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過了，北風(fēng)如約而至。
永寧城少見的下起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卻是絲毫不影響它的生機。
“下雪了，天也冷，我托人給你買了件皮襖，你試試?！?p> 慕容若水拿著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襖走上了閣樓，閣樓的床榻上，衣衫單薄的項承玉，正在打坐運氣。
他的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養(yǎng)傷這段時間，他并沒有荒廢，他的五氣朝元，又突破了。
“不用了，習(xí)武之人，這般天氣，也是一種修行?！?p> 項承玉拒絕了，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麻煩她太多，如今傷好的差不多了，他也應(yīng)該出發(fā)了，重新出發(fā)，為了一直想做的事情。
“你們練武的真奇怪，這般天氣，多穿一些不好嗎？”
慕容若水愣了一下，嘴角上揚，笑著說道。
“太好的環(huán)境，會抹掉一個人的警覺，我要做的事情，不許我有半刻懈怠?！?p> 項承玉的眼神很堅定，堅定的不讓人有半點懷疑，他在這里的這幾個月，與慕容若水也算相當(dāng)熟悉了，兩人時常月下談心，初出江湖的項承玉，對這個永寧城的花魁，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就是你入冬之后都不讓給你添被的原因嗎？”
慕容若水今日也穿了一件白色貂皮大襖，手里還拿著一個湯婆子，抿嘴一笑，笑靨如花般散落，灑滿整間小屋，給這寒冬，帶來了一絲春意。
這一句倒是讓項承玉略感尷尬，有些不知所措的四周看了看。
他在這里待了幾個月，對這里自然是相當(dāng)熟悉了，這屋子雅致，周圍又極是安靜，說明慕容若水是個高雅的人。
這樣一個人，卻要委身風(fēng)塵，著實讓人感嘆唏噓。
“怎么了？”
看到他沒言語，慕容若水問了一句。
“沒有，只是現(xiàn)如今傷好的差不多了，我覺得，也是該與姑娘告別的時候了，打擾姑娘這么久，在下，著實有些過意不去?！?p> 在這待了這么久，讓這個才出江湖的少年郎相當(dāng)?shù)脑谝?，若不是身上的傷的的確確太重，他怕是早就偷偷的溜了。
“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不挽留，這景苑一直就在這里，若是哪天累了，倦了，再回來便是?！?p> 慕容若水出人意料的并沒有跟之前一樣阻攔，一來項承玉的傷已痊愈，二來，她知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著實沒有任何理由再攔著他。
說完，慕容若水起身，走出閣樓，來到房門口，看著外面那鵝毛大雪，長嘆了一聲，呼出一口白氣。
“我來永寧城也有十幾年了，卻是第一次看到這般雪，來年，這永寧城怕又是不會太平。”
“江湖之下，又哪來的太平?！?p> 項承玉也走了出來，一走到門口，冷風(fēng)割過，讓慕容若水往回縮了縮，卻是未能撼動項承玉分毫，他的心，比這冷風(fēng)還要硬。
“明日若雪止，你便進城去吧，當(dāng)初救你之時，關(guān)大爺不惜屠了天水門，你當(dāng)去拜會一下，也是個禮數(shù)?！?p> 慕容若水提醒了一句。
“自然。”項承玉回道。
冷風(fēng)如刀，以大地為砧板，以眾生為魚肉。
萬里飛雪，將穹蒼作洪爐，熔萬物為白銀。
雪未止，而項承玉，卻依然走在了永寧城的大街之上，堅定的腳步踩在地上的冰雪之上，發(fā)出足以讓人牙齒打顫的聲響，單薄的衣衫上滿是風(fēng)雪，但他沒有半點兒要退卻的樣子。
“快看，那個叫項承玉的，青云會為了他，滅了天水門?！?p> 邊上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沖著他指指點點。
“這算什么，我還知道，他在若水姑娘的景苑里住了幾個月，你說他哪來的這么大福氣?！?p> 在一個姑娘的閨房里待了這許久，這永寧城，早就傳遍了，看到他時，男人皆投來羨慕的目光，而女人，則是一臉的鄙夷。
萬里如銀，青云會那高聳的宅邸，像一個披著白斗篷的巨人，立于天地之間，俯瞰著永寧城的眾生，而那高聳的門楣之上，“青云會”三個字，便是這巨人的眼。
這里便是江湖，便是眾生。
項承玉筆直的立在臺階之下，看著臺階的盡頭，慢慢下來的身影。
“項公子，堂主，已恭候多時了。”
與關(guān)如海也算打過不少交道，對于他，對于青云會，項承玉自然有些了解，像關(guān)如海這般的人物，怕是他剛踏進這永寧城，他便知道了。
關(guān)如海一條黑色毛皮大襖，坐在大堂之上，看著堂下的項承玉那已然濕透的單薄的衣衫，會心一笑：
“不錯，看來這慕容若水的溫柔鄉(xiāng)，也沒能讓你有絲毫懈怠?！?p> “家仇未報，不敢懈怠?！表棾杏窕卮?。
“既已痊愈，接下來，有何打算？”關(guān)如海招呼他坐下，而后問了一句。
“襄陽，滌仙教?！?p> 簡單、明了，純粹的不帶一點兒其他的雜質(zhì)，一直以來這都是他的目標，從來沒有變過，在完成之前，也不會變。
“江湖兇險，可他兇險的地方，并不是那些刀兵，而是人心，人心叵測，將來你遇到的，可能會比你現(xiàn)在遇到的艱難得多，不管如何，切莫失了本心?！?p> 關(guān)如海一反常態(tài)，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讓邊上的刀奴極是詫異，在關(guān)如海身邊多年，他還從未見過，他對一個江湖后輩這般上心的，莫不是，他在項承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那個，橫刀立馬，浪跡江湖的關(guān)如海？
彼時的關(guān)如海，已成了現(xiàn)在的關(guān)堂主，而現(xiàn)在的項承玉呢？會不會變成彼時的關(guān)如海？
刀奴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
“多謝前輩提點，晚輩一定，牢記于心?！表棾杏窆笆中卸Y答話。
雪止，風(fēng)卻未止。
凜冽的北風(fēng)似刀般割著路人的臉，催促著他們趕緊離開，永寧城的城門上，一個披著白色貂絨大衣的姑娘卻是迎著這寒風(fēng)，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你當(dāng)真，連我送的一匹馬都不愿意收下嗎？”
慕容若水語氣中，頗有幾分惱怒，可眼神，卻依舊柔意似水。
“姑娘別誤會，不是不愿意，是我懈怠了太久，這陣子，蒙姑娘照料，這日子，過的也著實舒坦了些，所以……”
項承玉趕緊解釋，他感覺最近的心緒發(fā)生了些變化，想找回初出大漠時的感覺。
“那你，還會回來嗎？”
慕容若水猶豫再三，又問了一句。
“自然，他日我大仇得報，定會尋姑娘，把酒暢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