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摻著花生碎的白粥,兩碟小咸菜,分別是腌蘿卜干和鹽漬青菜,就是林風眠混得最慘的那陣子伙食也沒有這么差。她剛端起那碗冒著熱氣的白粥,寢殿里又進來了一個端著托盤的小太監(jiān),托盤里擺著許多極薄的木片,上面寫著某官某人。
林風眠望向窗外,天剛破曉,一輪紅日將將升過屋脊,散發(fā)著溫暖柔和的光。
她看著托盤中的那些木片,心里犯了嘀咕,民間雖然有當今圣上是斷袖的傳聞,可就算是要翻牌子也得等晚上,這大清早的,干完這些哪兒還有精力處理國事?。?p> 尉遲逸似是猜透了林風眠的所思所想,他從小太監(jiān)的手中接過托盤,林風眠很快會意,將寢殿里的閑雜人等都遣了出去。
“這叫膳牌,上面這些都是請求覲見的大臣,你翻了誰的牌子,用過早膳后就要召見他?!?p> 林風眠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長舒了一口氣,她像個傻子般看向尉遲逸,不假思索道:“那我該翻誰的牌子?”
尉遲逸思索了片刻,直接端著托盤走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里空空如也。
“他們多半是來勸諫朕處死你爹的?!?p> 因為沒有翻膳牌,所以卯正的時候林風眠被人用龍輦抬到了御書房,她看著滿屋子的經(jīng)史典籍,胸口像壓了塊巨石,差點沒背過氣去。
她生平最討厭看書,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塊字,她就覺得身上有小螞蟻在爬來爬去,根本坐不住板凳。尉遲逸跟在龍輦后頭隨林風眠一同進了御書房,平日里他用過早膳也曾興致勃勃地步行過,可每次都累得氣喘吁吁,林風眠這具身體的體能實在是好的嚇人,他走了那么久連滴汗也沒流。
“皇上,您讓奴才辦的事奴才已經(jīng)辦妥了?!毙」鹱与p手托舉著一個木制腰牌呈遞到了尉遲逸的面前,上面刻著“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五個大字,他的嘴角噙著似有若無的淡笑,接過那腰牌拿在手里掂了掂,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林風眠褒獎了小桂子兩句,然后坐在龍案前裝模作樣地看起了書。這本書的封皮上寫著《資治通鑒》,林風眠剛翻到第一頁看見第一行就有幾個字不認識。
“初命晉大夫魏斯,趙什么、韓...為諸侯?!?p> 尉遲逸把書從林風眠的手中奪了過來,他先是用衣袖極愛惜地擦了擦書頁,然后才朗聲念道:“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
林風眠還是頭一回從自己的嘴里聽到這么文縐縐的句子,她將書從尉遲逸那里搶了過來,隨手翻到字多的一頁又還了回去。
“快,再多念點?!?p> 她雖然討厭讀書,但從小到大最羨慕那些滿腹經(jīng)綸的才女。
還在遼陽的時候她和知府家的小姐泛舟湖上,在落日余暉中,有一只水鳥棲落在了不遠處的沙汀上,恰逢此時游人劃船經(jīng)過,雙槳激蕩起的水花驚飛了鳥兒,林風眠脫口而出的是“好肥的大鳥”,而知府家的小姐卻輕搖著團扇慢聲細語地吟出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引得圍繞在她們那只小舟旁的眾人交口稱贊。
尉遲逸念了一段又一段,林風眠仍不知饜足,她實在是太喜歡看“自己”才華橫溢的模樣了,所以當小桂子奏報說快要辰初時,她還沉浸在幻夢中。
“皇上,大人們都在宣政殿候著,您該上早朝了?!?p> 小桂子躬身行了個禮,目光在尉遲逸的身上微微一頓,欲言又止道:“奴才有要事稟報,請皇上借一步說話?!?p> 林風眠隨小桂子來到了殿外,她緊張不安地搓著手指,小桂子甩了甩拂塵,神色嚴肅道:“奴才接到了東廠的密函,今日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諸位大人準備聯(lián)名上奏,逼皇上您處死欽犯林懸明。”

移舟酌酒
辰初: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