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月將手一張,便輕易將鳳麟珠從墨桐手中吸了過來,扶起小幺,將鳳麟珠塞回她嘴內(nèi)。墨桐眼見好不容易到手的鳳麟珠瞬間便被奪走,早已愣住,此刻又認出來者乃是凝月,不由低頭叫了聲“舅母”。凝月也不同她多說,伸手便設(shè)了結(jié)界,將墨桐隔離在外,抱著小幺從山體裂開的縫隙中跳了下去。
留俠自掉入縫隙后,一直向下跌落,沒想到這下面竟是一處深潭,他好不容易才從水中游回岸邊,只見周圍陰暗濕冷,不見一絲陽光。這時,凝月帶著小幺落到了留俠身旁,留俠起初看到小幺的面龐都沒認出這就是小幺,還是從她的衣服、發(fā)飾確定這就是小幺的。凝月將小幺扶著坐下,使出全部法力為她續(xù)命。留俠則在一旁焦急地看著小幺,道:“小幺姑娘,你怎么了?怎么會變成這樣?都怪我不該去拿玉靈神珠,丟下你一個人對抗凰鳥……”小幺虛弱地睜開眼,搖了搖頭,道:“不怪你……”不一會兒,凝月漸漸收了法力,將小幺摟在懷中,柔聲問道:“你感覺怎么樣?”小幺這才看清了凝月的臉,只見她膚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張圓臉上嵌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同小幺之前的面貌竟有幾分相似。小幺虛弱地道:“我感覺好多了,多謝前輩救命之恩?!?p> 凝月望著小幺,垂下一行眼淚來,道:“想不到你已長成個大姑娘了?!毙$鄣溃骸扒拜呎J識我?”凝月輕撫著小幺的臉,道:“自然認得,你所用的彎刀便是我留給你的?!毙$鄣溃骸澳褪悄虑拜叄壳安痪?,我從刑天那里學(xué)了您的憐月刀法……”凝月聽到刑天,便想到了過去那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由得苦澀地笑了一下,神色黯淡了下來。小幺又問:“前輩,我怎么會有您的憐月彎刀呢?”凝月道:“說來話長……”
自古便有“麟鳳龜龍,謂之四靈”的說法。麒麟,雄獸曰麒,雌獸曰麟,是為百獸之王。鳳凰,雄鳥曰鳳,雌鳥曰凰,是為百鳥之王。鳳、麟二族地位相等,威望相當(dāng),兩族族長便有了聯(lián)姻的念頭。為體現(xiàn)兩族聯(lián)姻的誠意,作為聯(lián)姻信物的鳳麟珠應(yīng)運而生,其乃由鳳凰毛和麒麟角化煉而成,神力非同尋常。
聯(lián)姻的對象由兩族族長各自選定,新郎乃鳳鳥望山,新娘乃麟獸凝月。誰知,這鳳鳥望山早已有了意中人,其意中人乃龍族第一美女淼灣,故而對這門婚事十分抗拒。鳳族族長以“八字甚合”為由,執(zhí)意讓望山迎娶凝月,這望山心里便一直憋著口氣,無從發(fā)泄。眼見新婚妻子過了門,望山連話都不愿同凝月講一句,二人有名無實地做了六百多年的夫妻。
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龍女淼灣從未將望山放在眼里,于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日子開開心心、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給了同族小伙越水。淼灣同越水成婚那一日,望山聞得消息,肝腸寸斷,借酒澆愁,錯將凝月看成了淼灣,二人這才有了夫妻之實。翌日望山酒醒,看著身旁熟睡的凝月,懊悔萬分,自此再沒碰過凝月一下。誰知,這一夜竟讓凝月懷上了望山的孩子。對于望山,凝月雖沒有多少感情,卻也十分期待腹中小生命的到來,整日都笑盈盈的。她素知望山心在別處,怕望山得知自己懷孕會對孩子不利,因此一直沒將懷孕一事告訴望山。而望山見凝月整日喜笑顏開,還以為她是為二人圓房一事而喜,對她更加厭惡。
忽有一日,消息傳來,說是越水游歷之時,不幸被一蠪侄傷了性命。淼灣新寡,不少覬覦她美貌之徒借祭奠之名主動接近,實則不安好心。望山聽聞,也顧不上許多,當(dāng)即便前往淼灣住處,本想道一聲“節(jié)哀順變”,寬慰她一番,不想說著說著,竟說出自己想要休妻另娶淼灣的話來。淼灣正沉浸在萬分悲慟之中,所思所想俱是往日與越水相處的點點滴滴,根本沒聽望山都說了些什么,還以為他同別人一樣,不過是來寬慰自己,故而也沒多想,自顧自地出神。望山見淼灣并未拒絕自己,還道自己有了機會,便興沖沖地趕回家,寫就休書,要將凝月休掉。
就在望山將休書交予凝月時,察覺到了凝月腹中胎兒的氣息,驚訝之余,更多的是憤怒。他怒凝月一直瞞著自己,怒這已然成形的胎兒成了自己追求淼灣的阻礙。壓抑已久的滿腔怨氣頓時爆發(fā)出來,竟使得他對凝月母子起了殺心。若是換作平時,以凝月的修為倒也不怕他,真打起來不光輸不了,還能稍占上風(fēng)??扇缃駪阎⒆?,法力早已大不如前,莫說是占上風(fēng)了,想要自保都難。故而此番交手,凝月并不戀戰(zhàn),只一味逃跑,只要能逃回族中,她和孩子便有救了。雖然凝月早已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早早便將鳳麟珠吞了,以求維持法力,然而,當(dāng)這一天真的來臨,她還是深感寒心:六百多年的忍氣吞聲,換來的卻是望山的恨意與殺機……
她強忍著委屈,高高駕著云頭,只望能早點回到族中,怎奈望山窮追不舍,直將她打下了云頭。望山這一次是當(dāng)真不想給她母子二人留活路,將凝月打下云頭后,全力發(fā)起了進攻,凝月拼力抵擋,雖有鳳麟珠護體,奈何胎兒受了驚嚇,在她體內(nèi)躁動不安,致使她一直處于下風(fēng)。她漸漸支撐不住,一條腿跪在地上,以微弱之力用彎刀去抵擋望山刺來的長槍??捎秩绾蔚謸醯米??最終,還是被望山的長槍刺穿了腹部。望山見凝月身受重傷,料定她與孩子必死無疑,等不及她咽氣,便將衣服上所濺的鮮血用法術(shù)盡數(shù)除去,騰云去找淼灣了。
凝月忍受著劇痛,感覺孩子正慢慢下墜,便變回了原形。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家伙慢慢滑了出來,它有著麒麟的身形,后背卻長有一對鳳凰的翅膀,脖頸出有一大洞,向外汩汩流著血,乃是被望山的長槍刺的,早已因此而斷了氣。待孩子完全娩出,凝月又變回了人形,看著這無辜的小生命,身上的劇痛抵不過內(nèi)心悲痛的萬分之一,身體虛弱得連哭都哭不出聲音來。
遠方傳來夫妻二人的說笑聲,只聽一男子說道:“蓁蓁,你慢些走,小心路上這些大石塊,別絆倒了?!迸觿t說道:“唔,走多了有點累啦,我得坐下來休息休息?!迸诱伊藟K石頭坐下后,對著空氣嗅了嗅,向男子說道:“孩子他爸,我怎么感覺周圍有股好大的血腥味啊?!蹦凶幼兂鲐i鼻子,也使勁嗅了嗅,道:“是有股血腥味,蓁蓁,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到前面去看看?!蹦桥峙值哪凶右贿呁白?,一邊不住地回身看他那身懷六甲的老婆,生怕老婆離了自己隨時會有危險。不一會兒,他便在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凝月。只見凝月渾身是血,后背倚著棵大樹,虛弱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男子見凝月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向她行朝拜之禮,著急地將她扶起,用他那并不怎么高深的法力盡全力為凝月療傷。那女子見丈夫久久沒有回來,便起身來找,沒想到丈夫正拼盡全力為一身受重傷的女子療傷,而那身受重傷的女子,其真身乃是一頭麟獸。身懷六甲的女子見狀,想也沒想,也坐了過去,幫丈夫一同為凝月療傷。只聽男子道:“蓁蓁,快停下,你這樣容易動胎氣?!迸觿t咬牙堅持,道:“別分心!我能幫一點是一點?!狈蚱薅司愫翢o保留地全力救治凝月,終于將凝月從生死邊緣救了回來。待凝月稍稍恢復(fù),便催動體內(nèi)鳳麟珠的力量,為自己療傷。
夫妻二人剛松了一口氣,這身懷六甲的女子就因為剛才動用法力給凝月療傷,早產(chǎn)了……她之前已生育過許多孩子,是以面對突發(fā)的早產(chǎn)并不十分慌張,現(xiàn)出原形,熟稔地將孩子一個接一個地生了出來,足足十二個。其間男子一直為妻子擦著汗,并握住她的豬蹄子為她鼓勁。凝月見這男子對妻子如此之好,再聯(lián)想到自己和孩子,心頭一酸,又一次垂下淚來。男子見孩子們都已安然降生,便現(xiàn)出原形,先用頭蹭了蹭妻子的頭,之后又用頭去碰孩子們的頭。然而這最后一個孩子,受早產(chǎn)影響甚大,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夫妻二人看到它這副模樣,怕是活不成了,流著眼淚依偎在一起,相互安慰。凝月此時身體已好了許多,見這小豬崽生得十分可愛,且并非完全不能救,便將鳳麟珠吐了出來,塞進小豬崽口中。那小豬崽得了鳳麟珠后,渾身散發(fā)出金色光芒,比剛才胖了一些,但同其他豬崽相比,仍顯瘦弱。那夫妻二人見孩子有救了,俱變回人形,向凝月行禮。凝月將他們扶起,道:“你二人救了我的性命,我救這孩子也屬應(yīng)該,畢竟我的孩子……”說完,又垂下淚來。夫妻二人這才發(fā)現(xiàn)草叢中有一只尚未足月、渾身血淋淋的鳳麟獸,未及夫妻二人出言安慰,凝月道:“只是這鳳麟珠事關(guān)鳳、麟兩族,非我一人所能決定,知道鳳麟珠下落的人還是越少越好?!闭f罷,便伸出手來,使出法力將小豬崽體內(nèi)鳳麟珠的力量封印了一半,使得尋常妖類察覺不到鳳麟珠的存在。而后又施法將這對夫妻遇到她之后的記憶抹去,只讓他們記住為了小豬崽的安全,不能任由它四處闖蕩。凝月見那小豬崽依舊比其他豬崽瘦小,怕它將來受人欺負,便將自己慣用的武器——憐月彎刀用布包好,放在它身旁,抱起地上那可憐的小鳳麟獸的尸身飛走了。
小幺聽聞,虛弱地道:“那對夫妻便是我父母,那小豬崽便是我,對嗎?”凝月點了點頭,道:“我當(dāng)初救你,不光是因為你父母救了我的命,我想要報答他們。還因為,我看到你,覺得你就像我的孩子一般?!毙$畚⑽⒁恍?,道:“麒麟生庶獸,凡毛者,生于庶獸。我們這些走獸,原本就都是您的孩子啊?!蹦潞瑴I點了點頭,撫摸著小幺的臉,道:“是啊,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毙$塾值溃骸昂髞砟??您去找那鳳鳥報仇了嗎?”
凝月道:“我?guī)е⒆拥氖滋踊刈謇?,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族長,并一口咬定鳳麟珠在望山身上。族長聽聞望山竟如此喪心病狂到手刃親子的地步,怒不可遏。想我麒麟一族統(tǒng)領(lǐng)百獸,怎能任他鳳族如此欺壓。但此事若處理不好,勢必會引發(fā)鳥獸之間的大戰(zhàn);即使只是傳揚出去,也會傷了鳳麟兩族的顏面。于是族長便主張低調(diào)處理此事,由族長同我父親向南找鳳族興師問罪;我同兄長向東,赴龍族捉拿望山。”
那望山將凝月重傷后,轉(zhuǎn)頭便去找淼灣。見到淼灣,竟擠出幾滴眼淚來,告訴她凝月早產(chǎn),兇險異常,如今已一尸兩命。淼灣聽聞凝月死了,十分驚愕,思及先夫越水,對那種愛人逝去的悲慟感同身受,便想出幾句話來,安慰望山。
望山見淼灣近在咫尺,又輕聲軟語地寬慰自己,一時難以自控,竟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淼灣深感望山此舉是在輕薄自己,便怒而將他推開,道:“尊夫人尸骨未寒,你這樣也未免太不尊重她了。”望山聽淼灣如此說,冷笑道:“尊重?誰又尊重過我的感受?六百多年了,你知道我每日對著她,是如何熬過來的嗎?你知道我每日想著你,卻眼見你嫁給越水,內(nèi)心有多難過嗎?越水他連蠪侄都無法抵擋,如何……”未等望山說完,淼灣便用法力變出一捧水來,朝望山臉上擲去,望山來不及躲避,被打了個正著,弄得滿臉都是水。淼灣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管你對鳳麟二族聯(lián)姻有多大意見,也不管你同凝月有多少矛盾,我請你不要踐踏我同越水的感情!更不要貶低他!我愛他!愛到我寧愿當(dāng)初死的是我自己!”望山陡然聽到淼灣的肺腑之言,傷心不已。此時,已分不清他臉上何處是水,何處是淚。良久,他才緩緩說道:“你心里就不曾有過我嗎?”淼灣搖頭道:“除了越水,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別人了……”望山?jīng)]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他殺了妻兒、清除“障礙”來見淼灣,淼灣卻說自始至終對他無意。
正當(dāng)望山失意之時,凝月與其兄倏時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望山一見凝月,還以為是凝月的冤魂追了過來,十分驚懼。只見凝月忽地變出一把劍來,直向望山刺去。望山見她攻來,忙變出長槍來接,凝月到底是身體虛弱,打了十幾個回合便有些招架不住。她兄長見狀,也掏出武器向望山攻去。幾個回合下來,望山便被凝月的兄長制服了,兄妹二人壓著他回到了鳳族。淼灣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看凝月兄妹二人的表情,也猜到望山一定是做了對不起凝月的事。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此事又涉及鳳麟兩族私隱,故而直至望山被帶走,也沒多問一句。
鳳族族長聽麟族族長講述完事情經(jīng)過,又見此事有那小鳳麟獸的尸體為證,氣得大發(fā)雷霆。待望山回到族中,便對他施以族中極刑,還麟族公道。至于鳳麟珠的下落,亦隨著望山至死未說而成謎。凝月見望山已用性命贖清罪孽,拜謝過族長之后,又拜別了父母兄長,帶著小鳳麟獸的尸體于山林深處歸隱,從此不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