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的家人
金陵城的主街道朱雀街寬敞筆直,氣勢恢宏,分隔開了東西二市。
聽了一路金陵秘史的傅徴好奇地打量著街道兩側(cè)的景致。
天子腳下的地方,每一塊地方都寸土寸金。來往的行人衣著打扮相較于宣城來說都更要光鮮亮麗一些。
傅徴突然生出些許怯意,不知道是不是和原主心情慢慢融合的緣故,她開始感受到一些難以排解的憂慮。
八街九巷,如花似錦的金陵城真的能接納自己嗎?
傅家的眾人,真的…會喜歡自己嗎?
就算心里再惴惴不安,該來的還是要來。傅家眾人…無論如何還是要見。
耳邊的馬蹄聲變得越來越小,做好心理建設(shè)的少女將車簾緩緩掀開,她還沒來得及去看那氣勢巍峨的府邸,甚至去看那被紅岫說道是先帝親筆題字的匾額。
目光所及處只有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手掌朝上,伸在自己面前,叫人忽視不得。
橫在馬車和人之間的這雙手指骨分明,在陽光下恍若玉石,溫潤剔透。
“妹妹,歡迎回家。”
少年長身玉立,眼神軟若春水,根根分明的睫毛上都染上了一層柔和的笑意。
傅徴在那雙烏黑的眼眸深處看見了神情呆愣的自己。
她心里的緊張感不知為什么一下子就在少年溫柔的目光中消散了。像一陣和煦的風(fēng)輕輕掠過,將那些紛紛擾擾的糾結(jié)吹得一干二凈。
無論如何,這一路下來傅衍對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即便自己縮在殼里,裝作羞怯的模樣不給予少年任何多余的回應(yīng),眼前的少年依舊面色如常,包容著她的一切。
傅徴想了想,將自己的小手放進(jìn)了傅衍的手心里。
兩手相握的那一刻,溫暖在掌心蔓延開來。
傅徴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剎時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既有淺淡的悲傷,也有情難自禁的喜悅。
這么多年來,原身壓抑在內(nèi)心深處對親人的思念之情在這一瞬間破土而出。
傅徴的內(nèi)心和這股情緒產(chǎn)生了強(qiáng)烈的共鳴,烏溜溜的大眼睛霎時間染上朦朧的水汽,挺翹的瓊鼻隨之皺起,似乎并不想在傅衍面前讓淚水掉出眼眶。
傅衍注意到身邊小姑娘的異樣,他并未多說些什么,只是攥緊了少女的手。
傅二公子雖然年紀(jì)不大,手卻生的纖長,正正好好將傅徴的小手整個的都容納進(jìn)去。五指虛握,輕輕柔柔卻不容忽視地將小姑娘的手包裹在手心里,像是一種無聲的寬慰和保護(hù)。
***
柔柔的穿堂風(fēng)卷過蜿蜒曲折的長廊,將厚重的紫檀香攜至傅徴的鼻尖。衣著打扮明顯比前面那些女子更顯富麗的兩個丫鬟侍立在門邊,朝著傅徴微笑。
一個更是挑起簾子揚(yáng)聲道:“姑娘來了!”
傅徴穿過屏風(fēng),低頭給上首的人行禮。
同時,她忍不住抬眼,悄悄地偷看上首坐著的人。
老太太約莫古稀之年,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觀五官輪廓可知年輕時候是個秀麗溫婉的女子。而坐在他身旁的老人白發(fā)紅顏,目似寒星,蓄著一把飄逸的美髯,即便容顏不再,也依稀可見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
伏在地上請安的傅徴在偷看上首坐著的人,上面的兩位長輩同時也在打量著下面行禮的傅徴。
嫩黃的襖裙極襯小姑娘的膚色,白里透紅的小臉一看就招人憐愛。黛青的柳葉眉下瞳仁剪秋水,不惹細(xì)塵埃。
程老夫人起身,一把將還伏在地上的小姑娘攬至身邊,笑著對身邊的傅老太爺?shù)溃骸皼]想到全家上下,最像你的倒是老三的女兒,倒把征哥兒都比下去了!”
傅徴被老太太突然地動作唬的一愣,再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被老太太整個摟進(jìn)懷里。溫?zé)徇€帶著檀香的懷抱讓傅徴懸在半空的心穩(wěn)穩(wěn)地落了下來,她忍不住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老太太,一直繃著的嘴角禁不住翹起一個細(xì)微的弧度。
傅老太爺傅巍細(xì)細(xì)打量著坐在程老夫人身邊的小姑娘。
粉面桃腮,毓秀靈動,尤其眉眼之間,確是有幾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確實。”
老人鳳眼微瞇,笑地一派慈祥。身上的鶴紋墨綠長袍明明是極為穩(wěn)重的顏色,可愣是被他穿出了幾許風(fēng)流倜儻的味道。
傅徴長這么大以來,還從沒見過自身氣度如此出眾的老人。她有些惶恐,對這個NPC的身份越是深入了解,便越令人感到害怕。
這...不就是炮灰標(biāo)配嗎?身世顯赫但身嬌體軟,不是早死的白月光就是背景介紹鋪墊情節(jié),給女主的成長提供基礎(chǔ)。
她禮貌性地朝著傅老太爺?shù)姆较蛎蜃旌π咭恍Α?p> 以后的日子...到底該怎么過?她的到來又意味著什么?
…
上首的祖孫三人一團(tuán)和樂融融,相見恨晚的樣子,立在程老夫人邊上的一對夫婦卻有些心癢癢。兩人的目光從始至終就沒離開過傅徴。
尤其是其中的男子,脖子伸的老長,直朝程老夫人使眼色。
可憐見的!他可是阿徵的親生父親??!糯米團(tuán)子一般的小阿徵他就抱過一兩回,隨后就被送去了武陵。如今小阿徵這般大了,自己竟然不是第一個抱她的人!
程老夫人自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兒子。
當(dāng)初若不是這個蠢兒子,兒媳婦也不會落得提前產(chǎn)女,從而導(dǎo)致她的孫女體弱多病,命格詭譎的下場。
程老夫人對于自己兒子的一些“小懲罰”,終究不忍心波及到無辜的兒媳婦。男人身旁的女子雖然面色柔和地望著上首和傅老太爺相談甚歡的小姑娘,可眼底想和女兒親近的渴求并不比快要把脖子伸斷,眼睛眨抽搐的傅三爺少。
“玉奴,你看看站在那兒的是誰?”
程老夫人指著角落處的一對男女,朝傅徴笑道。
傅徴聽見程老太太喚自己的乳名,扭頭順著老太太的手指望去。
一對男女相攜而立,都是極為出眾的容貌。
女子秾麗嫵媚,膚白賽雪,而站在她身邊比她高一個頭的男子更是讓傅徴暗暗吃驚,無怪乎是因為他長得有些...過于好看了。
是那種直擊傅徴審美的好看。
傅三爺生的修眉鳳目,細(xì)筆朱唇。不笑時一副芝蘭玉樹,翩翩君子的樣子,笑起來時又有兩個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
就像現(xiàn)在一樣,眼睛里好像有細(xì)碎的星光在里面蕩漾,讓人一眼便沉溺于其中,不愿意偏離視線。
“...爹...娘?”
傅徴的外貌最起碼隨了女子五分。五官均是生的小巧精致,像觀音座下的小仙童。
剩下的倒是有三分像傅三爺,不過嚴(yán)肅論起來又沒有三分,可能是隨了祖父傅巍,畢竟傅三爺長的更肖其母程老夫人。
外貌倒是其次,女子周身散發(fā)出來的氣息才是讓傅徴忍不住想要靠近親近的源頭。就像乳燕投林般,恨不得一頭扎進(jìn)女子溫香暖玉的懷里。
傅徴望著快步朝自己走來,眼眶微紅的女子,一滴淚不知不覺的滾落出來。她怔怔地抬手想去抹掉,結(jié)果卻是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她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流淚呢?見到一直心心念念想見的人,她不應(yīng)該高興嗎?
呆呆地站在她面前,不停抹眼淚的小姑娘讓林瑛的心里同樣酸酸漲漲的難受。
這是她懷胎十月,歷經(jīng)磨難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寶貝,是她和函之愛情的結(jié)晶。命運(yùn)弄人,叫這小小的孩子打一出生就被送離她的身邊,母子分離。十幾年的分別并未讓她覺著生疏,母親對于孩子天生的親近呵護(hù)之情讓她在見到這個和自己還有函之眉眼間分外相似的小姑娘時瞬間紅了眼眶。
她終究還是控制著沒讓自己的眼淚掉落下來。
玉奴重新回到自己身邊明明應(yīng)該是一件極為高興的事情,若是一直哭哭啼啼,只會叫孩子心里更加難受。
林瑛嘴角揚(yáng)起一個溫柔的笑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么顫抖。
“傻孩子,見到娘...不開心嗎?”
傅徴瞪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望著彎腰站在自己面前的清麗女子,一直苦苦壓抑的情緒瞬間噴涌而出,小姑娘一把撲進(jìn)了女子的懷里。
這是傅徴一直想做的事,她便替她做了。
傅衍不知何時站在了林瑛的身后,瞧著被母親摟在懷里的妹妹,狹長的鳳眸中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確實...還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
母女二人經(jīng)過這一擁抱后瞬間拉近了距離。林瑛拉著女兒的小手,低垂臻首溫柔地同傅徴說著話,二人之間的氣氛分外溫馨和睦,其中細(xì)則,自是不必細(xì)說。
倒是傅三爺站在一旁望著愛妻幼女,愣是插不上話來。
“臭小子!你娘怎么還不讓我也與玉奴親近親近?”傅三爺站在傅衍身邊小聲道。
傅衍不緊不慢道:“兒子哪里敢揣測母親的心思,怕是父親你前些天做了什么讓母親不快的事情了吧?!?p> 一語畢,端方有禮的傅二少爺向前不動聲色地走了一步,立刻就被林瑛攬住坐在了傅徴身邊。傅徴現(xiàn)在再看這個哥哥,心中一時自然了許多,對于他的到來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顏。
至此,傅徴才算有了一絲對于這個世界的歸屬感。
傅二少爺笑瞇瞇地承了傅徴的親近之意,同時還不忘瞥了一眼在外圍只會干瞪著眼的親爹。
郎君的眼尾蕩開粼粼笑意,惹得幾個小丫鬟羞紅了臉。
雖說是母子二人心有靈犀地合伙捉弄傅三爺,有意晾一晾他。但也不能…將男人’打壓’地太過分。
男人的視線專注地朝著這邊射過來,聚焦在自己懷里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上。
晾他一段時間也夠了,林瑛在心里輕嗤一聲。真是給點(diǎn)顏色就開染坊,怕是都快忘記,這個家里的地位誰高誰低了。
“玉奴,你爹爹最近這一段時間一直在籌備你回家后的事宜...他一顆心全撲在你身上,整日牽腸掛肚車隊的行程,這幾日都沒睡個好覺…你房間里的一應(yīng)擺設(shè)也均是你爹爹給你親自挑選的...”
林瑛話鋒一轉(zhuǎn),就將話題帶到了傅三爺最期盼的點(diǎn)上。
傅徴望著眼巴巴瞧著自己的男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去回應(yīng)。
這真的是自己的爹?這臉...未免顯得也太過年輕了吧?還有男子濕漉漉看過來的眼神…她實在遭受不住。
怪就怪這個親爹長的太嫩,傅徴實在沒有辦法一下接受如此年輕瀟灑的爹。
傅三爺在閨女復(fù)雜且持久的注視下頭一次開始注意起儀表來。
難道是今天衣著不到位,自己精心挑選的衣裳玉奴不喜?還是臉上沾了書房的墨水沒擦干凈?同僚說的養(yǎng)女兒要微笑要親熱莫不是也不對?
“謝謝爹爹!爹爹安排的我都喜歡!”
看著眼前站得筆直,雙手交叉放在身前,神色略微有些緊張的男子,傅徴心中不由得塌陷一塊,一開口就是甜甜的溜須拍馬之詞。
這就是以后她要共同生活相處的家人。傅徴說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游戲世界的虛擬數(shù)據(jù),卻對她很好。
她只能盡可能…地守住自己的內(nèi)心。
“你喜歡就好!”男人笑得眼睛彎成了一道新月,一屁股坐在了傅徴身邊,張口就道:“乖寶...”
傅徴頭一次瞧見性子如此跳脫活潑的人,臉上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來,兩兩相望之間正是一大一小兩個月亮,賞心悅目。
“不必過于大驚小怪,你爹他就是這個樣子!沒大沒小的!”
傅徴半靠在林瑛的懷里,耳邊傳來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氣聲,帶著虐狗的蜜意。
傅衍眨眼睛,低聲道:“娘說的沒錯。不過妹妹,爹當(dāng)年要不是這個樣子,娘也不會嫁給他...”
“欸!你個臭小子!”林瑛作勢要給傅衍一個爆栗,結(jié)果卻被他輕巧地閃開了。
女兒還是好啊,比小子好多了,傅三爺美滋滋地想著...
男人握著傅徴青蔥般的小手,戳著小孩兒手背上的肉窩窩,玩的不亦樂乎。
“傅洲!你還沒完沒了了!”
林瑛和女兒說著體己話,余光一瞥就瞧見坐在一邊動手動腳的傅三爺,說時遲那時快一把拍掉了男人正在作怪的大手。
傅三爺委屈,“夫人...”
林瑛美眸一轉(zhuǎn),瞪了他一眼。
傅三爺果斷地坐好了。
一只好子
作者的小私心是想給女鵝一個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