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五十二

　　樓述蘭花城，樓述年輕的王坐在孔雀石鑲嵌的寶座之上，座下匍匐著一位東朝衣冠的年輕人。他困頓落魄，骨瘦如柴，衣衫襤褸，只是那雙眼睛锃亮，看人時有如刀鋒劍芒。

　　樓述王本來不想見他的，可是這一位他不得不見——他身上背著樓述的國寶，真理王的掩月刀。

　　這位年輕人說，他姓吳，單名一個“鳩”字，據(jù)他說這是在牢中承蒙一名樓述女子搭救，那女子給這把刀做信物，還讓他帶一封信過來，說，只要交給樓述的王，他便可立足，或可東山再起。年輕人不知道她是誰，但還是照做了，他走投無路，唯一的生機(jī)必須要牢牢把握。

　　樓述王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鐵青著臉接過年輕人送來的信，只打開一頁，瞬間變得煞白。

　　“客人先隨使女到驛館下住，剩下的事情本王會為客人安排?！彼銖?qiáng)從嘴里蹦出一句話，迫不及待地想把周圍的人全部支開。

　　樓述王深吸幾口氣，抑制不住顫抖地手再次打開信封，里邊掉落出來幾張紙片。這紙上的內(nèi)容他熟悉無比，因?yàn)楣P筆都出自他之手——這是他與李忠暗中往來，操控兩國黑市的信件。他不知道這東西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年輕人手里，但當(dāng)他看到最后一頁時，瞬間就明了。

　　最后一頁，是姐姐的筆跡，只有四個字“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這信是姐姐拿到的，如果她用這信件在東朝揭發(fā)李忠，不僅李忠倒臺，連帶著他自己也不配再坐在這孔雀石寶座上。真理王是樓述的英雄，李忠是害死真理王的罪魁禍?zhǔn)祝糇尦济駛儼l(fā)現(xiàn)他與殺父仇人暗通款曲，謀取私利，只怕今日樓述再無他的容身之地。

　　所以姐姐沒有將信件公諸于世，她給自己一次機(jī)會，告訴他要好自為之。

　　樓述王癱坐在寶座上，背后的冷汗已經(jīng)沁濕三重衣裳。

　　蘇耷沒有再用藥，屬下們都說頭人吉人天相，本以為神仙難救的傷勢居然硬是給救活了，又說這多虧少主帶來的妙藥。蘇耷自醒來后便極少言語，甚至一天都一言不發(fā)。他要么盯著手里的舌雀劍發(fā)呆，要么抬頭看夜空，若不是屬下們看管得緊，只怕他還要找點(diǎn)酒喝。

　　少主自熙梁那夜叩開據(jù)點(diǎn)的門遞來藥之后便杳無蹤跡，連地藏府的天羅地網(wǎng)都找不到她。屬下知道頭人在意，也拼了命地去找，奈何少主是何等人物？她不想讓人找到便是翻了天都不可能找到。

　　到第七夜，蘇耷終于開口。

　　在聽過屬下上報，樓述軍已經(jīng)在冬季大雪封山前奪回藍(lán)孔雀河谷，他的聲音嘶啞，語調(diào)不成：“她回家了?！?p>　　她說過她要回家。她一向薄情寡幸，自命不凡，她缺了誰都能活，生命頑強(qiáng)得就像草原里的孤鷹。她回家了，就是回家了。

　　蘇耷緩步蹣跚出門，看到天際一勾冷月，滿身凄惶，心似古井，形若枯槁。他下意識地抬頭看房檐，不經(jīng)意卻發(fā)現(xiàn)滿天星輝，那幾顆不甚明亮的星星組成一只孔雀，振翅欲飛，頭朝西方。

　　那年夏夜十六，月圓正好，達(dá)里約我喝酒，她在檐上，我在廊下。

　　都尼雪山大神看到人間越來越污穢，從冥世來的惡鬼和妖魔附身于人類，人們憤怒、嫉妒、貪婪、狂妄、嗜殺、懶惰、欺騙，人間就要成為第二個煉獄。都尼神對白孔雀神說：我的女兒，我一手創(chuàng)造的人間在被邪魔吞噬，我必須去拯救人間，那也是我的孩子。白孔雀神說：萬惡之源在冥世，想徹底斬除邪惡，先要化身為魔，那是進(jìn)入冥世唯一的方法。都尼神說：是的，太陽再升起時我將墮入魔道，到時候我會成為一個殘忍、邪惡、暴戾的神，執(zhí)迷不悟，殺人如麻。我的女兒，你不要害怕，你該知道我本心向善。白孔雀神落淚，她的淚珠化作都尼雪山上的水晶，她說：你將殺死冥世所有的邪魔成為最厲害的那一個，你將盛大地綻放，也會寂靜地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