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太漫長,呆在這條路上的人形形色色,各種各樣。茗悠知道顧思遠已經(jīng)到了岡仁波齊——是他在到達的時候發(fā)了一張圖片告訴她的。他沒有告訴她歸期,自此便沒了痕跡。他說他需要去繞著山轉(zhuǎn)一轉(zhuǎn),去尋找一些疑惑。
后來幾經(jīng)輾轉(zhuǎn)她聽說江云天也結(jié)婚了,對方是一個張口普拉達閉口愛馬仕的姑娘,比起愛情,對于云天,這樣的婚姻似乎更加適合他。他是一個善于經(jīng)營和操縱的人,茗悠并未奢望自己會收到來自江云天的請柬,相反,她更加適應(yīng)了遠遠的旁觀者的角色。
祝愿就好。
她給自己的花店又購置了一個立方體的水晶般透亮的魚缸,買了幾條金色的魚。她決定把魚缸放在那些鮮花包圍的場地,魚兒們這樣就不容易感到害怕,不看到人,它們的生活就悠然自在。
斐然會時不時抱著等等來到她的店里,等等轉(zhuǎn)眼已經(jīng)一歲了,斐然把茗悠為她準(zhǔn)備的那枚小小的金鎖掛在了她的脖子上。看著孩子慢慢長大,茗悠分享著斐然的幸福,也為自己等待的幸福而時刻準(zhǔn)備去幸福著。
“你覺得等待這個東西幸福嗎?”斐然有時候總是忍不住要去問問夏茗悠,雖然她不曾料想,這個最初時候自己眼中怯懦的女孩兒,竟然也會有變成像現(xiàn)在這副連她自己都自嘆不如的倔強模樣,那樣的堅定和堅強。
“你要知道,一個女人的青春是那樣的短暫而寶貴,為了一個人,一段情,一個名為遙遙無期的等待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斐然有時候也會這樣說。雖然她知道這些解釋對于茗悠來講,都毫無用處。
“我不需要一場私奔,也不需要一次迷人的探戈一樣的愛情,我知道最好的事都會水到渠成,這樣,我的索然等待就會有了饕餮盛宴的味道,我知道這是我目前想要做的最為妥帖的事?!避苹貞?yīng)著。
“再說,人們總是用不同的標(biāo)準(zhǔn)去要求一個男人和女人,其實除了生理上的區(qū)別,每個人的內(nèi)心修為起點都是一樣的,受傷害或者被成長的痕跡可能不同,但既定的結(jié)果都是不會改變。心靈的強大或者孱弱都一樣要經(jīng)歷考驗,只要活著,就不能幸免。堅強不是男人的專題就像軟弱不是女人才有的特質(zhì)。所謂的堅強或者柔軟只不過是在合適的人面前表現(xiàn)出的,叫做不介懷的東西。而且,不是還有你陪伴我嗎?我并不孤單!”茗悠吐出舌頭,伴著鬼臉逗著斐然。
“林遠航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們是不一樣的形式……,”茗悠說?!拔液退际窃诓贿z余力地去愛著一個人,每一個晚上,每一個清晨,每一道日光和月光之下,我們的愛都是鮮活的,心里有愛的人,怎么會不幸福?”
斐然無語,她覺得茗悠真的變了,變得更加勇敢,變得更好,變得比自己還要明白。
她的每句話都張揚著一種獨立,她再也不是和江云天在一起時候那個只會流淚和一味依賴的孤苦女孩!
蛻變。
愛情果然非常偉大,在這里,它表現(xiàn)在茗悠的心與神。
茗悠后來從醫(yī)院知道,顧思遠辭職了。她并不會在為這些事情糾結(jié)或者悲傷。
可能是思遠戀上了那個地方?或者他戀上了那里的生活?茗悠不知道,也不愿意多去想些什么。他做什么樣的選擇她都無條件支持,她信任他,就足夠。
等等慢慢的已經(jīng)到了兩歲,會走會跑。周末的時候,斐然總是會準(zhǔn)時帶著她來到茗悠的花店,她很喜歡花,這點跟茗悠一樣,茗悠就教她去認識那些花,去記得花的名字,了解每朵花的故事。
除了會到茗悠這邊,周末時間等等也會被遠航帶走,用林遠航的話講,等等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樣,他會盡力使她快樂。
茗悠覺得等等是幸福的,不管她的母親身上曾經(jīng)缺失的無窮無盡的愛有多少,終究她和她母親都得到了她們總量不變的幸福。
考慮到茗悠的生活會太過枯燥,斐然自作主張給茗悠買了一架縫紉機,她知道茗悠是天生的一雙巧手,時不時就取笑著她讓她好好學(xué)習(xí)一門手藝,等到人老珠黃,再無力氣經(jīng)營這個店的時候,干脆在家做衣服算了……她會負責(zé)營銷。
而這個時候,茗悠就會反駁她:“真的到了人老珠黃的年紀(jì),連店都無法經(jīng)營的階段,眼神哪里還能好到可以去當(dāng)一個織女?”
她們就哈哈大笑。
茗悠在斐然和遠航的宣傳下,花店的生意越來越好,因為遠航的很多學(xué)生都很喜歡茗悠店里的花,還有她的店。她在忙碌的同時仍然會每天在六點鐘的時候準(zhǔn)備一朵雛菊,這已經(jīng)是一種和心跳呼吸一樣再平常不過的事。
比如今天,由于林遠航的學(xué)生明天要舉行畢業(yè)典禮,整一天忙下來,茗悠只覺得手都快要斷了……為了包裝那些畢業(yè)花束,她一直忙到晚上七點鐘,天都黑透她還沒有吃飯。“好累?!彼昧λα怂Ω觳玻钌钕蛏仙炝藗€懶腰,“還是讓自己先放松一下吧,”她打開了音響,活動著腰身,在店中晃來晃去。
此時,“丁玲……”的一聲,門前的風(fēng)鈴響了,從門外沖進來了一個人。
“你好,請問有雛菊嗎?”
茗悠覺得聲音很熟,望過去,是一個黑衣人,一個她確定她非常熟悉的黑衣人。
沒錯,那個人,正是顧思遠。
千山萬水,他終于回到了她的身邊。
茗悠徑直沖向了思遠,思遠在那里,張開著雙臂等著她。
“為什么今天回來,我只有今天太忙,忘記了準(zhǔn)備雛菊!”茗悠流著眼淚,一邊解釋著,她太激動了。激動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顧思遠回來了!他沒有撒謊。他兌現(xiàn)了他的承諾!
“傻丫頭,以后的每一天,我會送你一朵雛菊。”思遠說?!斑€有,你這么愛哭,能不能改了。”
“這個恐怕很難,因為我喜會哭,怒會哭,哀會哭,樂會哭?!避普f。
“你的喜怒哀樂都是我的,眼淚也聽我的吧!”思遠戲謔著開著玩笑。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就在想,“為什么這個女孩子眼里會汪著一灘水?”思遠說。
“我一直都深愛著你?!彼f,眼睛里也有了淚水,只是他不會讓它們流出來。
“快說,你愛我嗎?你愛我嗎?你愛我嗎?茗悠,我不要聽別的,我不要聽別的沉默或是什么,我曾經(jīng)拒絕冥想,拒絕躲避,拒絕那些感覺,可是我去了岡仁波齊,我聽到了自己的心魂,他們告訴我,我沒有背叛我的逝去的愛和忠貞,我終于有勇氣對著你說我想說的話,那些我在夢里面練習(xí)了千遍萬遍的話!茗悠,我想聽到你的聲音!我想聽到你告訴我1你愛我,就現(xiàn)在!”
“我愛你,思遠……”茗悠說著,眼淚又來了。
他們站在昏黃的燈光里,周遭的花花草草好像帶著他們步入了春天,春天的微風(fēng)吹進了他們的心胸,思遠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低了頭,茗悠閉起了眼睛,熱烈的迎了上去……
也許他們都知道,從一開始,雛菊就是,暗戀的味道。
也許他們都知道,當(dāng)他們在各自的人生軌跡上并行誰都不曾料想,后一秒對方就會接踵而至。
也許他們都知道,或許早在上一個輪回,他們就是相互追逐的黑夜和白天遲遲未修成的正果,上天憐憫他們的錯過,安排了今生讓他們得到繼續(xù)和圓全。
也許岡仁波齊的傳說是真的,思遠去到那里,補償了一個相欠。
這一世,他先失去了他的妻。
這一世,她先失去了她的愛。
他們孤苦伶仃,跨越了人生的荒謬與冷寂。
來生?太久……不求重逢,只為赴那前世之約。
他們的身影正在燈光下,默默開成一朵雛菊的形狀……
了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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