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橦,你要干嘛去,破天荒起這么早。”柳娟師姐挽著宋婷橦的手,問道。
“別瞎說,我從來不睡懶覺。家里要燉雞湯,讓我去抓幾把藥材。”宋婷橦假裝嗔怒反駁道,可臉上的困意出賣了她。
“那剛好順路,我們一起走呀?!绷陰熃愕?。
“好呀好呀。”
“真羨慕你呀,每天這么輕松。不像我?guī)熼T,天天起早貪黑,干不完的活。這都幾年了,元技不見增進,跑腿到是熟練多了。不知啥時候才能出師?!绷陣@了口氣。
“跟許叔攤牌,再不教東西就直接退門!”宋婷橦惡狠狠道,“讓他損失一名得力干將”
“好!回去就說!”柳娟道,隨即氣勢又萎下來,“別了,現(xiàn)在退門,之前的活就白干了。”
“那就咬咬牙吧,學會兩門高階元技,基本可以橫著走了?!?p> “誰學得會呀!練了這么久,用起來效果跟中階元技差不多,還更費心神。”柳娟其實倒不是真的想宋婷橦給出主意,只是想分享下情緒,“不過,烏祈小師弟進步很快呀。這才沒多久,基本入門,比我們當年快多了。怪不得大師兄對他很上心?!?p> 話題一下就引到烏祈身上。
宋婷橦銳利的眼神瞬間跟了過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感受到宋婷橦的意圖,烏祈暗道不妙,連忙說:“都是師兄師姐指導得好。”
“別謙虛,師弟,到時我有不懂還得請教你呢。到時可不要嫌棄師姐笨噢?!绷晁煨Φ?。
沒等烏祈回答,宋婷橦跑過來,用胳膊頂了一下他,“趕緊趕緊,修煉到星輝境,我們來打一場。”
“喂喂喂,別想欺負我們小師弟呀?!币晃粠熜致芬姴黄?,說道。
“好呀,你再來跟我比一次?!彼捂脵H瞪這位師兄。
“我承認我打不過你,你這么想見識我?guī)熼T的絕技,去找我們大師兄?!睅熜值馈?p> “我才不要,我多少歲,他多少歲,他比我多修煉這么多年,沒意思?!彼捂脵H道。
就這樣一路上說說笑笑,眾人來到藥鋪。藥鋪門店里沒有一人,宋婷橦先一步喊道:“小月!快來開工啦!”
幾天前烏祈所見的那位嬌小的女孩從里門匆匆忙忙走出,“不……不好意思。”她便是鎮(zhèn)上煉藥師的徒弟,蘇摟月。此時她滿臉愁容,頭發(fā)似乎比往時更亂。
“你老師為什么不在,現(xiàn)在你可以一人看店了?”宋婷橦上前去拍拍蘇摟月的腦袋,驚喜笑道。
“他在……在里間?!碧K摟月忙用手阻止宋婷橦弄亂她的短發(fā),有些心神不寧地回答。
宋婷橦隨即拿出一張寫滿藥材的單子,照著上面所寫一一讀出。烏祈等人先在一旁等待,畢竟他們要采購的東西較多。
蘇摟月記下藥材名字,從身后的藥架上拿了幾味干草藥,又從院子外摘了幾株新鮮的草藥。她將草藥收拾幾下,放置在紙上,準備包好。
“你拿錯了,那個不是灰尾根,是混盤草的根?!甭曇魪囊慌詡鞒?。
剛剛宋婷橦念的要藥材里的確有一個是灰尾根。眾人回頭看去,竟然是烏祈在說話。
蘇摟月馬上低頭檢查?;椅哺突毂P草根外形其實挺相似,同樣也可以用作調(diào)味。在一些人看來這兩者是同一種東西。其實可以在端口的顏色可以分辨兩者。常年與各種藥草打交道的煉藥師自然可以辨別。對于不是煉藥師的人來說,這區(qū)別就太小了。
“你咋知道的?”宋婷橦回頭問。
這一下把烏祈問住了,他沒辦法說出對草藥的知識是哪里來的。按理來說他從小到大沒有接觸煉藥相關的知識,根本可不能分辨得出草藥。但……他就是知道,不止知道那根草藥,就連宋婷橦剛剛念的草藥作用和樣子都浮現(xiàn)在腦海里,仿佛已經(jīng)與草藥打了數(shù)十年交道,熟悉無比。這段記憶是如此自然,就像鳥兒會飛,馬兒會跑。讓他生不出任何懷疑。
蘇摟月沉默著把紙包里的幾根棕色草根拿出來,“是……是我看……錯了,我去換?!痹挼揭话胍呀?jīng)帶有哭腔,幾滴晶瑩的淚珠滴在桌上,最后終于忍不住抽泣起來。
眾人都驚呆了。與蘇摟月相熟的幾位女生趕緊上去安慰,柳娟拿出手帕給蘇摟月擦眼淚,忙問:“小月怎么了?”
“我真沒用!老師在內(nèi)屋里搶救病人,我卻連配藥都配不好。如果下次是性命攸關的藥,看錯了該怎么辦!”蘇摟月哭得身子一顫一顫,令人心痛。柳娟等人連聲安慰。
“哎呦!”看著這一幕烏祈突然慘叫一聲,“你干嘛踩我!”
“哼,都怪你惹哭了小月?!彼捂脵H道。
“我干了啥?”烏祈道。
“誰讓你大庭廣眾說出來,就不能私下偷偷說嗎?一點也不在乎別人感受。呆頭呆腦的?!彼捂脵H壓低聲音道。
“這……只是小錯而已,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沒必要反應這么大吧?!睘跗硇÷暦瘩g道。
“我不管,就怪你?!彼捂脵H道。
這時,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婦人闖進藥鋪,滿臉憔悴,顫聲道:“我的孩兒,我的孩兒在哪?”
“在里面,楊大師還在給他試藥?!碧K摟月停止哭泣,依舊紅著眼眶,引婦人走進去。
大家好奇里面發(fā)生什么,不約而同靠近了內(nèi)門。
“真的,真的沒辦法了嗎?”婦人絕望的聲音傳出。
“唉,這毒十分復雜,老夫之前也沒見過,和我徒弟配了一夜的特效藥都沒辦法解毒。目前暫時把毒封在右腿,但沒辦法持久。還有一個時辰,如果還是沒辦法配出解毒藥,那……就只能棄腿保命了。”楊余廉的話語里透著不忍。
根據(jù)煉制丹藥品質(zhì)的成功率,煉藥師可分為一至九品,煉藥楊余廉乃是六品煉藥師,在北域的御元師里可是大名鼎鼎。
楊余廉的一番話,對眼前的婦人無疑是五雷轟頂,臉色霎時失去血色。“大師!大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呀!他才五歲,沒有腿以后怎么辦!”婦人直接跪在地上,要給楊余廉磕頭。
“唉,你先起來,我們也想保住你孩子的腿?,F(xiàn)在還有時間,讓我們最后再試試吧?!睏钣嗔畤@了口氣。
蘇摟月不忍心看到這場面,擦著眼淚退出到外面。
“這是怎么回事?連你老師也沒辦法嗎?楊大師可是六品煉藥師?!彼捂脵H問道。
“孩子昨晚被人發(fā)現(xiàn)暈倒在樹林里,當時腿上已經(jīng)中毒了。這毒十分復雜,兼?zhèn)涠喾N毒素,且環(huán)環(huán)相扣,針對一種毒素,卻會激發(fā)另一種毒素。關鍵是中毒時間太久了,毒性已經(jīng)浸透肌骨。六品丹藥‘千輪靈琰散’可以解毒,但孩子身子骨弱,根本沒辦法承受得住藥力?,F(xiàn)在只能試著配出特效解藥,可是,可是,鎮(zhèn)子上能用的高級藥材還是太少了。”蘇摟月抽泣著說。
大家聽聞深感悲傷,但也無能為力,心里期望楊大師能在著一時辰里配好解藥??墒前磩倓偟恼f法,他們已經(jīng)忙了一個晚上都沒有進展,實在是希望渺茫。
烏祈探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小男孩。男孩陷入昏迷,眉頭緊鎖,滿臉痛苦,整條右腿暴露在外,上面布滿許多紫紋。他的母親,面色悲痛,歲月帶來的憔悴刻在眼角,在一旁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
母親。烏祈思緒不自主回到遙遠的東域。不,不要想。只會讓自己難受。但……但,他也想起其他東西。
這男孩的癥狀似曾相識。不對,我怎么可能會知道。烏祈眉間有些發(fā)漲,許許多多場景碎片在閃爍。各種傷痕,各類毒癥,模糊的記憶里,碎片怎么都無法拼成完整的信息。
我曾經(jīng)看過這種情況,我或許會有辦法,我需要想起來。
在烏祈脊脈的深處,堅固封印下的深冥幽風如平靜的池水被丟進石塊,翻涌起來。此時深冥幽風如同狂暴的野獸,憤怒地想掙脫囚籠。烏祈境界較低,沒辦法察覺封印下深冥幽風的異樣。他在無人留意的角落,緊閉雙目,陷入冥想。
在強大封印壓制前,深冥幽風的狂暴沒有持續(xù)多久便停歇。然而,一絲極其微弱的黑氣,從深冥幽風中分離出來,輕而易舉穿透金光構成的壁壘,融入烏祈的元力中。要知道陸長老布下的封印,即便是日耀境的強者也不能輕易悄無聲息地突破??梢环轃o人操縱的天地元質(zhì)居然可以無聲無息滲透出來。
烏祈沒有意識到封印下深冥幽風的變化。他想起來了。
骸尾猿,一劫災獸,它最出名的特征是帶刺的尾巴。它自身的毒液極其弱,卻是一種極好的溶質(zhì),所以它會將各種其他動植物的毒素吸收儲存在尾刺上。中了它得毒極其麻煩,基本沒有特效的解毒藥。不過處理得早不會有什么問題,時間一長就十分棘手,這為小男孩就是最好的例子,連楊余廉也難以醫(yī)治。
但不是沒有辦法的。
烏祈走向在柜臺前忙碌的蘇摟月,猶豫道:“這是骸尾猿的毒,我也許知道該怎么解。”
蘇摟月手上的動作一僵,扭頭看向烏祈?;蛟S是蘇摟月一直低著頭,身體也嬌小,此時烏祈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眼睛。淚眼婆娑,卻明亮晶瑩,像是陽光下掛著露珠的森林。
“真……真的嗎?”蘇摟月道。她似乎在情緒激動時才不結巴。
“是在一本醫(yī)書上看來的,我忘記書名了,不確定方法是否有用?!睘跗砭幜藗€來源,“用昆寧露混合寒蘭芯汁,再加上墨玉蓮子……”
“不……不行,這幾種藥與……與,毒素極為相似,服用只會加……加重病情?!?p> 烏祈心里沒了底,繼續(xù)將“記憶”里的知識說出:“這藥水不是要與這種復合毒素對抗,而是把毒素析出?!?p> 這句話似乎觸到了蘇摟月的心里,她眼睛瞬間明亮起來。
“跟我來。”蘇摟月毫不猶豫拉起烏祈的袖子,往外跑去,留下眾人在藥鋪里面面相覷。
蘇摟月帶烏祈來到一間庫房,里面盡是藥材的味道。她從雜物堆里拖出一個青銅藥鼎,接著又找出烏祈提到的數(shù)種藥,道:“你說的似乎是古法煉藥,現(xiàn)在很少煉藥師用這種方法煉藥了?!?p> 畢竟烏祈說也不確定藥方是否真的有用,蘇摟月決定自行測試藥方的有效性。“你繼續(xù)說吧,按古法煉藥步驟繁瑣?,F(xiàn)時間已經(jīng)不多,我會盡我所能改進步驟,縮短流程?!碧K摟月抿著嘴,露出堅毅的眼神。
烏祈被她的情緒感染,鄭重地將記憶里的步驟一一念出,確保自己不會回憶出錯。但出乎他的意料,這找不出來源的記憶十分清晰,幾乎是刻在腦子里。
蘇摟月在烏祈講述的同時,已經(jīng)迅速拿起對應的藥材。在蘇摟月開始煉藥的瞬間,烏祈意識到對面看起來稚弱的少女氣質(zhì)不一樣了。與待人接物的羞澀靦腆蕩然無存,只剩下無比專注,和千錘百煉的自信。
“小火灼燒墨玉蓮子一刻鐘,待脆皮后,碾成粉,取黑色碎末……”
蘇摟月安靜聽完,稍加思索,將半透明的墨玉蓮子放置在手心。乳白色的元力包住墨玉蓮子,慢慢煉化。幾息過后,蘇摟月另一只手作拈指狀緩慢向外帶。一絲黑色的粉末隨著她動作往蓮子外抽離。
用元力模擬了火燒研磨等過程,直接提取出藥性?烏祈大概明白了煉藥的原理。
接著烏祈繼續(xù)說步驟,蘇摟月依據(jù)她自身的知識或照做,或本來一個多時辰的煉藥過程,縮短到了一半時間便完成。
藥鼎里裝滿了淡青色的藥液,即便是沒見識的烏祈也能感受到其中藥力充沛。
蘇摟月掏出一個小玉瓶,她昨晚試藥時還有一瓶毒血帶在身上,剛好可以用來驗證這藥方是否有效。她用元力裹住黑色污血,將其浸潤在藥液中。
兩人心都提起,有沒有效就看現(xiàn)在了。
黑色的毒素被無形引力影響,一點點滲離,在藥液中凝固成殘渣,沉至鼎底。
“能行!”蘇摟月驚呼,抱起藥鼎往外沖。到門口時,她想起什么,扭過頭看向烏祈。烏祈擺擺手,道:“不用管我,救人要緊?!?p> 蘇摟月這才轉身跑離。
烏祈一人回到藥鋪大堂,眾人圍了上來。
“深藏不露呀,烏祈,你還懂煉藥?!彼捂脵H訝異道。
“不不,只是碰巧知道這個藥方而已?!睘跗硇奶摲裾J。
“我都說了,東域的人都會點丹藥知識,我一個親戚……”有人夸夸其談。
“是因為之前的血疫嗎,讓大部分普通人也不得不掌握一些藥理知識?!鄙踔劣腥朔治銎饋砹?。
眾人吵吵鬧鬧,最后烏祈好不容易讓大家相信自己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不多會,蘇摟月出來為烏祈一行人辦好了貨物。烏祈見蘇摟月雖然沒說什么,但表情輕松,想來是孩子的狀況穩(wěn)定下來了。烏祈心里松了口氣,準備隨著同門一同回去,這一折騰可耽擱了不少時間。
烏祈袖子被人拉住,他回頭望去,卻見蘇摟月低著頭,欲言又止。蘇摟月小嘴開合幾下,最后只吐出:“等等……等,我我老師……想要……?!?p> “楊大師想見見我?”烏祈幫蘇摟月誰出剩下的話。
蘇摟月連連點頭,不用說這么多話可讓她輕松不少。
或許是藥方的問題?烏祈決定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