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有霧，如一層薄薄的紗覆蓋了整座沙漠。
沙堆上偶爾看見零星冰凌，沙漠夜間的溫度已低至零點以下。
韓西將一層皮襖披在了自已身上，搓了搓手，哈出的氣如蒸汽長霧消失在黑夜之中。
“估計明早就會到達圣賢齋了，命數(shù)之物的線索指向之地希望不會讓我落空。”
雖然韓西本身可以運轉(zhuǎn)術(shù)法取暖，但這長久的跋涉讓他更加珍惜自己的體力，選擇衣物御寒。
提起圣賢齋，韓西眼中劃過一絲深層的靈光，他對這個傳說中圣賢曾居住過的地方有過了解。
傳聞中，那是無數(shù)歷史學(xué)者和練氣士曾考究的地方，有舊術(shù)的傳承者隔著千萬里遙望，也有新術(shù)的歷練者實地考察。
他師傅曾說過，這是有仙有俠的世界，有妖魔鬼怪，有邪魔外道，有圣人傳經(jīng)，有佛陀降世，蕓蕓眾生莫不在苦海中沉淪。
所以，韓西信圣賢齋里有傳說中的命數(shù)之物，那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給他的線索，不疑有他。
幾綹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韓西坐于木馬上一路前行，他的目光始終看著天邊，直到一輪紅日漸漸從天際升起，映照出漫天云霞。
遠處，隨著大日升起，幾處綠色的光點隱隱約約地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走近一些后，才發(fā)現(xiàn)那昰一片綠洲，生機盎然。
“到了。”
韓西掀起衣袍，平視前方，面目淡然，手下卻催促青色木馬更快地前進。
綠洲很大，直徑直接覆蓋了整個視野，延伸至方圓千里。鷹唳長鳴，撕開晨光，這片被稱為圣賢齋的地方，在黃沙之外，顯得分外神異，如仙蹤于人境。
很快，韓西便到達了此地，在跨出一只腳進入圣賢齋時，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傳入耳中。
咚。
轟鳴聲如黃鐘大呂，震蕩之音如天河垂掛，遙不可及，聲音明明從圣賢齋的深處傳出，卻仿佛來自遙遠的時空中，掀起時光長河的重重浪花。
它在韓西到來的一瞬間便傳入耳中，攝人心魄的瞬間又使人心神寧靜，如一滴清水落入心田，匯入涓涓細(xì)流。
神圣光芒照耀，天際四方飄起一縷光霞，極致炫目。
“這音……”
韓西面色一動，心思微轉(zhuǎn)，在目光波動一下后便身形一起，從青色木馬上飄然落下，道袍無風(fēng)自舞，以秋風(fēng)卷落葉之勢，輕巧落地，身形翩然間，徑直向前走去。
前方是黃沙之外的圣賢齋，它的神秘悠久，注定要人們要雙足親自丈量，這鐘音不過僅僅是開始，雖讓他有些一驚，但他并不打算追查。
一路前行，循音而去，韓西的步伐越來越快，見怪不怪的他直接無視了諸多神異，也許這鐘聲盡頭有不可名狀之物，詭異中藏有大恐怖，但吾輩豈又是簡簡單單的蓬蒿人，所謂殺劫、天災(zāi)，若有實力，一路橫推便可。
身形隨風(fēng)而動，在韓西的前方，是一片竹林，在距離竹林越來越近時，放眼望去，韓西發(fā)現(xiàn)這里的竹林茂盛而綿順，生機勃勃。
心中訝異的同時，他看見這里的竹葉一片片展開，帶著美麗的光澤，通體晶瑩而剔透，如由綠寶石制成，它的葉尖鋒芒乍現(xiàn)，銳利而尖。
劍竹，又名圣賢竹。
修長如劍，這是圣賢齋所有美麗竹子的名稱，這種竹子很不凡，甚至可以說是少見，但在這里卻形成了大片大片的竹林。
韓西并沒有想摘取這些竹子的想法，在他看來，這些竹子對尋常人來說視若珍寶，但對任何一個千辛萬苦來到此地的人都不會僅僅只是為了收取一些劍竹。
王朝的西南絕地，南鷹之漠，對于任何到來此地的人來說，都存有異心的。
那是野心，更是欲望。
它是如于死土中長出的生機一般，不會停止，只會化作擎天大樹，遮蔽天穹。
韓西自問，自己也不例外，甚至他的目的就是如此。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他也不過蕓蕓眾生的一員罷了。
正在他打量四周之際，竹林間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這聲音跟尋常的腳步聲不同，更加輕，且脆，讓他心為之一動。
“又有外人來了嗎？”
“好像是?！?p> “陽光有些刺眼，我不想出去?！?p> “我也不想出去?！?p> “那我們都不出去吧?！?p> “好啊?！?p> 叭啦一聲，竹林裂開，幾根竹子被從里到外扳開，漆黑的空間中，兩道削瘦的身影一前一后從竹林里蹣跚走出，每一步落下，都似乎有光線為之聚集，即使有如無人之境，卻仿佛備受矚目。
兩具高大的白色骷髏邁著步伐，手持骨杖，眼中閃著綠色的靈魂之火，猶如幽靈一般，出現(xiàn)在這里。
韓西看著它們，腳步一停，一種怪異的、荒誕不經(jīng)的感覺油然而生。
“哥哥，為什么我們還是出來了？”左邊的白骨骷髏問道，森然的目光中卻透露出一種純真之感，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卻顯得分外和諧。
“弟弟，因為要迎客啊?！?p> 右邊骷髏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頭，看著來到此處的韓西，漸漸停下了身形，它的目光上下掃過韓西，眼中之意似乎想把韓西看透。
或許是接待了太多來到此處的人類，它對人類的敵意已經(jīng)早已不再，甚至，可以說是友善，這種變化或多或少邊有它身前是人類的緣故吧。
“小友，來自何處？”右邊的骷髏食指敲著骨杖提問道，語氣中絲毫沒有見到陌生人的疏離感。
“家居山野中，大唐朝人?！表n西淡淡回道，看向它們的目光中帶著一點點探究，但很快被掩飾了去，過多的好奇，有時候會被認(rèn)為是一種敵意。
“現(xiàn)在是在光明歷嗎？”
左邊的骷髏繼續(xù)問道，發(fā)白的骨架簌簌地掉落著灰塵，但它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右邊的骷髏也在這時望了過來，目光宛若實質(zhì)化，似乎這個問題很重要。
“我不知道什么是光明歷，只知道現(xiàn)在是唐朝元年506年，由姬天子執(zhí)掌朝廷。”
韓西雙目微瞇，似有些不解，但也沒有深究，在南鷹之漠這片被遺落的土地，時間記錄不同很正常，他思緒一轉(zhuǎn)，便理解了。
“那應(yīng)該就是光明歷了，看來我們的時代雖然過去，但現(xiàn)在的時代依舊耀眼?！庇疫咓俭t微微嘆息，語氣中有些許落寞。
左邊骷髏將右手搭在它身上，似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保持沉默，空氣中突然涌現(xiàn)一種沉寂的氣氛。
“沒事。”右邊骷髏擺了擺手，目光移動間，不經(jīng)意展現(xiàn)岀一股憂郁的氣質(zhì)，綠色的靈魂之火有些閃動，似乎有些感傷。
“你繼續(xù)往前走，這里只是外圍，應(yīng)該沒有你要找的東西，很多物品要么隨著歷史消失了，要么被外來者帶走，真正有價值的，太多隱匿在圣賢齋的深處。提醒一句，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不要告知其他人，否則會被不知名的存在注意到?！?p> 右邊的骷髏伸出潔白的玉指指著天穹，好心提醒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絲慎重，似乎意有所指。
如此鄭重其事的話，在它囗中，很少說出。
韓西有些訝然。
不過，他還是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對于善意的提醒，他向來予以尊重。
“你……身上……有香味……會吸引……鬼怪的。”左邊的白骨骷髏結(jié)結(jié)巴巴，突然發(fā)聲，聲音中帶著點點顫音。
“什么香味？”韓西問道。
“一種異香，聽我族的老者說過，但時間太過久遠，我已經(jīng)忘了?！弊筮叺陌坠趋俭t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然后停了下來，又道：“時間到了，我要沉眠了，下次再見?！?p> 韓西上前一步，剛要回話，兩具白骨骷髏又突然化作一捧黃土，在風(fēng)吹過后，又化作黃沙，撒落在地。
韓西默然不語。
白云悠悠，歲月滄桑。
陽光照在他臉上。
有些刺目。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跨過兩位亡者，又跨過一條小溪，走到劍竹林面前，兩位亡者的沉眠讓他有些觸動，世界很大，歷史也很長遠，諸多秘辛藏在一些人的囗中，被傳了下來，他從兩位亡者的只言片語中知曉了這個世界的一角，也得到了一些善意的提醒。
從亡靈的國度醒來，只為與自已交談，即使不知何意，但在片刻間又歸于舊土，總會讓人有些失落。
“愿逝者安息，生者永存?！?p> 韓西嘆息一聲，雙手合十后，又拍了拍身上的青色道袍，將長發(fā)束起梳理，面色重歸平靜，走進了一處竹林小徑。
他無法阻止這些事發(fā)生，畢竟這里是圣賢齋，一個讓圣賢都曾經(jīng)駐足的地方，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繼續(xù)探索。
小徑幽深，通向圣賢齋的深處，與鐘聲響起之地處于同一方位，小步邁入其中，空氣中散發(fā)著竹的清香。
天色剛好，風(fēng)和日麗。
所謂圣賢之齋，幽雅漾清之意。