那人就抬走她手中了一大半作業(yè)。
林晚照這才看清來人，是今天籃球場的那個少年啊。
小伙子挺懂事兒啊。
“趙學(xué)長，怎么不幫我啊”焦予婷在后面扯著嗓子打趣道。
“什么趙學(xué)長？”
林晚照看他青澀的樣子，還以為他是剛?cè)雽W(xué)的小孩兒呢。
“初三的趙樸謹(jǐn)啊，上學(xué)期剛拿了全省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金牌，咱們學(xué)校的金疙瘩，你不要告訴我你沒聽說過”
看不見焦予婷的臉，但林晚照還是能想到她滿臉無語的樣子。
？？？上輩子有這個人嗎
“好吧，我孤陋寡聞”林晚照無意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