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方恪忍不住在口中咀嚼了一會兒,卻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錢,對于一個郡城來說很重要,但個人有錢同府庫有錢是不同的概念,從來沒有聽說有什么官員會拿個人的錢財補貼官家的府庫。
縱然主位面來人對這個位面的錢財不會太過看重也不會發(fā)生這等事。
更何況,除非有源源不絕的收入,個人的如何可能補貼得了一郡之地?
所謂的‘有錢’,應當不僅僅只是錢,但憑此就能讓自己心甘情愿的割讓根基?
微微抬首,目光落在對方美貌的臉龐,方恪正等待她的回答。
“海慶城現(xiàn)在問題很大,內(nèi)部問題不用多說,畢竟你接管這郡城的時間不長,又施行的是軍管,能讓街面上保持平穩(wěn)已經(jīng)不容易,短時間之內(nèi)也不能奢求更多?!?p> 令方恪有些詫異的是,武珞好似突然轉(zhuǎn)換開話題,從海慶城的現(xiàn)實情況談起。
“除了內(nèi)部問題之外,外部壓力也很大。固然憑借你的武力逼迫,不說青天教派,就是那些學長前輩們也不敢逼迫太過,但諸多軟刀子砍來,不說將郡內(nèi)的各個村縣全都一一收服,就連這郡城根基也有些不安穩(wěn)。長此以往,不用對方來攻,內(nèi)部生出的變亂就足以將這虛浮的政權顛覆?!?p> “所以呢?你有什么辦法能解決?當然,如果是那種竭澤而漁的法子就不必多言,海慶可還沒到那等程度。”
很多問題其實不在于如何發(fā)現(xiàn),而在于如何解決。
發(fā)現(xiàn)問題,只要找個人來‘雞蛋里挑骨頭’總能說得頭頭是道;可若要解決問題,卻非能人不可。
“我說過我有錢?!?p> 武珞淡淡一笑,沒有多少自得,卻帶有一片認真。
“以海慶郡現(xiàn)在的情況單單只依靠自身是不可能快速發(fā)展起來,哪怕發(fā)布再多恩惠于民的政策也如此,這是自身體量所決定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談論什么政策方針都是虛妄,必須要引入新的外力才能迅速將所有狀況盤活?!?p> “若任你施為,你又能讓誰出力?海慶郡又要付出什么代價?”
武珞所說的‘錢’,的確不是單指錢票金銀,而是泛指包括人脈關系在內(nèi)一切可變現(xiàn)為具體價值之物,這其中自然有能解決海慶城當前境況的辦法。
可方恪也深知,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甚至這份代價不僅在于權利被分薄,更在于外來勢力可能借此滲透,到時本來應當是方恪‘一言堂’的海慶城,就會由此轉(zhuǎn)變?yōu)樘幪幭拗品姐〉摹湘i’。
僅對方恪而言,這或許還不如任由海慶蕭條敗落,最少在這過程中,他若足夠狠心也能跟著撈一把,沒有那份狠辣也可保留東山再起的資本。
因此,直到現(xiàn)在,方恪依舊不明白對方憑什么有信心說服自己。
“我現(xiàn)在乃是朝廷任命的郡丞,但在旨意未曾公布之前,之前的身份也還不至于完全無用。調(diào)派兵馬,征繳錢糧這等有豐厚油水的事自然做不到,但聯(lián)絡各州商戶,讓其到海慶一游的顏面倒也還有的。只要商戶往來眾多,商道自然開拓,許多問題都可迎刃而解?!?p> 武珞始終沉穩(wěn)如山,款款道來自有一股從容不迫之感。
“海慶郡不僅是有陸路通道,也還有水運之利。想來這也是你看中的緣故。只不過以海慶郡現(xiàn)在的條件,顯然沒有能力將之運用。”
“以此來交換海慶城的治權嗎?你應該知道,這些還真的不夠?!?p> 此時的方恪也同樣沉穩(wěn),涉及到具體的利益關系,他可同樣是寸步不讓。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之前你可是發(fā)了公文,請求有志之士前來,并且準備委以政務大權。也就是說你本來就有將政務交托于他人的想法吧?畢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文臣武將只會單打獨斗?!?p> 武珞也同樣沒有絲毫心急,反倒‘拿方恪的政令來將他的軍’。
“你知道的,那可不一樣。當然,你覺得一樣的話,那也可以當做一樣,不過這樣一來以后可就真的將之當做一樣了。”
一番頗為拗口的話足以讓人聽得頭昏目眩,可武珞卻真的聽明白了。
同樣是權利分割,若是按著方恪所授予,那么若有一日方恪也可以再次剝奪其權利;可以武珞所求,分明是將那部分權利全都永久歸屬掌控。
前者是下屬,后者是同盟。
這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對待的態(tài)度自然也就為之不同。
“的確。僅僅只是這些,我所付出的也有些不足,不過我也不準備投入這一點。畢竟我之前在這位面中也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聞聽方恪拒絕,武珞根本毫無動容之色,只因為這同樣在她預想當中。
若事情真有那么容易,只能說對方不是蠢就是壞,甚至又蠢又壞。
若是那般,她是絕對不可能同對方達成什么同盟,不是懼怕,而是憑白多了麻煩。
“我可以將我所準備的‘投資’先展示出來,不過我若如此做,那么之后,除非你我簽訂‘公證契約’,若不然只在此時,你我只有一人能繼續(xù)留在這個位面?!?p> “‘公證契約’……”
饒是以方恪的心性在聽到這話之后也不由得為之遲疑。
魚死網(wǎng)破他不怕,但無意義的魚死網(wǎng)破卻令人委實沒有興致。
可真正令方恪為難的是‘公證契約’,恐怕這才是武珞真正的想法,之前那么多的言語交鋒,其實都不過只是試探,試探自己的能力、心性而已!
至于方恪為何能在這時突然肯定這點?
自然是因為‘公證契約’。
‘公證契約’,顧名思義是以第三方為見證訂立的約定,一旦有某一方有違背約定謀取私利,另一方有權利以此向其討要相應的賠償。
乍一聽,似乎沒有什么特別,如正常的合同契約一般。
其實的確如此,本質(zhì)上就是正常的合同契約,可關鍵在于進行‘公證契約’的第三方,也就是見證方并不是具體的人或勢力,而是主位面世界意識。
是的,所謂‘公證契約’其實就是主位面的人通過雙方共同擁有的系統(tǒng)確立同盟合作關系,這份合作關系將由世界意識見證,確保雙方之間的利益不受侵害。
有著世界意識的保證,足以讓簽訂契約的雙方不敢輕易違約,這是主位面最高級也最可靠的同盟關系。
可惜,成也如此,敗也如此。
縱然有著這般便利,但真正用到‘公證契約’的人其實并不算多。
世界意識雖然沒有人格化,情緒化,但也不可能無限制的關注到契約合同上。
因此,正如同功績的獲取‘除了最初之外只有一年統(tǒng)一的一次機會’一樣,通過系統(tǒng)簽訂的契約合同也有對應的改變:契約合同中沒有任何具體的條文,而是以保護雙方的權益為基準,若有一方違背準則并提起申訴,將根據(jù)其利益受損程度對另一方進行相應的懲罰。
這就十分可怕,尤其是在同某些有心人簽訂了‘公證契約’的時候。
當然,或許這般簡單的敘說,還無法讓人明白,那就舉個例子好了。
如果有人在訂立‘公證契約’之后被同盟暗中設計,導致自身境況越來越差,遭受損失,那么其隨時可以申訴舉報,不用任何證據(jù)(劃重點),只要確定其利益受損,而另一方有獲得利益(無論收益是否合法,也無論收益是直接或間接,更無論收益是有形還是無形),那就會通過申訴,對其進行相應的懲罰。
‘絕對執(zhí)行’,‘以當前結果論’,這就是由世界意識為見證的‘公證契約’。
正因如此,很有可能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狀況:兩人訂立‘公證契約’后共同創(chuàng)業(yè),期間經(jīng)歷各種困難,最終得以成功,最后卻因‘公證契約’導致雙方同歸于盡,基業(yè)毀于一旦。
為何如此?
因為‘以當前結果論’,只要在確定以后必定可以成功之后,在面對困難,自己當前利益受損的時候進行申訴舉報,就可以讓另外一方遭受懲罰,借以將之踢出局。
這想法挺美,可正因為‘以當前結果論’,在最終創(chuàng)業(yè)成功,收益豐厚的時候,之前被踢出局的一方同樣可以進行申訴舉報,讓其同樣遭受懲罰,最終導致功業(yè)崩沮,同歸于盡。
這是主位面的真實案例,也是所有人在知道‘公證契約’的時候,必須同時記住的例子。
可以說,如今主位面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拿‘公證契約’開玩笑,更沒有人愿意輕易簽訂‘公證契約’。
“你確定若要合作真的需要簽訂‘公證契約’?縱然關系重大,難道請得師長見證還不足嗎?”
因為‘公證契約’的約束力太強,即便是方恪也忍不住在事前就再三確認。
對了,還有一點要說明,那就是:‘公證契約’屬于易簽訂,難解除的契約,一旦簽訂之后極難反悔。
簽訂‘公證契約’的時候只要雙方會面,同時以自身‘系統(tǒng)’提出請求并同意,然后就可達成同盟。
可若想要解除契約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了。
同樣必須要兩人當面提出申請,不過需要每一天申請一次,連續(xù)申請七七四十九天(中斷則重新計時)之后,才能正式解除契約。
這是世界意識的約束:為了保持競爭,提升能力,默許內(nèi)部之間的爭斗,但絕不提倡內(nèi)斗,更不允許無底線的內(nèi)斗。
順帶一說,雖然解除‘公證契約’需要雙方同時發(fā)起申請,但這其中可沒有空子可鉆。
拒絕解除‘公證契約’也同樣算損害他人利益,若非有極為正當?shù)睦碛?,不然多次拒絕之后,也同樣會因為損害盟友利益而遭受懲罰(這也是之前例子最終出現(xiàn)的一個原因)。
因此,若不是真正確定日后的同盟關系,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同他人簽訂‘公證契約’。
“如果只是海慶城,并沒有這個價值,但若不僅是海慶城,還包括今后的學習、發(fā)展,乃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的實力提升,那么就有這份價值了?!?p> 武珞知道僅僅只是如此根本不可能說服得了任何人,因此在微微停頓之后,又補充說道。
“你的投入不少,我的投資自然也不會差,唯有真正對等的投入,才能保證我們今后的合作順利。更何況,‘公證契約’也不是不可解除,大不了就麻煩一點而已?!?p> 麻煩一點而已?
雙方之中只要有一方不允許,這‘公證契約’可就無法解除,這同盟關系可比主位面受到法律約束的夫妻關系都還要牢靠許多。
這是真正的利益攸關。
“你的‘投資’?到底是什么東西這么的神秘?”
可以的話,方恪還是希望能得到更多更準確的信息以做判斷,但對此詢問,武珞直接搖搖頭說道。
“如果我說了你也就知道其重要性了。就結果來說是同樣的,如果到時不簽訂‘公證契約’,那么今天只能有一個人繼續(xù)留在這位面?!?p> “也就是說我只有‘答應’和‘一戰(zhàn)’這兩個選擇?”
轉(zhuǎn)身離開?
就這么輕輕松松走了,豈不是等于武珞白白耗費這么多時間?
“如今我提升的能力方向并不是武力,這點我可直言。但我也不是沒有半點反擊之力,稍微不慎,栽在我的手中,也不會是稀奇的事?!?p> 淡淡一笑,等待著方恪的回應,好似無論方恪做出什么決定都在她的預料當中。
這是個難纏的對手。
再次陷入沉默,思索中,方恪也不得不承認,其實自己對這個對手還真的沒有什么過多的辦法,若不按著對方的步驟行事,就唯有一戰(zhàn)。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這是自己能奪取海慶為根基的緣故,可誰能想到竟然還有人在暗中觀察一切,將自己的情報了解大。
“說說吧。也讓我看看你到底有著什么東西竟然能有這般大的把握?!?p> “自然不會讓你失望?!?p> 輕輕一笑間按捺不住透出一絲輕松與自信,武珞當下沒有繼續(xù)賣關子,徑直伸手入懷,掏出一被金黃布帛包裹之物。
此物不大,同手掌相當,仔細觀察,不難發(fā)現(xiàn)其應當是金石一類的物件。
此時,武珞沒有賣關子,輕輕將包裹的布帛展開,將里面一方明黃玉印顯露出來。
饒是方恪也有些心理準備,見到此物之時也有些瞠目結舌,忍不住發(fā)聲問道。
“這東西……怎么可能落入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