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趙列傳·劉殷（女英 娥）呼延翼（子攸 從父妹 族晏）宣于修之單征趙固
●劉殷，字長盛，新興人，漢光祿大夫陵之后也。殷七歲喪父，哀毀過禮，服喪三年，未曾見齒。弱冠，博通經(jīng)史，綜核（謂聚總而考核之）群言，文章詩賦靡不該覽，性倜儻（ti四聲tang四聲，卓越豪邁，灑脫不受約束），有濟世之志，儉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頹然而不可侵也。鄉(xiāng)黨親族莫不稱之。
仕晉累至新興太守，后為元海所得。元海奇其才而擢任之，累至侍中、光祿大夫。元海略司州，殷與王育進諫曰：“殿下自起兵以來，漸已一周，而顓（zhuan一聲）守偏方，王威未震。誠能命將四出，決機一擲，梟劉琨，定河?xùn)|，建帝號，鼓行而南，克長安而都之，以關(guān)中之眾席卷洛陽，如指掌耳。此高皇帝（即劉邦）之所以創(chuàng)啟鴻基，克殄強楚（即項羽）者也?！霸傇唬骸按斯滦囊?。“
元海寢疾，以殷與王育為左右仆射。劉和襲位，遷左光祿大夫。大司馬聰殺和，以殷為大司徒，封大昌公。遷太保、錄尚書事，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乘輿入殿。卒，謚曰文獻公。
初，殷為相，不犯顏忤旨，然因事進規(guī)，補益甚多。聰每與群臣議政事，殷無所是非；群臣出，殷獨留，為聰敷暢（即鋪敘而加以發(fā)揮，謂廣為傳播）條理，商榷事宜，聰未嘗不從之。殷恒戒子孫曰：“事君之法，當務(wù)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而況萬乘乎！夫犯顏之禍，將彰君過，宜上思召公咨商之義，下念鮑勛觸鱗之誅也?！霸诼斨c公卿恂恂然，常有后己之色。士不修操行者，無得入其門，然滯理不申，藉殷而濟者，亦已百數(shù)。
有七子，五子各授一經(jīng)。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漢書》，一門之內(nèi)，七業(yè)俱興，北州之學(xué)，殷門為盛。竟以壽終。
初，聰將納殷二女，太弟乂固諫。更訪之于太宰劉延年、大傅劉景，景等皆曰：“臣常聞太保自云周劉康公之后，與圣氏本源既殊，納之為允?！奥敶髳?，使兼大鴻臚李弘拜殷二女為左右貴嬪，位在昭儀上。又納殷女孫四人為貴人，位次貴嬪。謂弘曰：“此女輩皆姿色超世，女德冠時，且太保于朕實自不同，卿意安乎？“弘曰：“太保胤自有周，與圣源實別，陛下正以姓同為恨耳。且魏司空東萊王基當世大儒，豈不達禮乎！為子納司空太原王沈女，以其姓同而源異故也?！奥敶髳偅n弘黃金六十斤，曰：“卿當以此意諭吾子弟輩?！?p> 長女英，字麗芳，聰敏涉學(xué)，文詞機辯，曉達政事。時六劉之寵既傾于后宮，聰稀復(fù)出外，事皆中黃門納奏，使英決之。卒，謚武德皇后。
次女娥，字麗華。幼而聰慧，晝營女工，夜誦書籍，傅母恒止之，娥敦習(xí)（謂勤勉學(xué)習(xí)）彌厲。每與諸兄論經(jīng)義，理趣超遠，諸兄深以嘆伏。性孝友，善風(fēng)儀進止。聰既即位，召為右貴嬪，甚寵之。俄拜為后，將起〈皇鳥〉儀殿以居之，廷尉陳元達切諫，聰大怒，將斬之。
娥時在后堂，私敕左右停刑，手疏啟曰：“伏聞將為妾營殿，今昭德足居，〈皇鳥〉儀非急。四海未一，禍難猶繁，動須人力資財，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國家大政。夫忠臣之諫，豈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顧身也。妾仰謂陛下上尋明君納諫之昌，下忿暗主距諫之禍，宜賞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納，而反欲誅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禍由妾而招，人怨國疲，咎歸于妾，距諫害忠，亦妾之由。自古敗國喪家，未始不由婦人者也。妾每覽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為之！后人之觀妾，亦猶妾之視前人也，復(fù)何面目仰侍巾櫛，請歸死此堂，以塞陛下誤惑之過?！奥斢[之色變，謂群下曰：“朕比得風(fēng)疾，喜怒過常。元達，忠臣也，朕甚愧之?！耙远鸨硎驹_曰：“外輔如公，內(nèi)輔如此后，朕無憂矣?！?p> 時有臭肉隕于平陽，肉旁有哭聲。既而娥產(chǎn)一蛇一猛獸，各害人而走，尋之不得，頃之，見在隕肉之旁。俄而娥死，乃失此肉，哭聲亦止。謚武宣皇后。自是后宮亂寵，進御無序矣。
●呼延翼，元海后父也，拜大司空、雁門公，妹為元海皇后。與眾攻洛陽，為其兵所殺。謚曰剛穆公。
子攸，仕元海為宗正。會元海寢疾，以其無才行，使不參顧命，攸深恨之。及太子和嗣位，攸與西昌王銳說和曰：“先帝不惟輕重之計，而使三王總強兵于內(nèi)，大司馬握十萬勁卒居于近郊，陛下今便為寄坐（謂居客位，比喻地位不穩(wěn)且無實權(quán)）耳。此之禍難，未可測也，顧陛下早為之所?！昂图簇?，深然之。及敗，攸亦見誅。
翼從父妹，又為漢主聰皇后。時北海王乂為太弟，呼延氏言于聰曰：“父死子繼，古今常道。陛下承高祖之業(yè)，太弟何為者哉！陛下百年后，粲兄弟必?zé)o種矣?！奥斣唬骸叭?，吾當徐思之。“呼延氏曰：“事留變生，太弟見粲兄弟浸長，必有不安之志，萬一有小人交構(gòu)其間，未必不禍發(fā)于今日也?！奥斝娜恢＜白?，謚曰武元。
族晏。仕劉聰為衛(wèi)尉。聰將攻洛陽，署晏為使持節(jié)、前鋒大都督、前軍大將軍。配禁兵二萬七千，自宜陽入洛川，命王彌、始安王曜及鎮(zhèn)軍石勒進師會之。還為右仆射，遷太保、錄尚書事。靳準之亂，與百官奔于劉曜，遂上曜尊號，曜使晏領(lǐng)司空。
●宣于修之，元海太史令。時元海都蒲子，修之言于元海曰：“陛下雖龍興鳳翔。奄受大命，然遺晉未殄，皇居仄陋，紫宮之變，猶鐘晉氏，不出三年，必克洛陽。薄子崎嶇，非可久安。平陽勢有紫氣，兼陶唐舊都，愿陛下上迎乾象，下協(xié)坤祥?！坝谑沁w都平陽。
及楚王聰攻洛陽，不能克，修之又言于元海曰：“歲在辛未，當?shù)寐尻?。今晉氣猶盛，大軍不歸，必敗?！坝谑钦俾?shù)冗€。
●單征，上郡氐酋也。以女妻于元海，位遂寵貴。及楚王聰立，北海王乂為太弟。征子沖，即乂之舅也，聰以為光祿大夫。沖謂乂曰：“疏不間親。主上有意于河內(nèi)王（即劉粲）矣，殿下何不避之！“乂曰：“河瑞之末，主上自惟嫡庶之分，以大位讓乂。乂以主上齒長，故相推奉。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終弟及，何為不可！粲兄弟既壯，猶今日也。且子弟之間，親疏詎幾（謂無多），主上寧可有此意乎！“
●趙固，蓋王彌之屬也。從征伐。會司馬越死，固與彌從弟桑等攻徐州，執(zhí)刺史裴盾。固遂度淮，略地至于歷陽。拜固安北大將軍。固妻盾女，有寵，盾向女涕泣，固殺之。
彌既死，固與平北大將軍王桑恐為石勒所并，欲引兵歸平陽。軍中乏糧，士卒相食，乃自碻磝（qiao一聲ao二聲）津西渡，攻掠河北郡縣。劉琨以其兄子演為魏郡太守，鎮(zhèn)鄴，固、?？盅菅查L史臨深為質(zhì)于琨。琨以固為雍州刺史，桑豫州刺史，處之于懷。
固、桑求迎于劉聰，乃遣鎮(zhèn)遠梁伏疵（ci一聲）將兵迎之。未至，長史臨深、將軍牟穆帥眾一萬叛奔劉演。固隨疵而西，桑引其眾東奔青州，固遣兵追殺之于曲梁，桑將張鳳又帥其馀眾歸演。聰之使大司馬曜定關(guān)中也，向西定弘農(nóng)、河南，因以固為荊州刺史、領(lǐng)河南太守，鎮(zhèn)洛陽。復(fù)使固略地至汝南之定穎，因置揚州刺史。
固長史周振與固不協(xié)，密陳固罪。聰遣從弟暢攻晉滎陽太守李矩，敕暢平矩訖，過洛陽，收固斬之，便以振代固。會矩破暢，帳中得聰書，送以示固，固即斬振父子，遂率騎一千降矩，矩令還守洛。固恐石勒襲之，遣參軍高少奉書推崇勒，請師討聰。勒以大義讓之，固深恨恚，與郭默攻掠其河內(nèi)、汲郡。
后數(shù)月，聰使太子粲及劉雅（生）等步騎十萬次于小平津，固揚言曰：“要當生縛劉粲以贖天子（即晉愍帝）?！奥斅劧鴲褐Ｑ哦珊庸ヂ?，固奔于陽城山，遣弟（慎？）求救于李矩。矩遣其將郭誦屯洛口以救固。誦使其將耿稚、張皮簡精卒千人夜渡河。貝丘王（劉）翼光自厘城覘之，以告太子粲，粲曰：“征北南渡，趙固望聲逃竄，彼方憂自固，何暇來邪！且聞上身在此，自當不敢北視，況敢濟乎！不須驚動將士也?！八焓哑浔姡灰詾橛?。是夜，稚等奄至，十道俱攻，粲眾驚擾，一時奔潰，殺傷大半，稚據(jù)粲營，獲其器械軍資不可勝數(shù)。粲奔據(jù)陽鄉(xiāng)，稚館谷（即在兵營中就食宿）粲壘。劉雅聞而（自洛陽）馳還，柵于壘外，與稚相持，粲見稚等人少，更與雅悉余眾攻之，苦戰(zhàn)二十余日不能下。遣太尉范隆率騎赴之，李矩亦使壯士三千泛舟迎稚等。隆臨河列陣，作長鉤以鉤船，連戰(zhàn)數(shù)日不得渡。矩夜遣其將格增潛濟入稚壘，與稚選精騎五千，而殺所獲牛馬，焚燒器械，夜突圍趨北山而南，將還滎陽。劉勛追之，戰(zhàn)于河陽，稚軍大敗，死者三千五百人，投河死者千余人。
數(shù)年，固死。而臨深仕石勒，官至秦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