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56、蚵殼屋,回到未來前世的通道
“嗯。”杜誠點頭道,“那你想要什么禮物,我給你帶來?”
“可以嗎?”蘇瀾頓時兩眼放光道,“書,我要書!”
杜誠愣了。咦,女孩子不是最喜歡首飾和衣服嗎?自己的行李里面就有給自己那個懋嬪老娘和八公主妹妹杜貞的幾大箱子的珍珠、瑪瑙、珊瑚和絲綢呢!
“書?什么書?”杜誠有些措手不及,問道。
“什么書都可以!歷史、地理、經(jīng)濟、文化、風(fēng)俗、諺語、雜記,什么都行!這么說吧,只要是帶字的,都行!”
杜誠徹底懵了。
好半天,杜誠終于找回自己。好像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妹妹杜貞,莫名就想去萬分寵溺。于是道:“好吧!只要帶字的,我都給你帶來!”
蘇瀾一笑,露出六顆潔白的牙齒,好似水靈靈的石榴笑開了花,顯得靈動又俏皮。杜誠仔細(xì)端詳,小姑娘的兩個嘴角蕩漾著兩灣小米窩,真是莫名可愛。又看到她眉心那顆朱砂痣,小小的,紅紅的,居然還呈上圓下方的奇怪的形狀。
杜誠不禁盯著看了半天。
蘇瀾道:“干嘛這樣盯著我???”心想,看什么看,那是我迷你版的田黃寶石印章呢!
果然,杜誠點頭道:“你這顆眉心痣有意思,好像一枚印章!”
蘇瀾聽了,一顆看起來小卻很老的心臟砰砰亂跳起來。
杜誠道:“我走后,你有事就到悅客來客棧找人幫忙!”
杜誠出去,和蘇瑞尚、劉希關(guān)到一間屋子密談。梁無量沒有進去,他和幾個殺在門口守著。過后杜誠他們簡單用了一些飯食就悄悄走了,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蘇瑞尚和劉希心里已是驚濤駭浪。想著,這就是和六皇子站到了一起?
原來杜誠是讓他們怎么寫奏章上奏皇帝。杜誠自然回護他們,尤其是城門洞開和地道的責(zé)任問題。
飯后,客人陸續(xù)走了。劉府的仆人,除了劉奇的小廝小來,劉珍的丫鬟春蘭,其他的仆婦長隨等都走了。蚵殼屋太小了,住不了那么多人!
大家收拾清楚,已是申時。除劉奇、劉珍和蘇瀾以外,其他的孩子們都累極睡著了。無息和無影在屋外巡視,堂屋里只有蘇瑞尚和劉希夫妻以及劉奇、劉珍和蘇瀾六個人在聊天。
劉希和夫人林氏再次提出來,要蘇瀾這幾個孩子回到殿州城里通判,現(xiàn)在該叫知府私宅里去和大家一起居住。蘇瀾還是不肯。
大家都望著她。蘇瀾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所有一切,必須有個合理的解釋,包括生病,包括那什么,一鳴驚人!她當(dāng)然不能說,她來自未來前世,她對目前所處的朝代沒有歸宿感,對他們這些親人也沒有歸宿感,盡管與他們已有深情厚誼難以割舍??墒?,一想到前世里的父親和弟弟,她就撕心裂肺地疼,刻骨銘心的疼!她不能離開蚵殼屋,因為,蚵殼屋,是她回到未來前世的通道!
她看著大家,展顏一笑,又是圓謊,又是胡扯道:“我知道,父親和姨父、姨母,還有哥哥、姐姐不放心我,也有很多困惑和疑問。我呢,是初八日那天凌晨,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個白胡子仙人老爺爺說,我既與他有緣夢里相見,那就是有了仙緣,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他的仙法,日后必有大作為。還說,蚵殼屋,是個有靈氣和緣法的地方。雖然有大兇,但大兇過后就成為大吉大利、大富大貴的福地寶宅,萬萬不可丟棄!我便問他,是什么仙法需要我學(xué)習(xí)?他就生氣把書往我頭上一扔,道,自個學(xué)去吧!然后我覺得眉心這里疼得要命,我就嚇醒了……”
大家都驚訝地望著她。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仙緣?
蘇瀾硬著頭皮道:“仙人爺爺還說,只要我在這蚵殼屋里再住三年,就磨難全消,百事順?biāo)?,無病無災(zāi),一生和樂!”三年,就三年,如果回不去,她也就認(rèn)了!
眾人將信將疑。也只能作罷。不過,看蘇瀾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
過后,蘇瑞尚、劉希和劉奇父子關(guān)起門來仔細(xì)參酌著,該如何給皇帝上奏。劉希執(zhí)筆,大家參詳,當(dāng)晚寫就了奏章。
而蘇瀾則躺在床上休息,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她側(cè)著身體,面向蚵殼墻,陷入沉思。前世,就是在福州壽山撿到田黃寶石的那次旅游中,她在泉州見過這種蚵殼屋。
那是在距離泉州大海邊不遠的漁村里,她第一次見到這種具有獨特風(fēng)情的建筑——有著“千年磚,萬年蚵”美譽的蚵殼屋。
閩南的海風(fēng)腥濕且?guī)в宣}分,紅磚忍不了太久,但卻摧不垮這種蚵殼墻。中空的蠔殼和著泥巴與茅草壘砌成墻面,泛著大海的幽光,隔絕空氣,冬暖夏涼,經(jīng)年累月,散發(fā)著濃濃的古城余韻。
蚵殼屋的牡蠣殼,并非本地出產(chǎn),而是來自東南亞甚至更遠的東非地區(qū)。
據(jù)說在宋元時期的秋冬時節(jié),泉州的遠航船隊駕著東北信風(fēng)浩浩蕩蕩分別從東方第一大港——刺桐港以及沿海的法石港、石湖港、祥芝港、深滬港、東石港等港口出發(fā),經(jīng)南海群島、印度洋、波斯灣、北非、地中海沿岸,駛向世界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次年夏日,船隊又乘著東南信風(fēng)返航。去時滿載著絲綢、陶瓷、糖、茶、鐵器等貨物,回來時運載著異域的鉆石、玳瑁、瑪瑙、藥材、香料、玻璃工藝品等,卻比原來少很多,也輕得多。憑借航海經(jīng)驗,船員們知道沒有足夠重量的航船行駛在大海上是不平穩(wěn)的,甚至?xí)袃A覆的危險。于是,返航前他們便把當(dāng)?shù)貜U棄的大蚵殼以及土、石裝進船艙壓重。
這些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大蚵殼,跟隨貨物抵達刺桐港后被丟棄在這一帶沿海岸上。泉州先民繼承了“古閩越族”拾蚵殼拌海泥筑屋而居的遺風(fēng),選用這種異國蚵殼來建造房子,不但堅固耐腐蝕,而且造型獨特,具有美麗的花紋,能起到裝飾的效果。于是,一座座有著獨特風(fēng)格的蚵殼屋便呈現(xiàn)在世人眼前。
多年風(fēng)雨的洗刷,讓那些蚵殼變得格外明麗。有人認(rèn)為,蚵殼的砌筑是民間藝術(shù)大師嚴(yán)謹(jǐn)而又隨意的作品,既有傳統(tǒng)的寫意,又略帶印象派的風(fēng)格。
就是這樣的蚵殼屋,竟然成為她——前世的蘇廣潤和今生的她——蘇瀾的重生之地,不過前世在未來,今生在過去——顯然,這個世界由線性變異成為非線性了!簡單地說,有一雙超自然的手,把人物、時間、地點、事件極其原因、發(fā)展過程、結(jié)果,甚至于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作為素材,在超自然的計算機上任意進行調(diào)整、拼接、刪減、添加、渲染、合成、甚至還有摳像、貼圖、畫外音、配音、配樂等特效。也可以說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物主的非凡創(chuàng)力。
如此,蘇廣潤從未來的前世經(jīng)過非線性穿越來到過去的今生,而成為了蘇瀾。而蚵殼屋,就是蘇瀾重新回到未來前世的通道。說什么,她都絕不會離開蚵殼屋!
是的,她走了。她來了。
她死了。她活了。
她叫蘇瀾。她叫蘇廣潤。
她大約十一、二歲吧?她年滿三十一歲,馬上就是三十二歲。
她的母親死于倭寇的殘殺。她的母親死于罪惡的車輪。
她離開了父親蘇瑞尚和弟弟蘇源。她離開了父親蘇安尚和弟弟蘇廣澤。
她是大成福建殿州衛(wèi)軍首領(lǐng)、正四品威烈將軍蘇瑞尚的女兒。她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北京豐泰集團原老總蘇安尚的女兒。
蘇瑞尚麾下數(shù)千衛(wèi)兵。蘇安尚手下有數(shù)萬員工。
她死于虐殺,那是人禍。她死于地震,那是天災(zāi)。
她被京城永昌侯府的奴仆毆打而死,她的父親是永昌侯府的庶子。她因地震而死。死之前,被自己的叔叔嬸嬸、堂兄弟姐妹圍困。
她借用她的軀體,變成了十二歲,活在了一個架空的世界,陪在了她的父親和弟弟身邊。她是否會成為她,成為一個三十二歲的異世靈魂,陪在她的父親和弟弟身邊?
她在這里希望她好好地活在世上,陪在她重病的父親身邊,陪在她四處流浪的弟弟身邊。也許,她也在那個世界里,陪在自己的父親和弟弟身邊。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會重生于此——這里的人說著她所知道的古代漢語,用著她所知道的古代繁體漢字。她也因擁有她的記憶,而懂得了本地的方言。但是,這卻是一個歷史上從來不曾出現(xiàn)的王朝!就連殿州這個府城,也是聞所未聞的!不知道是未來前世的泉州,還是廈門,抑或都不是!
驚懼交加就是她的心情寫照。以在未來的前世中地震罹難的方式回到過去的今生,經(jīng)歷九死一生的考驗,首先是驚訝、驚奇、驚嘆,然后就是驚恐!
臘月初八日,凌晨三點二十分,在未來的前世里,她在即將開業(yè)的豐泰家居樂里遭遇強震,被一塊巨大的水泥塊砸中而飄進一個光怪陸離、如夢如幻的世界……
等她醒來時,周圍一片漆黑,一片沉寂。意識稍稍清明后,首先她以為自己成為了地震的幸存者。因為除了眉心有點疼以外,沒有任何的不適。她以為自己是被封閉在廣場大樓的某個狹窄的空間里。她還在想著如何跟北京的父親和身在南美秘魯?shù)牡艿芴K廣澤聯(lián)系一下。他們該擔(dān)心死她了,就像她擔(dān)心他們一樣。她萬分焦急地在黑暗中摸索手機;摸著摸著她想起了那方刻著“忍”和“拙”字的田黃寶石;然后又想到了陪伴在父親病榻前的莊飛伯伯和伯母,還有他們的兒女莊大飛和莊小菲;又想到了自己的的伯父、伯母、和那幾個堂兄堂嫂堂妹——他們當(dāng)晚就住在豐泰大廈某層樓上,他們是死了,還是和她一樣,也成為了幸存者,被關(guān)在了大樓某個密閉的空間?
然而,她沒有摸到手機,也沒有摸到田黃寶石,卻摸到一堵墻,一張床,還有被褥、枕頭。摸索中,她的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黑暗。她首先發(fā)現(xiàn)的是微弱的光亮,仔細(xì)一看,這微弱的光亮竟然是從一個蒙了白紙的窗戶透進來的月光!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大吃一驚!借著微弱的月光,她依稀發(fā)現(xiàn)身處一個狹窄的房間的床上,床上有一床深色的被褥,床上還躺著另外一個小姑娘,模糊中可以見她枕著枕頭,頭上頂著兩個小揪揪發(fā)辮,小姑娘還發(fā)出微微的鼾聲。然后她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小胳膊小腿,比這個小姑娘還要小,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
顯然這里既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她也不再是她了!
她覺得自己眉心的上方有個地方很疼,就想按摩一下??墒牵种竸倓傆|摸到那里,指腹剛剛感覺到有一個小小的肉丘時,更加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周圍突然陷入更加黑暗的黑暗和更加沉寂的沉寂,微弱的光不見了,床不見了,被褥不見了,小姑娘不見了,鼾聲也聽不見了,甚至于她自己和自己的呼吸都不見了。她本能地伸出雙手到處亂摸,什么都沒有摸到,好像是一個黑暗、靜止、無聲的虛空。
她驚叫起來,但是她只是感覺自己在驚叫,實際上她根本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后來她的手指突然又觸碰到了額頭上的那個小小肉丘,接著,她就聽到了自己凄厲的叫聲,然后她又看到了微弱的光、床、被褥、枕頭和那個小姑娘,還再次聽到她微弱的鼾聲。
然后,她就看到了燭火,確實是蠟燭,而不是電燈——亮了,然后又看到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驚慌失措地從另一個房間跑了進來,然后抱著她嚎啕大哭:“瀾姐兒啊,我可憐的瀾姐兒啊,你怎么半夜受驚了?”
然后,在晦暗的燭火中,她看到了另外兩個男孩,其中一個仿佛是她弟弟蘇廣澤五六歲時的模樣。她目瞪口呆,然后就大叫一聲,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