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人心
社稷書院,講武堂。
這座曾輝煌百年的書院終于在年初重新建立起來。
一抹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陸逐的臉上,教室內人聲鼎沸,這些新生都家世顯赫。不是帝都的天潢貴胄,便是各州已經綿延數(shù)百年的世家門閥,其中一些善于鉆研者,已經將教課堂上所有人的背景打探的一清二楚。
一個年輕的教習站上了講臺,面無表情的看著臺下喧鬧的眾人,教室內漸漸安靜下來。
社稷書院的規(guī)矩很多,這第一課便是講在社稷書院的各種規(guī)矩。
如果有人違反院內的規(guī)矩,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所有的人一視同仁。
教室內新生們都正襟危坐,老實的聽著講臺上的教習喋喋不休的講著,絲毫沒有結束的樣子。
陸逐將目光從無聊的教習身上移開,打量著未來的同窗。
他看到了幾個熟人。
面色陰翳的許慎,正順從的坐在袁子卿身旁,袁子卿也注意到了陸逐的目光,朝陸逐報之一笑,那種不適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陸逐禮節(jié)性的朝他點點頭,隨即移開目光。
教室的最左側,魏異專注的聽著臺上教習的演講,他的臉上又添了幾處新傷,想來許慎應該時不時的找他麻煩,不是每次都沒那么好運能碰上幫手的。
最令陸逐意外一位的,是趙沐。
那次在北城偶然相遇的少年,經過交談得知他是當今天子的親弟弟。
雖然名義上皇帝也是這所學院的學子,他們這些學生即是伴讀,也算同窗,這原本是皇室對臣子們的恩賜,天家的人并不需要親自在社稷書院中學習。
可趙沐此時就坐在正中央,和陸逐他一起成為了學院的新生。
講臺上的教習終于停了下來。
“我剛剛說的那些你們最好能用心記住,不然你們將來在書院的日子絕不會好過?!?p> 教習終于結束冗長的發(fā)言,暫時離開了課堂。
開始時這些新生還能保持拘謹慎重,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教習還沒有回來,底下的新生們開始了低聲的交談。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袁子卿與趙沐身上,楚王是如今最強盛的諸侯,而皇室素來高高在上,這兩個人,是這群新生中身份最高貴的兩個人。
也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陸逐,那次晚宴上的記憶太過深刻,可從心底深處來說,他們與許慎一樣,并沒有多瞧的起陸逐。
一個鐵匠的兒子,放在以前連社稷書院的門都進不來。
可現(xiàn)在卻搖身一變,成為了他們不可企及的王侯之子。
不屑之中又參雜著些許嫉妒,陸逐成為了不受待見的人。
陸逐并不在意這些人的看法,甚至沒有任何不悅的感覺。
對于他曾經歷過的那些,這些旁人的看法,算不上什么。
……
帝都東城,云臺閣中的鎮(zhèn)國鐘隆然響起。
閣中供奉著在太祖皇帝趙忌麾下,幫助其一統(tǒng)天下,建立皇朝過程中功勞最大,能力最強的二十八位大將,趙忌在天臨城的城東云臺閣命人畫了二十八位大將的畫像,供天下人瞻仰祭拜。
在云臺閣的背面,有一處不為人知的高臺,一位面色蒼白的瘦高老人,沉默的如一塊松石,靜靜地等待著什么。
“約人見面卻遲到,不是個好習慣!”瘦高老人審視般說道。
隨著老人的目光,一個身披黑氅的人,出現(xiàn)在了身邊,他將頭低著,整張臉都埋進了兜帽之中,似乎害怕有人將他認出來。
“莫非真像外界傳聞一樣,文圣已經時日無多,就連這么一點點的耐心都沒有了?”
“你我既然知根知底,就不要遮遮掩掩的了,暮虎,你究竟代表著誰來見我?!?p> 聽到沈策的話,那人便摘掉了兜帽,漏出了藏在陰影下的臉,滿頭白須,眼神卻如電一般,儀態(tài)威嚴。
他帶上兜帽,是不想被人認出,因為他真的很有名,且今天的會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是一場決定帝國未來命運的談話。
白獅,暮虎,赤鬼,太歲。
天下四名將。
他便是四名將中的暮虎——黃玄。
黃玄在四名將中年紀最大,卻成名最晚,屬于大器晚成,他作戰(zhàn)時兇猛如虎,所以得了一個暮虎的綽號。
沈策并不在意黃玄顯赫的名聲,但他好奇黃玄約他的目的。
眾所周知,黃玄是楚王的人,自從袁氏的軍隊進入天臨城起,楚王就沒有停止過對文圣的拉攏,而今日黃玄卻私下與自己見面,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在我袒露一切之前,能否問文圣一個問題?”
沈策挑了挑眉:“我的回答很重要嗎?”
“很重要,當初仁宗皇帝與其兄長于紫宸殿階前一戰(zhàn),決定了天下的歸屬,而你我今日的一番談話,很有可能改變帝國的未來,將瀕死的帝國從深淵中挽救回來?!?p> “你是趙氏的人!”沈策無法繼續(xù)淡定,這個掌握了袁氏一半軍隊的人,竟然忠于皇室。
“并不完全是,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是胤王的人。”黃玄緩緩的訴說著,“我是青州人,前任胤王白啟,是我的老師?!?p> 青州白氏,東陸霸主,最堅定的?;庶h。帝都中一直流傳著一句童諺,“白與趙,共天下?!?p> 端朝開國至今十六位皇帝,其中十位皇后都是白氏女,白氏的祖宗白彥是太祖皇帝最可靠的盟友,高臺之下的云臺閣二十四張畫像之中,居于首位的便是這位白氏先祖。
“那么文圣大人,曾與仁宗皇帝一起開創(chuàng)過盛世的您,請回答我,是否依然愿意,為這個偉大的帝國,奉獻出您的力量?”黃玄一字一頓的盯著沈策的眼睛說道,語調緩慢卻異常清晰。
“胤王是想發(fā)動戰(zhàn)爭嗎?”沈策沒有回答黃玄的問題,出口反問道。
“涼王伏誅后,袁桓不回自己的封地,反倒將大軍駐扎進天臨城,這樣的人,與朱演這種叛逆有何不同?!?p> 沈策搖頭:“即使有你作為內應,袁氏也不會那么容易就被打敗,天下剛剛安定,楚王即使有逾矩的地方,可他只要沒有篡位奪權,你們便沒有出師之名?!?p> “所以我們需要您,只要身為文圣的您,為胤王寫一封討賊檄文,那我們就擁有了大義。而且,我們已經和齊王,吳王還有懷王達成協(xié)議,四州一同舉兵,討伐袁氏?!?p> “與虎謀皮,即使你們真的打敗了楚王,其余諸侯也會因為袁氏的消亡而壯大自身,那時候天下會再次陷入混亂之中,那時候不知道多少無辜的人會死在戰(zhàn)亂之中?!鄙虿哔|疑道。
“這點自然也不用擔心,因為到時候,胤王會駐兵天臨城,皇室會等來真正的忠臣,輔佐趙氏重新君臨整個天下。”
一瞬的死寂。
沈策笑了起來:“輔佐趙氏?胤王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吧,亂世的人心真是有趣……”
“讓無辜者喪命?!?p> “仁慈者殺戮?!?p> “守護者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