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璧蒙塵
傅徴其實覺得自己最不能接受的,還是崔望早逝的結(jié)局。
畢竟…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即便自己和崔望并沒有多深的交際,滿打滿算起來兩人不過也才有兩面之緣。
可傅徴就是有些不忍心。
難道真的要看著眼前正在為自己耐心介紹桌上菜品的人,在一生的初始就早早地與這世間道別。
尤其…崔望的前半生過的算不上…快樂。
為什么如此不順遂,如此壓抑的環(huán)境會養(yǎng)出一個時時刻刻都面帶笑意,瑩秀清澈的人呢?
傅徴忽然有些難過地問219 :“我…能改變他早逝的結(jié)局嗎?”
資料上面短短的一句話“于風雪交加的夜里病逝,時年二十五歲?!弊尭祻漳械诫y以言喻的悲愴。冰冷的文字就這樣簡單的概括了他的離去。
從此作為女主江令月心中的白月光,活在人們的記憶里。
219沉默片刻答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要看宿主你怎么做了?!?p> 傅徴也明白,崔望的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但是,她總要試一試。
“…可是這些菜不合胃口?”崔望關(guān)切地問。
面前的人總是這般善解人意,傅徴啞聲道:“沒有…我很喜歡?!?p> 酒過三巡,之前的話題再次被提起。
“怕是…要拿望族開刀?!倍庞珊鹊陌胱?,終究還是把話說出了口。
傅衡眉頭微皺:“子規(guī)…”
他在桌下踢了杜由一腳,忍不住去看崔望。
崔望擺手:“無礙的。難道子規(guī)不說,陛下他就會不動手嗎?”
酒杯被人輕輕地擱在了桌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眾人皆從剛剛短暫的歡愉中清醒過來。除了傅衍,他依舊是一副萬事不沾衣的閑散模樣。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探了進來,它將圍坐在一起的眾人擁在一處。
暖意融融的光,本應(yīng)該照料到每一個人??纱尥牡胤?,很巧地處在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
傅徴望著自己肩頭的光亮。
它在少女的手邊輕快地拂過,接著落至地上,隨后在兩人之間不過短短半臂的距離里化成陰影。
獨留身邊的人陷入落寞中。
崔望的神色如常。
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溫和有禮、體貼細心,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叫人挑不出差錯。
他的笑容毫無破綻,永遠都帶給人春風拂面般地和煦溫柔。
沒有貴女會討厭崔望。連金陵城內(nèi)赫赫有名,跋扈不好惹的明華公主在面對崔望時都會賣他幾分人情。
他雖然身為崔家的嫡子,身份尊貴卻不仗勢欺人,一點世家子的壞習性都沒有。
他的朋友都很喜歡他。
…
崔望的優(yōu)點數(shù)不勝數(shù),可他不是一個快樂的人。
杜由揚聲,他的語氣帶著憤懣:“陛下拿世家開刀又如何!你本來也不算世家的人?!彼麑⒈又刂氐厮ぴ谧雷由希l(fā)泄著自己的不滿。他為崔望感到…不值得!
人人稱贊的公子這些年來,可有被崔家真正的放在眼里。
“子規(guī),你醉了?!贝尥嫠沽吮?p> 青衣公子又一次選擇了逃避。他并不想和好友談?wù)摯藜业氖虑椤?p> “樓下…有進京的考生路過,他們似乎遇到了點困難?!?p> 一位靠窗而坐的公子試圖緩解氣氛?!耙弧覀兿氯タ纯础!?p> 大雍正值科舉時段,最近有大量的考生萬里跋涉,涌進金陵趕考,只為日后的飛黃騰達博一個機會。
傅衡撫額,黃言他…總是…好心辦壞事。
本來還在一旁磕著瓜子作壁上觀的傅衍聽到這話,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他這突如其來的笑,倒解了剛剛尷尬至極又硬邦邦的氛圍。
這里的一幫讀書人啊…除了崔望和大哥,倒真的都是些直來直往的正經(jīng)人。
好的很啊…不愧是金陵城內(nèi)大名鼎鼎的’書呆子‘們。
風靡金陵的幾位才子在傅二公子眼中,也不過都是些…死腦筋的榆木疙瘩。
…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
看過資料的傅徴也有些無語。這位黃公子還真是…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形容才好。
黃言話一出口,才回想起當年的那檔子事情,忙虛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瞧我…”他吶吶道。
崔望沉默了片刻,嘆息:“我沒事…你們下去看看吧。”一語畢,他又笑了起來。是很標準的,屬于崔望的微笑。
眼尾彎起,嘴角微揚。
少年眉清目明,端得是芝蘭玉樹。
傅衡率先起身,“傅衍,你和我一起把子規(guī)先送回去。黃言,你和其他人下去看看,能幫的…便幫一把。”
傅衡像是大家長一般將任務(wù)分配好,然后轉(zhuǎn)頭看向崔望:“澤蘭和玉奴在這里等我們吧…玉奴…勞煩澤蘭你先看顧一二。”
杜由醉的厲害,再不給他送回去,還不知道會發(fā)什么酒瘋,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他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氣。
“大哥,我想陪玉奴呆在這里?!备笛芘e手,并不想要攙扶醉鬼。
傅衡駁回:“傅衍…”
端方有禮的傅家長子拉長了語調(diào)。
只是想試探一下的傅衍馬上笑瞇瞇地走到杜由身邊。他一把將藍衣公子的半支胳膊拽起,“咔嚓”一聲。
傅徴驚恐地望著自家親哥的舉動。
“沒事,骨頭動了一下?!备笛苄Φ睾蜕?。
他隨后叮囑傅徴:“你和崔公子坐一會,我和大哥馬上回來接你?!?p> 廂房內(nèi)一時只剩下傅徴二人。
崔望像沒事人一樣招呼她:“我聽你的哥哥們都喚你…玉奴,我可以這般叫你嗎?”
傅徴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規(guī)矩。
“…可以…”傅徴隨便崔望如何稱呼。
他是自己的任務(wù)對象,凡事自然要以他為先。
崔望在嘴里無聲地將’玉奴‘二字念了一遍。
他的聲音無疑是很好聽的。即便是氣聲,傅徴卻依稀能感受到他語氣中自帶的,無意識的那種繾綣溫柔,像是被人…打心眼里珍視。
思慮再三,崔望覺得還是不妥,于是笑著同傅徴商量:“我和傅衡一般大,但到底是個外人,我便還是喚你…傅四小姐吧?!?p> 完全是為了傅徴的名聲著想,崔望的話很有道理。
傅徴卻突然生了逆反心理,她直言:“…阿徴…叫我阿徴。還有,你別笑了…我不喜歡!”
她克制住自己翻滾的情緒,冷冷說道。
崔望笑容不變,“…你不喜歡?”他似乎真的將傅徴的話放在了心上,聲音輕飄飄地仿佛風一吹便散了。
傅徴有些懊惱,但還是清了清嗓子,趁熱打鐵將心里想說的話趁此機會說了出來。
“我一直生活在武陵,在老宅清修,不出門,也沒有什么朋友。我不知道什么清河崔氏,也不知道公子崔望。我只認識那個在皇宮里給我?guī)返拇薰?。?p> 傅徴盯著崔望的眼睛,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怯弱。
“抱歉?!贝尥绱嘶貜?fù)。
包廂里一片寂靜,外面的喧鬧聲滲透進空蕩蕩的房間內(nèi)。
傅徴看見面前人臉上的微笑一寸寸地斂起。
明明還是相同的五官,傅徴卻覺得崔望像是變了一個人。如果硬要傅徴具體描述,那大概是從一塊瑩潤溫澤的暖玉轉(zhuǎn)化成了清冷孤傲的冷玉。
她聽見崔望的聲音疲憊地響起。
“面具帶了太久,取下來有些困難…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