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制衡

　　亥時，鎮(zhèn)北侯府前被禁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顧明磊心虛地低著頭。

　　皇帝三兩步邁上侯府的臺階，氣得又要動手。

　　“陛下！”張冉冉立馬往前邁了半步，“參見陛下——”

　　皇帝抬起的手又放心，瞪了眼顧明磊后，松了口氣：“不必多禮，先起來吧?！?p>　　張冉冉起身，還未說什么，皇后已經(jīng)握住了她的手：“真是麻煩你了，冉冉。本宮還以為……”她的眼圈通紅，一看就是受了不少驚嚇的。

　　要知道嫡皇子失蹤，那可是會動搖國本的大事。

　　幸好顧明磊只是來了鎮(zhèn)北侯府。這兒是鎮(zhèn)北軍統(tǒng)帥張平的府門，守衛(wèi)森嚴，保護一位皇子，自然也不在話下。

　　“你給我過來！”

　　顧明磊看了眼張冉冉，埋著頭走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盯著他敷著藥膏的臉，臉色幾變，最后卻罵不出一句重話來。

　　“跟朕回宮！”

　　“是……”顧明磊沒什么精神，看起來就像地里蔫巴了的小白菜。

　　皇后瞧著心疼，不滿地打了下皇帝的手臂：“他都這樣了，你就別那么兇了！你瞧瞧他這臉！哎呦——這萬一破相了……”她捧起顧明磊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越看越難受。

　　皇帝啞聲：“你就寵著他吧！出了事躲到岳父家，什么出息！”

　　張冉冉失笑，邊上張進亥那臉色簡直就要黑成了鍋底。只有張平，還算冷靜，他沖著皇帝彎腰作揖：“殿下能來侯府，實在是我侯府之幸?！?p>　　在自己的老臣面前，皇帝也覺得有些沒臉，他推了把顧明磊：“愣著干嘛呢，還不上去？”

　　顧明磊挽著皇后的手：“母后，我，我坐你那兒?！?p>　　“不行?！被实酆敛华q豫地拒絕，“上朕那兒，朕有事要和你說?！?p>　　張冉冉眼見這顧明磊的表情哭喪了下來。

　　還不知道是說話還是挨罰呢。

　　她斟酌了下詞句，朝皇帝福了福身子，還遞了瓶藥膏過去：“陛下，這是鎮(zhèn)北軍常用的消腫藥膏，見效很快?！?p>　　說的是藥膏，實際上是在提醒皇帝顧明磊已經(jīng)挨過打了。

　　皇帝瞥了眼她，微微頷首：“你有心了?！?p>　　“不敢當，臣女分內(nèi)之事。”

　　可不是分內(nèi)之事嗎。日后顧明磊是她夫君，她當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維護他。

　　皇帝也不惱，反而意味深長地看向顧明磊，后者正在向張冉冉投以感激涕零的目光。

　　張冉冉?jīng)_他眨了眨眼睛。

　　可惜，兩人眉來眼去還沒一會兒呢，皇帝就把顧明磊提上了馬車。

　　馬車里就父子兩個人。

　　顧明磊坐立不安?；实蹖徱暤哪抗鈷呦蛩?，還想著這小子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然后顧明磊就頂著他殺人般的目光掀起了轎簾，沖還站在侯府門口目送君王儀仗離開的張冉冉喊道。

　　“過兩天就是臘八，你，你等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去逛廟會！”

　　張冉冉愣住。

　　張進亥差點沒收住自己腰間的長刀，別攔他，他要宰了這個明目張膽勾搭自己妹妹的皇子！

　　“顧明磊——！”皇帝暴怒。

　　顧明磊像個鵪鶉一樣，立馬把腦袋縮了回來：“父，父皇……”

　　皇帝的眼睛里都要冒火。

　　顧明磊害怕，低下頭不敢出聲。但臉上又癢又熱，他忍不住悄悄抬手碰了碰臉，疼的他齜牙咧嘴的。

　　皇帝莫名就消了氣。

　　“臉抬起來，朕看看?！?p>　　顧明磊受寵若驚地抬頭看他?；实鄱⒅悄[起來的側(cè)臉皺了皺眉頭：“一會兒回了宮，讓太醫(yī)來給你看看?！?p>　　顧明磊沒說話。馬車里的氣氛冷了下來。

　　隔了良久，皇帝輕嘆：“你要真不想去北域，也行……”

　　“我沒有不想去北域。”顧明磊低聲反駁。

　　皇帝頓了頓：“那你鬧什么脾氣？去找貴妃的麻煩。還當著她的面殺人?！?p>　　顧明磊別開臉：“我不喜歡她?！?p>　　“因為她在宮里傳播謠言，想要離間你和太子？”

　　“難道這還不夠？！”

　　皇帝板起臉：“小八，這只是開始。等你去了北域，京城鞭長莫及，說閑話的人更是多了去，你準備怎么辦，挨個殺了嗎？”

　　顧明磊無從反駁。

　　“還是說你不信你大哥？你怕他真的疑心你？”

　　顧明磊攥緊了拳頭，悶悶不樂地回答：“沒有?！?p>　　“沒有？沒有的話你今天會因為他訓斥了你就耍脾氣出宮？”

　　皇帝的話就跟刺似的扎進顧明磊的心里，他還沒有辦法反駁。

　　“其實疑心是正常的。等你弱冠，前往鎮(zhèn)北軍，鎮(zhèn)守北域，和你大哥分隔兩地，時間一長，再親近的關(guān)系也會有裂痕。他可能會怕你功高蓋主，你也可能會擁兵自重……”

　　“我不會！”顧明磊惱羞成怒。

　　皇帝沒有立刻反對，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顧明磊：“是，你不一定會擁兵自重，那你覺得你大哥呢，他會不會覺得你功高蓋主？”

　　顧明磊嘴唇微動，最后卻什么話也沒能說出來。

　　“朕可以告訴你，他會，不僅僅是他會，只要是帝王，都會。若是今日去北域的是朕的兄弟，朕也會懷疑他，制衡他，甚至，鏟除他?！?p>　　“那您為什么要讓我去！”顧明磊提高了聲音。

　　“因為別無選擇！”

　　顧明磊愣住。

　　同時，侯府，張冉冉也問了張平這個問題——非得顧明磊去受北域嗎？

　　“除了八殿下，別無選擇?！睆埰降幕卮鸷突实垡荒Ｒ粯樱聪蜃约赫祷镜呐畠?，“北域不比其他邊疆，那兒有蒙金這么一個龐然大物在。一般的將軍，守不住它?！?p>　　“八殿下有帥才，又是皇室血脈，鎮(zhèn)守北域，既是對蒙金的威懾，也是大靖的一顆定心丸。這幾年北域的人想盡了辦法逃亡中原，那兒人丁稀少，很快，就會導致軍士不足，軍士不足，北域就守不住。那時候，蒙金就會揮師南下，直抵京城?！?p>　　“而八殿下前往北域，是以身作則?；首佣忌岬门扇ケ庇?，可見朝廷之決心，自然會有百姓回到故土，安定北域人民。同時在對朝局而言，八殿下是太子胞弟，無論如何，就算陛下仙去，只要皇后在，他就會考慮兄弟情意?！?p>　　“陛下想的不止是兩位殿下互補，更是制衡。”張平沉下聲音，“太子不夠強硬，容易被臣子掌控，看起來八殿下制衡的是太子，其實不然……”

　　張冉冉頓時明白了，她猛地站起身：“陛下是要殿下以兵權(quán)制衡朝局和各大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