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小貓樣揚了揚脖頸,瞇著眼。
他問我[我喜不喜歡你重要嗎],我不回答,我只是固執(zhí)地一遍遍問他喜不喜歡我,半晌,他笑了。
我抬頭看他,不明所以,他低頭瞧我,目光平靜,除了耳垂處還未消退的紅他面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他剛才宛若玫瑰的艷麗。
他說,[我喜歡你,那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
我想拒絕他,告訴這個美麗的瓷娃娃我只是想他屬于我,就像身處荒野隨手折下枝帶雨露的脆弱玫瑰花那樣,我沒有黏膩不堪的喜愛和渾身離不開他的軟糯勁兒,我對他的喜歡純潔而又清脆。
但他提前開口打斷我,問[你喜不喜歡我],我誠實點頭,于是他笑吟吟地追問:
“那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p> “因為我只喜歡你的臉啊。”
我毫不臉紅的回答,我自認為我把話說的特別委婉且直白,非常具有有專業(yè)素養(yǎng)。
“我不介意。”
他像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般目光平和不起絲毫波涌,他嘴角上揚一字一頓地重復:
“我不介意。”
我不明白,過去我見到程翔檁約女孩來小樹林甩臉色說這話的時候那些女生總踉踉蹌蹌的哭著轉(zhuǎn)身跑開,所以說這話時我有私心,我想看云子閑那雙漂亮的眼睛哭起來紅腫的樣子。
可云子閑不僅沒哭,反倒還像確認了什么樣心安,并體貼的稱自己并不介意,我看向他,他沒有低頭和我對視,他透過我望向遠方。
“所以,在你不喜歡我之前,我們談場戀愛吧,周瑾瑜。”
云子閑語調(diào)輕快的說,
我擁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前的校服外套里,我頭一回在18歲后那么有耐性的面對拒絕,可能是因為他本意不壞。我的聲音被悶在衣物里,我和他說,好啊,那你定個時間吧,
定個我們分手的時間。
[在你還沒膩我之前。]
他笑邇晏晏,他重復道,就在你還沒膩我這張臉之前吧。
我從未見過他一天笑那么多回,總覺著不對,有哪里出了問題,就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慢慢散去而我抓不住留不下。
我應(yīng)該是很喜歡他笑的。
可我沒走神太久,迷茫不適合我這種膽大心細的反派角色,只有主角才會在意未來緬懷過去,他們的愛情坦珂崎嶇,沒個十年八年攆轉(zhuǎn)蹉跎都不能確定彼此心意,那樣太慢了,我沒那么多時間跟人耗在愛情上。我是天生惡毒女配命,東西握在手里都能溜走,沒人會在傻不愣登站在原地等我。
所以我只在乎當下,他以前沒有桿子我都能削個竹梯塞他手上,現(xiàn)在他給我架座電梯我沒理因為縹緲的直覺不乘。
所以我答應(yīng)了。
即使我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卻還是毫不猶豫答應(yīng)這場對我百利而無一害的賭局。
因為以“愛”為骰的賭局,先愛的人總是輸家。
我沒有愛,我制造浪漫,我用白花花的銀子紅彤的紙蹉跎時光,我不需要錢,我有大筆家產(chǎn),我只想讓他為我著迷,我想讓他成為我的附庸。
成為我籠子里的金絲雀,溫室的玫瑰。
隱約記得有誰在我耳畔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不知是在說我還是聲討自己,我記不清,只覺得那人應(yīng)該令我刻骨銘心:
“我喜歡看璀璨事物隕落?!?p> “那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17.
我和年紀前三談戀愛了。
在我的幻想里,我們應(yīng)該去牽手逛操場,逃課到商務(wù)街買情侶服,或是偷偷摸摸給對方時不時塞點小禮物,度過每一個節(jié)假日,黏黏糊糊地發(fā)早晚安,屁大點事都給對方獻寶似的分享。
不用謝,我是一個合格的女友,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
可他卻一次又一次抵住湊近踮起腳試圖吻他的我,冷酷無情地說:
[好好做題,考及格了再來親我。]
是的沒錯,我們在一起一個月,手都沒相扣幾次,約會地點不是圖書館就是自習室,兩本五三四本課本我連能面對面做一整天題。
角落抽煙他照常逮我,還會格外冷漠地看的我心底發(fā)毛然后小心翼翼哄他別生氣。這場戀愛中我唯一收獲就是不用再被扣分寫小作文檢討自己,將國旗下講話變成周瑾瑜個人脫口秀了。
這么看來其實我好像挺喜歡他的。
我想,
我都沒以前那么做作了。
記得有一次上化學課超級困,聰明絕頂?shù)幕瘜W老師自認幽默風趣,小女子不才,他講容量瓶時已經(jīng)睡眼朦朧,半夢半醒下我做筆記,歪歪扭扭在先頭齊整的筆墨后接上四個字,
“我最喜歡”
當時破案半天,現(xiàn)在看來可能我原本是想寫云子閑救我脫離苦海之類的,但潛意識作祟又覺得小少爺?shù)拿峙圆辉撆溥@幾個字,最后寫下這只有半句的告白。
再仔細想想,我和云子閑在一起的那天,他大抵是吃了程翔檁的醋,以為我們在干那檔子事,真就眼瞎,我倆怎么會湊一對,程翔檁看著就一臉腎虛。
好好笑啊。
原本以為我的生活會一直這么平靜下去,直到什么時候玩夠了夢醒回現(xiàn)實,可我的直覺總是不準。
戀愛的第五個月,我突然接到來自第三人民醫(yī)院的電話,手機那頭的護士說話急促又簡潔,她說:
云子閑出車禍撞著腦袋了。
別問為什么打給我,我把他手機緊急聯(lián)系人設(shè)置成我了(害羞)
18.
病房外,我比他家管家還著急,瞧著ICU紅燈閃爍緊張的左右踱步不停徘徊。
云子閑腦袋沒撞壞吧,不會要和我玩失憶梗吧,我好說歹說追人家那么久不會要功虧一簣這么可憐的吧。
我內(nèi)心五味雜糧,一時間甚至忘記自己在夢中。
或者說,自從我和云子閑在一起后,我就愈發(fā)少記起自己是在夢里這件事。許是因為云子閑,我對這里越來越眷戀,甚至偶爾還會迷迷糊糊把這當成現(xiàn)實想一輩子住下去了。
就這么坐在走廊的涼椅上,晃著腿,困意一波繼一波襲來,我從下午三點等到凌晨一點,由黃昏遇見黑天,燈昏昏暗暗,混沌不堪。老管家?guī)追瑒裎蚁然厝ゲ怀?,也不再堅持,就這么坐在我邊上開始自顧自的說云子閑小時候的故事。
他講,我支半邊臉聽。
管家說他姓陳,云子閑還沒出生就在云家伺候著了,可謂真正看著他長大的那一批人。云子閑打小性子便格外冷淡,比起同齡連走都整不明白成天耍賴皮要人哄著的娃娃,他這不哭不鬧拿樂高自由發(fā)揮隨意拼裝的勁兒更像個指揮家,小大人。
不止性格,云子閑容貌也出眾,屬于老天追著喂飯吃的那種出眾,常年在家窩著養(yǎng)出的冷白皮更是為他平添幾分精致,荼色的瞳孔在陽光直射下寡淡如水,整個人一瓷娃娃樣,總能激發(fā)人的憐愛之心,就是老瞧著他朦朧不堪,像隔層摸的傀儡,沒有靈魂的棺木,說不清道不明。
最近一年來這種感覺才滿滿淡下去了。
說出來挺邪乎,他一直對過去往事記的朦朦朧朧,也是到最近一來年才逐漸記憶清晰。
管家說云子閑父母不在了,但他也不記得什么時候不在的,怎么不在的,云子閑這些年的經(jīng)濟來源是什么。
管家笑著說,許是他老了,記不清,但斗膽論起來,總覺得他們就像一段數(shù)據(jù)被抹消了,自己也僅能留下一縷半線的殘憶。
我沒說話,像是睡過去了。
老陳轉(zhuǎn)頭,默默打量我良久,起身離開。
一年半啊,
我捏了捏酸痛的脖頸,撐起身子,環(huán)抱小臂半闔眼若有所思,
那是我穿過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