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紀·苻洪苻健苻生

　　●●六世：苻洪（66）洪子健（39）健子生（23）苻雄子堅（48）堅子丕（33）堅族子登（52）始，健以穆帝永和七年立，至登五世，凡四十有四（44）歲，以孝武帝太元十九年滅。

　　后趙太寧元（349）年，是歲，趙主季龍死，國中大亂，秦、雍流民相帥西歸，路由枋頭，共推蒲洪為主，眾至十馀萬。洪子健在鄴，斬關出奔枋頭。

　　洪字廣世，略陽臨渭氐人也。其先蓋有扈（即國名）之苗裔，世為西戎酋長。始其家池中蒲生，長五丈，五節(jié)如竹形，時咸謂之蒲家，因以為氏焉。父懷歸，部落小帥。先是，隴右大雨，百姓苦之，謠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肮室蛎缓?。好施，多權略，驍武善騎射。初仕前趙。季龍既定關中，以洪為冠軍將軍，領眾在▲枋頭。

　　冬，趙主鑒懼洪之逼，欲以計遣之，乃以洪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牧、領秦州刺史。洪會官屬計議，主簿程樸請且與趙連和，如列國分境而治。洪怒曰：“吾不堪為天子邪，而云列國乎！“引樸斬之。遂與趙絕。

　　二（350）年春正月，趙將麻秋自長安歸鄴，遣子龍驤將軍雄邀擊獲之，以為軍師將軍。

　　閏月，晉授洪為氐王、使持節(jié)、征北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冀州刺史、廣川郡公；洪子健為假節(jié)、右將軍、督河北征討前鋒諸軍事、襄國公。

　　姚弋仲遣其子襄率眾五萬擊洪，洪迎擊破之，斬獲三萬余級。洪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改姓苻氏。以雷弱兒為輔國將軍，梁楞為前將軍、領左長史，魚遵右將軍、右長史，段陵左將軍、左司馬，王墮后將軍、右司馬，趙俱、牛夷、辛牢皆為從事中郎，毛貴為單于輔相。

　　三月，軍師麻秋說洪曰：“冉閔、石祗方相持，中原之亂未可平也。不如先取關中，基業(yè)已固，然后東爭天下，誰能敵之！“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鴆洪，欲并其眾。世子健收秋斬之。洪謂健曰：“吾所以未入關者，以為中州可定；今不幸為豎子所困。中州非汝兄弟所能辦，我死，汝急入關！“言終而卒。

　　健字建業(yè)，洪第三子也。初，母姜氏夢大羆而孕之，及長，勇果便弓馬，好施，善事人，甚為季龍父子所親愛。季龍雖外禮苻氏，心實忌之，乃陰殺其諸兄，而不害健也。及嗣位，去秦王之號，稱晉爵，遣叔父安告喪于建康，且聽朝命。

　　趙主祗以健為都督河南諸軍事、鎮(zhèn)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兗州牧、略陽郡公。

　　秋八月，以趙俱為河內太守，戍溫；牛夷為安集將軍，戍懷；治宮室于枋頭。

　　健自稱晉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雍州刺史，以武威賈玄碩為左長史，洛陽梁安為右長史，段純左司馬，辛牢右司馬，京兆王魚、安定程肱、胡文等為軍咨祭酒，悉眾入關。以魚遵為前鋒，起浮橋于盟津以濟。遣弟輔國雄帥眾五千入潼關，兄子揚武菁（jing一聲）帥眾七千自軹關入河東。既濟，焚橋，自統(tǒng)大眾繼進。

　　晉雍州刺史杜洪遣其征虜張先率眾萬三千要健于▲潼關，健逆擊破之。洪盡召關中之眾以拒健。洪弟郁勸洪迎健，洪不從，郁率其所部來奔。

　　是時眾星夾河西流，占者以為百姓還西之象。健遂進軍，次▲赤水，遣雄略地渭北，氐酋毛受屯高陵，徐磋屯好畤，羌酋白犢屯黃白，眾各數(shù)萬，皆斬洪使，遣子來降，于是諸城盡陷。苻菁、魚遵所過城邑，無不降附。洪懼，固守長安。

　　秋九月，菁與張先戰(zhàn)于渭北，擒之，三輔略定。冬十月，健長驅至長安，杜洪奔司竹。

　　冬十一月甲午，健入▲長安，因而都之。以民心思晉，乃遣參軍杜山伯獻捷建康，并修好于桓溫，于是秦、雍夷夏皆附之。趙涼州刺史石寧?！线灢幌?，十二月，遣雄擊斬之。

　　皇始元（351）年春正月丙辰，健即天王、大單于位，國號▲大秦，赦境內死罪，建元皇始。追尊父洪為武惠皇帝，廟號太祖；立妻強氏為天王后，子萇為太子，靚為平原公，生淮南公，覿（di二聲）長樂公，方高陽公，碩北平公，騰淮陽公，柳晉公，桐汝南公，謏魏公，武燕公，幼趙公。以弟雄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領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東海公；兄子菁為衛(wèi)大將軍、平昌公，宿衛(wèi)二宮；雷弱兒為太尉，毛貴為司空，略陽姜伯周為尚書令，梁楞為左仆射，王墮右仆射，魚遵太子太師，強平為太傅，段純?yōu)樘?，呂婆樓散騎常侍。

　　趙并州刺史張平遣使來降，以平為大將軍、冀州牧。

　　三月，王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俊異，寬重斂之稅，弛離宮之禁，罷無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趙之苛政不便于民者皆除之。

　　杜洪遣使召晉梁州刺史司馬勛，夏四月，勛帥步騎三萬赴之，王拒之于▲五丈原，屢戰(zhàn)敗之，勛退還南鄭。王以中書令賈玄碩始者不上尊號，銜之，使人告玄碩與司馬勛通，并其諸子皆殺之。

　　二（352）年春，丞相苻雄等請王正尊號，依漢、晉之舊，不必效石氏之初。王從之，即皇帝位于太極殿前，大赦，諸公皆進爵為王。且言大單于所以統(tǒng)壹百蠻，非天子所宜領，以授太子萇。

　　杜洪為其將張琚所殺，琚自立為秦王，改元建昌。

　　三月，姚弋仲死，子襄立，襄司馬尹赤來奔，以為并州刺史，▲鎮(zhèn)蒲坂。晉鎮(zhèn)西張遇以▲許昌降，以為征東大將軍、豫州牧，復鎮(zhèn)許昌。

　　夏五月，帝攻張琚于宜秋，斬之。六月甲申，帝還長安。

　　晉征西謝尚攻張遇于▲許昌，遣東海王雄、平昌王菁略地關東，帥步騎二萬救之。丁亥，戰(zhàn)于潁水之誡橋，尚師敗績，死者萬五千人。

　　秋七月，雄徙張遇及陳、潁、許、洛之民五萬馀戶于關中，以右衛(wèi)楊群為豫州刺史，▲鎮(zhèn)許昌。八月，以雷弱兒為大司馬，毛貴為太尉，張遇為司空。

　　冬十月，謝尚遣冠軍王浹攻▲許昌，豫州刺史楊群退屯弘農。遣丞相苻雄攻晉秦州刺史王擢于▲枹罕，擢奔涼州，雄還屯上邽。

　　三（353）年春二月，晉涼州刺史張重華遣其將王擢、張弘、宋修等騎萬五千來伐。遣苻雄、苻菁拒之，大敗擢等于▲龍黎，斬首萬二千級，虜張弘、宋修以歸，封弘、修為列侯。以領軍苻愿為秦州刺史，▲鎮(zhèn)上邽。

　　西域胡劉康詐稱劉曜子，聚眾于▲平陽，自稱晉王，夏四月，遣左衛(wèi)苻飛討擒之。

　　夏五月，張重華復使王擢率眾二萬伐上邽，秦州刺史苻愿戰(zhàn)敗而歸。

　　六月，遣苻飛攻氐王楊初于▲仇池，飛軍敗績。使苻雄、苻菁帥步騎四萬屯于上邽。

　　張遇陰欲降晉，秋七月，與黃門郎劉晁（晃）謀夜襲帝，事覺，皆伏誅。于是孔特起池陽，劉珍、夏侯顯起鄠，喬秉（景）起雍，胡陽赤起司竹，呼延毒起霸城，眾數(shù)萬人，并遣使詣晉征西桓溫、中軍殷浩請救。

　　以左仆射魚遵為司空。

　　秋九月，苻雄率眾二萬還長安。遣苻菁略定上洛，于豐陽縣立荊州，以步兵校尉金城郭敬為刺史，以引南金奇貨、弓竿漆蠟，通關市，來遠商，于是國用充足，異賄盈積。又使兄子輔國黃眉鎮(zhèn)洛陽，俄而黃眉西歸。

　　遣苻雄、苻飛與清河王法分討孔特等。

　　冬十月，苻雄克池陽，斬孔特，十二月，苻法、苻飛克鄠，斬劉珍、夏侯顯。

　　四（354）年春正月，苻雄克司竹，胡陽赤奔霸城，依呼延毒。

　　二月乙丑，晉太尉桓溫率眾四萬趨長安，別使司馬勛出子午道。三月，溫別將入淅川，攻▲上洛，執(zhí)荊州刺史郭敬。司馬勛掠西鄙，王擢亦攻陳倉以應溫。

　　帝遣太子萇、丞相雄、淮南王生、平昌王菁、北平王碩等眾五萬，距溫于堯（yao二聲）柳城、愁思堆，夏四月己亥，戰(zhàn)于藍田，萇等敗績。

　　溫轉戰(zhàn)而前，壬寅，次于灞上，萇等退營城南。帝以羸兵六（五）千固守長安小城，遣精銳三萬為游軍，使大司馬雷弱兒等將之，與萇合兵以拒溫。三輔郡縣多降于溫。

　　丞相雄帥騎七千與桓沖戰(zhàn)于▲白鹿原，大敗之，雄又破司馬勛于子午谷，勛退屯女媧堡。

　　夏五月，王擢拔陳倉，殺扶風內史毛難。丞相雄悉眾與溫戰(zhàn)于▲白鹿原，大敗之，斬獲萬余級。初，帝聞溫之來也，收麥清野以待之，故溫眾大饑，六月丁丑，徙關中三千余戶而歸。

　　呼延毒帥眾一萬從溫還。太子萇等追及至潼關，又敗之。丞相雄擊司馬勛、王擢于陳倉，勛奔還漢中，擢退據(jù)略陽。

　　以光祿大夫趙俱為洛州刺史，▲鎮(zhèn)宜陽。

　　遣東海王雄攻喬秉于雍，丙申，雄卒，謚曰敬武王。追贈魏王，葬禮依晉安平獻王（即司馬孚）故事。

　　復遣太子萇攻雍，秋八月，斬喬秉，關中悉平。以雷弱兒為丞相，毛貴為太傅，魚遵為太尉，淮南王生為中軍大將軍，平昌王菁為司空。帝勤于政事，數(shù)延公卿咨講治道，承趙人苛虐奢侈之后，易以寬簡節(jié)儉，崇儒禮士，由是國人悅之。

　　冬十月，太子萇卒，謚曰獻哀。十一月，王擢率眾來降，以為尚書。以上將軍啖鐵為秦州刺史，▲鎮(zhèn)上邽。十二月，叔父安自姚襄所來奔，以安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鎮(zhèn)蒲坂。

　　是歲，境內大饑，米一升直布一匹。

　　西虜乞沒軍邪遣子入侍，帝于是置來賓館于平朔門以懷遠人。起靈臺于杜門。與百姓約法三章，薄賦卑宮，垂心政事，優(yōu)禮耆老，修尚儒學，而關右稱來蘇焉。

　　新平有長人見，語百姓張靖曰：“苻氏應天受命，今當太平，外面者歸中而安泰。“問姓名，弗答，俄而不見。新平令以聞，健以為妖，下靖獄。會大雨霖，河、渭溢，蒲津監(jiān)冠登得一屐于河，長七盡三寸，人跡稱之，指長尺余，文深一寸。帝嘆曰：“覆載之中何所不有，張靖所見定不虛也。“赦之。

　　五（355）年春二月，蝗蟲大起，自華澤至隴山，食百草無遺。牛馬相啖毛，猛獸及狼食人，行路斷絕。帝自蠲（juan一聲）百姓租稅，減膳撤懸，素服避正殿。

　　夏四月，立淮南王生為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六月丙子，帝寢疾。庚辰，太尉苻菁勒兵入東宮，將殺太子生自立。時生侍帝疾，菁以帝為死，回攻東掖門。帝聞變，升端門陳兵，眾皆舍杖逃散。執(zhí)菁，數(shù)而殺之，馀無所問。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為都督中外諸軍事。甲申，帝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

　　乙酉，帝崩，謚曰景明皇帝，廟號高祖。

　　生字長生，明帝健第三子也。幼而無賴，武帝洪甚惡之。生無一目，為兒童時，武帝戲之，問侍者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侍者曰：“然?！吧宓蹲源坛鲅?，曰：“此亦一淚也。“武帝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拔涞墼唬骸叭隇闋柌灰?，吾將以汝為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武帝懼，跣而掩其口，謂明帝曰：“此兒狂勃，宜早除之，不然，長大必破人家。“明帝將殺之，雄止之曰：“兒長成自當修改，何至便可如此！“明帝乃止。及長，力舉千鈞，雄勇好殺，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笢刂畞矸ヒ玻鷨务R入陣，搴旗斬將者前后十數(shù)。

　　丙戌，生即位，大赦，改元壽光。尊母強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以嬖臣太子門大夫趙韶為右仆射，太子舍人趙誨為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為尚書。封衛(wèi)大將軍黃眉為廣平王，前將軍飛為新興王，皆素所善也。散騎常侍呂婆樓為侍中、左大將軍，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以晉王柳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zhèn)蒲坂；魏王謏為鎮(zhèn)東大將軍、豫州牧，▲鎮(zhèn)陜城。

　　壽光元（355）年冬十一月，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為左仆射，尚書董榮為右仆射，中護軍趙誨為司隸校尉。十二月，誅侍中、丞相雷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

　　二（356）年春正月，誅司空王墮，并墮之甥洛州刺史杜郁。晉涼州刺史張玄靚遣使稱蕃。

　　二月，晉將劉度攻青州刺史王朗于▲盧氏，燕將慕容長卿入軹關，攻幽州刺史強哲于▲裴氏堡。遣前將軍苻飛拒度，建節(jié)將軍鄧羌拒長卿。飛未至而度退。羌與長卿戰(zhàn)，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馀級。

　　三月，發(fā)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諫，誅之。

　　夏四月，誅光祿大夫強平，鑿其頂而殺之。五月，太后強氏以憂卒，謚曰明德。

　　六月，帝下書曰：“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業(yè)，君臨萬邦，子育百姓，嗣統(tǒng)已來，有何不善，而謗讟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刑虐。行者比肩，未足為稀。方當峻刑極罰，復如朕何！“時猛獸及狼大暴，晝則斷道，夜則發(fā)屋，惟害人而不食六畜。自生立一年，獸殺七百余人，百姓苦之，皆聚而邑居。為害滋甚，遂廢農桑，內外兇懼。秋七月，群臣奏請禳災，帝曰：“野獸饑則食人，飽當自止，終不能累年為患也。天豈不子愛群生，而年年降罰，正以百姓犯罪不已，將助朕專殺而施刑教故耳。但勿犯罪，何為怨天而尤人哉！“

　　秋九月，姚襄為桓溫所敗，奔平陽，并州刺史尹赤以眾降于襄，襄遂據(jù)▲襄陵。命大將軍張平擊襄，敗之，平、襄遂約為兄弟，各罷兵。

　　帝如阿房，遇兄與妹俱行者，逼令為非禮，不從，帝怒殺之。又宴群臣于咸陽故城，有后至者，皆斬之。

　　冬十月，帝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yī)令程延，使診之。延曰：“陛下無它疾，食棗多耳。“帝怒曰：“汝非圣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三（357）年春二月，有司奏：“太白犯東井。東井，秦之分也，太白罰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師。“帝曰：“星入井者，必將渴耳，何所怪乎！“

　　夏四月，姚襄寇▲杏城（在今陜西黃陵縣西南十里，東晉時姚萇于此設杏城鎮(zhèn)），遣衛(wèi)大將軍苻黃眉率平北苻道、龍驤苻堅、建節(jié)鄧羌等步騎萬五千以討之，五月，襄敗，斬之。俄而黃眉謀弒帝，事覺，伏誅。王公親戚多有死者。

　　五月，誅太師魚遵，并其七子、十孫。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禍，自殺。

　　六月，太史令康權言于帝曰：“昨夜三月并出，勃星入于太微，遂入于東井。兼自去月上旬沈陰不雨，迄至于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深愿陛下修德以消之。“帝怒，以為妖言，撲而殺之。清河王法、東海王堅、御史中丞梁平老、光祿大夫強汪、左大將軍呂婆樓等共弒帝，遂崩。時年二十三，在位二年，謚曰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