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功?”姜妍嘴里疑惑地嘟囔著。
她知道的,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之后,秦人耕戰(zhàn)立國。戰(zhàn)場上以敵人的腦袋換取軍功,可以封爵,得到良田、房子和奴隸。
而原本是隸臣妾的,也可以通過軍功,脫除隸籍,成為黔首。
隸臣妾,就是奴隸。男奴隸叫隸臣,女奴隸叫隸妾。臣妾這個詞,在秦漢之前,都代表奴隸。
夏商周千百年以來,因為生產力的匱乏和畜力的貧瘠,所以奴隸才是最常見的基礎勞動力。
各國的奴隸,也都是終生為奴。并且奴隸的子女,仍然是奴隸,永世不得翻身!
漢代經過文景之治后,大量蓄養(yǎng)牲畜,生產力提升上來,于是隸臣妾才逐漸改成了三年、五年、十年的‘有期徒刑’。
主要也是漢代以后,再大量養(yǎng)奴隸充當基礎勞動力,變得不如養(yǎng)些驢和騾子便宜。
驢和騾子死了還能吃肉,又不用擔心年紀老邁的和年紀小的,還忠心耿耿不反叛。
而秦代以前,老百姓糧食都吃不飽,還養(yǎng)什么牲畜?牛馬的地位比人高,畢竟私自殺??墒侵刈?。
但秦人卻敢于將這樣的制度打破,讓奴隸可以通過戰(zhàn)功,重新成為平民。甚至如果戰(zhàn)功赫赫,還能因此當上貴族!尋常的賤民,也可以通過獲取軍功而發(fā)家致富,光宗耀祖。
相反,普通人如果犯了法,就要被充作徭役,或者變成奴隸。
所以秦人聞戰(zhàn)而喜,在戰(zhàn)場上如同虎狼,所向披靡。
姜妍自小就聽說,秦軍在戰(zhàn)場上,經常是腰中掛著滴血的人頭,腋下夾著俘虜,追殺六國士兵。
族中長輩甚至會用‘秦軍來了’,嚇唬那些不聽話的娃娃。
別說是娃娃,姜妍自己的幾個族叔,現(xiàn)在聽到‘秦軍’兩個字,腿都打抖。
難道那些秦軍,屠戮村子,是為了冒充軍功,騙取爵位?
山賊?
秦軍屠殺村子的借口,是剿滅山賊?
嗯……很有可能?。?p> 姜妍想起來族中長輩,有在戰(zhàn)場上和秦軍拼殺過的人講過一些故事。
秦軍士卒不僅對待六國士兵非常殘忍,還會為了爭奪‘軍功’而自相殘殺。甚至還有一些心黑手狠的人,會砍了戰(zhàn)友的腦袋,冒充軍功。
盡管這樣的行為在秦軍中被發(fā)現(xiàn)了,一定是死罪。
但人頭就是軍功,軍功就是爵位,就是良田、美女、房屋和奴隸!
總會有人動了搏一搏的賭徒念頭!
賭贏了,榮華富貴!
賭輸了,自己也不過爛命一條。
那假借剿滅山賊的名義,去屠村,也是有可能的呀!
姜妍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嬴扶蘇在這里,一定會對姜妍的想法嗤之以鼻。這種莫名其妙的臆想,簡直比口罩里有5G天線,或者某省用奴隸采棉花還要扯淡。
古代人,真是愚蠢。
姜妍突然又想起來,自己在膚施縣城門口見到的那支騎兵。
“我方才在膚施縣城,見到了一隊秦軍騎兵,百十來人,馬上掛著人頭。那……那不會是……”姜妍欲言又止,有些于心不忍。
魏應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可是還有一個帶著鹖冠的將軍和一個穿著黑袍的青年公子?”
姜妍便立刻想到那個粗鄙的人。
點了點頭。
“是有這么兩個人?!?p> 魏應臉上露出一絲焦急的神情:“那些……那些人頭中,有沒有一個……一個胖胖的?”
姜妍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自然。
那些人頭甚是可怖,自己看都不敢看,只是覺得很惡心,又非??謶?。哪里還會注意有沒有什么胖的?
不過既然魏應問起,姜妍便回想了一下:“好像……有個軍吏的馬上,掛了一個?!?p> 那百騎率走在最前面,馬上又只掛了那么一個腦袋。
不管是誰,迎面看到的第一個,就是這名百騎率。
姜妍心中,有點印象。
“胖嗎?”
“是……是比別個大些……”
魏應呆了呆,忽然大哭起來。
這讓姜妍手足無措。
“??!”
“那是我兄弟!”
“那是我兄弟?。 ?p> “該死的秦狗!”
魏應本就身受重傷,此時情緒激動,幾次差點昏闕過去。
雖然自己已經知道壯為自己拼命阻擊,絕沒有生還的希望。但真的聽說自己的兄弟,果真死了,還是心中悲憤。
“小人腿上這箭,就是那個黑袍公子射的!他就是秦始皇趙政的長子,嬴扶蘇!”魏應怨恨地說道。
“聽說公子扶蘇為人寬仁,即便是商山四皓那四位正直的博士,對嬴扶蘇也評價頗高,怎么會縱兵濫殺?”姜妍頓時起了疑心,人們都說公子扶蘇善良仁愛,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一時間,心里也有些無法接受。
但想想,自己遇到那人,何其粗鄙!
那……那啥都要碎了……
如果那人真的是公子扶蘇……
那……還真的挺令人生惡的……
魏應卻說道:“那都是假象,公子扶蘇為人奸詐狡猾,還異常殘忍。他這一箭,故意不射死我,而只是射傷我,就是想要貓戲耗子!何其陰毒!什么寬仁!盡是虛偽!污蔑我們……村民……是山賊馬匪!還殺人滅口!若不是我熟悉地形,跳入河中,不然早就變成冤魂了!”
說著,魏應又想起了壯。
壯和自己同生共死過很多次。
有一次被上郡縣兵圍剿,自己受了傷。是壯背著自己,跑了四十多里山路,才逃出了秦軍的包圍。
自己和壯,是過命的交情。
當初已經決心同死,卻不想自己還是茍生了。
我要報仇!
魏應心中只剩下這唯一的想法!
既然自己活了下來!
那就要報仇!
可公子扶蘇和上將軍蒙恬,哪個不是權位顯赫,自己報仇還有希望嗎?
想到這里,魏應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
眼淚止不住地流。
姜妍看著魏應的樣子,不由得也多信了幾分他說的那些話。
再想想,自己一路從齊地,走到上郡。
一路上經過的縣城中,很多人都是斷手斷腳的,或者臉上刺字的。那些都是不慎觸犯了秦法的人,遭到了那樣的酷刑。又聽說很多人被秦人抓去修長城和馳道,而且去了的就幾乎沒有活著回來的。
姜妍去長城看過,民夫的尸骨能填滿溝壑。
很多縣城的城門上,都掛著‘暴民’、‘山賊’的人頭,以儆效尤。
再加上,從小家中長輩便對秦國和秦人頗多憤恨。
幾個族內的叔叔,就是觸犯了秦法,鉆進山里躲了起來。
他們也是秦人口中的‘山賊’!
姜妍也開始對秦人恨了起來!
對那粗鄙的嬴扶蘇,更是愈加厭煩憎惡!
“嬴扶蘇不為人子,有機會一定要殺之,為民除害!”姜妍心中暗自想著。
姜妍給了魏應一些點心、干肉和水,然后提出帶他去前面的客舍住店。
魏應聽了后,臉上不著痕跡的變了變,然后說道:“客舍我是不敢住了。我這個時候,恐怕身份已經是山賊馬匪。投店,又沒有驗傳,當場就要被拘拿?!?p> “感謝姑娘搭救,我自有去處,還可以去投奔我家……親戚……”魏應掙扎著站起身來,虛弱的身體幾個踉蹌。
但魏應也是心志堅硬之輩,強撐著也要活下去!
馬匪都是狡兔三窟,自己知道該去哪里。
姜妍雖然有些擔心,但這魏應既然已經說了,又見他并不是客套,那自己也沒必要強求。
自己不過是順路搭救,況且一個女子,和男人同行,也不方便。
只是從自己包袱里,取出來四五塊金餅子,遞給魏應。
魏應一看那金餅,眼睛都有些直。
真他娘是肥羊??!
但想想自己太虛弱,就算是想搶,也是有心無力。
當下不動聲色地接過金餅,做感激涕零的模樣,感謝了姜妍的慷慨解囊。
姜妍覺得自己樂于助人,騎上馬朝著客舍方向離去,一路上卻還美滋滋的,很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