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柴犬
新開張的購物城樓底下站著一只由人扮演的柴犬。
柴犬的狗掌里還握著一揮舞就能啪啪作響的鼓掌拍。
祁小喬一邊死命揮舞著那個花花綠綠的鼓掌拍,一邊對著站在陰影里還打著傘的女人們翻白眼。
時間回到六月中旬,祁小喬已經(jīng)放假回家多日了。
和大多數(shù)放假的大學(xué)生一樣,她癱在家里無事可做,家里也沒人做飯。
某天她買了些生活必需品,摁了電梯的上行鍵,正要上樓回家。
卻不知道哪家的大媽們正在討論一家購物城即將開業(yè)的事,而且好像在招暑假工。
得知購物城離小區(qū)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后,祁小喬明顯心動了。
她無意識地掂了掂塑料袋里滿滿的方便面,翌日清晨便到了招工的地方。
在祁小喬看來,人事處的經(jīng)理長著一張極似猴子的臉,這倒不是說他長得尖嘴猴腮,而是他的毛發(fā)過于濃密。
這位仁兄有著極其漂亮的美人尖,鬢毛還直達(dá)兩顎,和下巴上濃密的胡須近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再加上他戴了副大黑超。
于是‘猿猴獸’的臉適時又突兀的從祁小喬的腦海里冒了出來。
排在祁小喬前面的也是一名奇男子,身材高大、體型壯碩。
祁小喬仰頭看了看面前一米八幾的人影,心里有點發(fā)怵。
這里招的真的是暑假工,而不是安保人員嗎?她祁小喬雖然不算瘦弱,但委實算不上肌肉發(fā)達(dá)。
祁小喬正出神地想著,奇男子走向了那名猴子似的仁兄,然后在他對面坐下了。
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么,奇男子起立后,走向了仁兄左手邊的‘小黑屋’。
不到半分鐘,奇男子便滿頭大汗地出來了,他給仁兄鞠了一躬,隨后就走了。
祁小喬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想著門后究竟是有老虎凳還是辣椒水,把這么一名壯碩的漢子都嚇跑了。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那么多時間留給她思索了,因為她就是奇男子之后的下一位。
祁小喬迎著經(jīng)理的目光走近,那位仁兄上下地打量著她,讓祁小喬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突然,仁兄豎起了左手的大拇指。
就在祁小喬心說這難道是在示意我還不錯的時候,只見仁兄左手往后一揮。
“進(jìn)去試下衣服?!?p> 仁兄說完就低下了頭寫些什么東西,語氣里聽不出半分的‘還不錯’。
所以剛才那位壯漢是被衣服嚇走的?什么鬼衣服會這么嚇人?。?p> 祁小喬在心里胡思亂想著,行動上卻點了點頭走進(jìn)了小黑屋。
小黑屋里其實并不黑,甚至還亮著不少燈。
但通往它的是一條和門差不多大小的走廊,走廊的墻壁上都是黑色的布料。
有點像進(jìn)入放映廳的通道,但從側(cè)面看,就像走進(jìn)了漆黑的房間里。
這里還開著空調(diào),不明真相的祁小喬只覺身后陰風(fēng)陣陣,心里暗叫這里果然詭異,怕是不宜久留!
如果要她去和王維游褒禪山,估計得第一個從山洞里鉆出來,還不會跟伙伴打聲招呼的那種。
“來了啊,試下這套吧?!币粋€長得還蠻帥的工作人員說,他手里還拿著橘紅色的連體衣。
“哦哦,好的。”祁小喬從員工手里接過了衣服。
“對了,剛才的那個,怎么走的?”放下心來的祁小喬有些好奇。
她看見地上有一件極大的衣服,自己則不慌不忙地穿進(jìn)一只腳。
“你說那個肌肉壯漢???他腦袋太大,最大的頭套也塞不進(jìn)去,只有去應(yīng)聘下一個工位了?!?p> 祁小喬震驚了,心說居然還有這種操作。
她把衣服從腿上拉到了肩膀處,然后穿進(jìn)兩只手,衣服確實是合適的。
但她莫名的感覺這玩偶的手掌好像有點大。
“頭套也戴上?!眴T工把手里的頭套遞給她。
祁小喬立刻乖乖接過頭套,兩眼一瞇,心想怎么是條狗,但還是戴上了。
祁小喬走了兩步,還按照要求擺出一個pose,她從狗嘴里看到那員工笑了。
“還挺合適的,這個工位就你了。出去完善一下相關(guān)信息吧?!眴T工說完就拿出了手機。
祁小喬猜他應(yīng)該是在給猿猴獸,哦不,經(jīng)理兄發(fā)信息。
“只有扮玩偶這一種工作嗎?”祁小喬費勁地摘下頭套,打量著這只像柴犬又過于橘紅的狗頭。
“不,有兩種。不過另一份工作我想在你之前的那位壯漢應(yīng)該已經(jīng)應(yīng)聘上了。”員工想了想。
“什么工作?”祁小喬盯著柴犬頭套,然后望向員工,兩眼放光。
“安全保障人員。”員工吐字清晰,一字一頓。
......
就這樣,祁小喬成功的應(yīng)聘上了這個只招一人的工作,而且工資可觀。
在完善相關(guān)信息的過程中還簽訂了一系列條約,講的大概是在開業(yè)那天不能請假,否則后果自負(fù)、做滿工期和中暑了概不負(fù)責(zé)等等的霸王條款。
但好死不死的購物城居然在七月中旬才開業(yè)。
當(dāng)祁小喬開著空調(diào),吃著西瓜,追著美劇并且快把這檔子事忘記的時候,公司的短信發(fā)來了,末尾還是熟悉的后果自負(fù)。
祁小喬斷片的記憶突然閃回,腦海中浮現(xiàn)起仁兄和奇男子的身影,頓時全身一顫。
于是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提前來到了崗位。
之前見到的那位‘有點小帥’的員工也在,他今天的打扮在祁小喬看來十分不錯。
藍(lán)白條紋的襯衫,一套黑色的暗紋西裝,一副茶色的墨鏡。
這公司的員工服還挺好看啊。祁小喬心想。
員工遞給她一個紙箱,紙箱里放著的是她之前試穿的那一套衣服……
但是顏色變成了蠟黃。
祁小喬心說完了,這下真變成柴犬了。
“柴犬的肚子上加了一個口袋,”員工比劃了一個口袋的形狀,“里面有糖?!?p> “好的?!逼钚虘驯е薮蟮南渥?,心想可真沉。
“來這么早,吃飯了嗎?”員工的嘴角上挑,露出笑容。
“吃了?!逼钚袒匚读艘幌录t燒牛肉面的味道。
“那行,我走了?!眴T工向前走著,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轉(zhuǎn)過頭,說道:“沒人的時候可以休息一會兒?!?p> 祁小喬點點頭。
于是他轉(zhuǎn)身走向了停在馬路旁邊的一輛路虎,打開車門后絕塵而去。
“我靠,這里的員工這么有錢的嗎?”祁小喬忍不住飆了一句臟話。
“別傻了,妹子?!蹦X袋后面的高空傳來這么一句話。祁小喬轉(zhuǎn)頭,卻只看見了對方的胸膛。
于是她向前幾步,抱著箱子轉(zhuǎn)過身,仰起頭。
是‘奇男子’。
此時的他身著一套黑色的西裝,戴著一副大黑超,耳朵上還別著藍(lán)牙耳機。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安保人員,倒有點像米國電影里的特工。
“那是少東家?!眽褲h表情嚴(yán)肅,但又有一些心馳神往。
祁小喬作為一名江州本地人腦子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然后思索了幾秒。
當(dāng)紙箱落地前的一剎那,祁小喬忽然想起了自己上一個水杯是怎么摔壞的。
她的輔導(dǎo)員看起來剛本科畢業(yè),卻有一個8歲大的孩子。
得知這一爆炸消息的祁小喬手一滑,水杯就摔壞了。
就像現(xiàn)在地上的箱子一樣。
.......
在祁小喬的眼里,這座城市就是一活生生的蒸爐,還經(jīng)?!畺|邊日出西邊雨’。
把唐僧師徒關(guān)進(jìn)蒸籠里的妖怪一定會喜歡這座城市。
為什么?因為不用擔(dān)心孫悟空趕來救師傅的情況發(fā)生。
他趕來的時間都夠江州的天氣蒸熟唐僧師徒兩次了。
所以悶在玩偶里的祁小喬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相比去年夏天長達(dá)半個月的軍訓(xùn),她認(rèn)為這點程度的熱對她來說還不算什么。
自恃去年夏天頂著太陽曬那么久都沒有中暑的她,當(dāng)然不相信自己會暈倒。
但隨著眼前的景物在熱浪的影響下不斷地扭曲,饒是‘堅強’的祁小喬同志也決定從口袋里摸出糖來補補血。
當(dāng)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狗掌伸進(jìn)柴犬面前的口袋時滿腦子里想的都是:
‘假如我暈倒在這里就是因為費盡了精力去摸糖’。
還有:
‘那個姓周的是個小可愛吧,把口袋做這么小,狗掌做他臉一樣大?’。
諸如此類。
因為條約規(guī)定,下班時間之前祁小喬不能脫掉身上任何一樣?xùn)|西,從頭到腳。
手套自然也包括在內(nèi)。
革命尚未成功,祁小喬同志仍需好好努力。
她用狗掌一把握住了糖,可要命的是,狗掌怎么也拿不出來了。
祁小喬保持著這個姿勢十分痛苦,周圍有不怕熱的小孩子圍著她哈哈大笑。
但祁小喬并不在意,因為他們遲早會被各自的家長領(lǐng)走的。
家長們在走過她的身邊時總會狐疑地皺起眉頭,指指點點。
祁小喬心說看吧,我就知道柴犬根本不靠譜,而且顏色那么黃,根本就不能招攬到顧客。
但該死的合同要求她被人圍觀時,要‘賣力’地扭曲著狗身‘跳舞’,還要‘奮力’地?fù)]舞鼓掌拍。
她只好暗暗慶幸自己還帶著頭套,不至于把臉丟到九霄云外。
人群不會總站在她的面前,祁小喬同志趁沒人的時候成功的拿出了狗掌,還有糖。
只不過那糖是瑞士糖,已經(jīng)化開了一半。
于是祁小喬同志只能無奈的把狗爪伸到狗嘴處,然后頭部盡力的往前伸。
祁小喬想暗殺少東家。
因為周游把狗嘴做得巨長無比,無論怎么運動都像是在做平移,糖怎么也塞不進(jìn)嘴里。
祁小喬惱羞成怒,把糖往狗嘴里一丟,成功地砸在了自己的臉上,還滑進(jìn)了衣服里。
“我靠?!逼钚贪盗R一聲,徹底打消了吃糖的念頭。
“不行了,就算有人來我也要休息了?!彼裏o力地向著陰涼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棵小榕樹,底下是石頭做的長椅。
如果有人有幸看到這一幕,他一定會笑出聲來。
只見一只人型柴犬側(cè)躺在石椅上,用一只手撐起自己的腦袋,兩腿還蜷曲著,像是在思考人生。
不一會兒,柴犬就放棄了撐頭的動作,直接將胳膊當(dāng)做了枕頭,睡姿感人。
十分鐘之后,有一個人來到在廣場中央,他時不時地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站著等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太陽,只覺得它是如此的耀眼與刺目。
而他的身子,也開始搖搖晃晃起來,最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該卷以群像文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